书城历史春秋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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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昭公(元年~三十二年)(4)

初,州县,栾豹之邑也。及栾氏亡,范宣子、赵文子、韩宣子皆欲之。文子曰:“温,吾县也。”二宣子曰:“自郤称以别,三传矣。晋之别县不唯州,谁获治之?”文子病之,乃舍之。二子曰:“吾不可以正议而自与也。”皆舍之。及文子为政,赵获曰:“可以取州矣。”文子曰:“退!二子之言,义也。违义,祸也。余不能治余县,又焉用州?其以徼祸也?君子曰:‘弗知实难。’知而弗从,祸莫大焉。有言州必死。”

丰氏故主韩氏,伯石之获州也,韩宣子为之请之,为其复取之之故。

五月,叔弓如滕,葬滕成公,子服椒为介。及郊,遇懿伯之忌,敬子不入。惠伯曰:“公事有公利,无私忌,椒请先入。”乃先受馆。敬子从之。

晋韩起如齐逆女。公孙虿为少姜之有宠也,以其子更公女而嫁公子。人谓宣子:“子尾欺晋,晋胡受之?”宣子曰:“我欲得齐而远其宠,宠将来乎?”

秋七月,郑罕虎如晋,贺夫人,且告曰:“楚人日征敝邑,以不朝立王之故。敝邑之往,则畏执事,其谓寡君‘而固有外心。’其不往,则宋之盟云。进退罪也。寡君使虎布之。”宣子使叔向对曰:“君若辱有寡君,在楚何害?修宋盟也。君苟思盟,寡君乃知免于戾矣。‘君若不有寡君,虽朝夕辱于敝邑,寡君猜焉。君实有心,何辱命焉?君其往也!苟有寡君,在楚犹在晋也。”

张趯使谓大叔曰:“自子之归也,小人粪除先人之敝庐,曰:‘子其将来!’子皮实来,小人失望。”大叔曰:“吉贱,不获来,畏大国,尊夫人也。且孟曰:‘而将无事。’吉庶几焉。”

小邾穆公来朝。季武子欲卑之,穆叔曰:“不可。曹、滕、二邾,实不忘我好,敬以逆之,犹惧其贰。又卑一睦,焉逆群好也?其如旧而加敬焉!《志》曰:‘能敬无灾。’又曰:‘敬逆来者,天所福也。’”季孙从之。

八月,大雩,旱也。

齐侯田于莒,卢蒲嫳见,泣且请曰:“余发如此种种,余奚能为?”公曰:“诺,吾告二子。”归而告之。子尾欲复之,子雅不可,曰:“彼其发短而心甚长,其或寝处我矣。”九月,子雅放卢蒲嫳于北燕。

燕简公多嬖宠,欲去诸大夫而立其宠人。冬,燕大夫比以杀公之外嬖。公惧,奔齐。书曰:“北燕伯款出奔齐。”罪之也。十月,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赋《吉日》。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

齐公孙灶卒。司马灶见晏子,曰:“又丧子雅矣。”晏子曰:“惜也!子旗不免,殆哉!姜族弱矣,而妫将始昌。二惠竞爽,犹可,又弱一个焉,姜其危哉!”

【译文】

三年春天,周历正月,郑国的游吉去晋国,为少姜送葬。梁丙和张趯见到他,梁丙说:“太过分了,您为这件事而来!”子大叔说:“能够不来吗?从前文公、襄公做盟主的时候,他们的事情不麻烦诸侯,命令诸侯三年一聘问,五年一朝见,有事就会见,意见不和就结盟。国君死,大夫吊唁,卿参预丧葬事务;夫人死,士吊唁,大夫送葬。只要能昭明礼节,办理事情,弥补过失就可以了,没有额外的命令。现在宠妾的葬事,别国不敢选派适当职位的人来参加葬礼,而礼数超过正妻,惟恐获罪,哪里敢怕麻烦?少姜得到宠爱而死去了,齐国一定会送女做继室。今年我将再次前来祝贺,不只是这一趟啊。”张趯说:“好啊!我有幸听到这样的礼数。然而从今以后,您或许没有这样的事情了。譬如大火星,它在天空正中,寒气或暑气就将渐渐消退。它们在这时达到了极盛点,能够不衰退吗?晋国将会失去诸侯,诸侯想要得到麻烦也不能够了。”两位大夫退出,子大叔告诉别人说:“张趯有智慧,大概在君子的行列中吧?”

丁未,滕子原卒,因为是同盟国,所以《春秋》记载了他的名字。

齐景公派晏婴请求再嫁一个女子给晋国,说:“寡君派我前来说:‘寡人愿意侍俸君主,早晚不知怠倦。要奉献贡赋,不失去规定的时节,但由于国家多难,因此不能实现。先君不德的嫡女,在君主的内宫充数,照亮了寡人的希望;但又没有福气,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寡人失去了希望。君主如果不忘记先君的友好,施恩照顾齐国,屈尊不抛弃寡人,施福于太公、丁公,光辉照耀敝邑,安抚我们的国家,那么还有先君的嫡女和其他姑姐妹若干人。君主如果不放弃敝邑,而派遣使者慎重挑选,以充姬妾之数,这是寡人的希望!”韩宣子让叔向回答说:“这是寡君的愿望。如果没有正妃的帮助,寡君不能单独承担国家大事。由于在服丧期间,因此没敢请求。君主有命令,恩惠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如果加惠顾念敝邑,安抚晋国,赐给晋国内宫之主;岂只寡君,所有的臣子都受到他的恩赐,大概从唐叔以下的晋国人都会以之为荣并赞美它。”

订婚以后,晏子接受宴享宾客之礼,叔向随从他饮宴,互相谈话。叔向说:“齐国将会怎么样?”晏子说:“这是末代了,我不知其他,只知齐国大概要为陈氏所有了。国君抛弃他的百姓,让他们归向陈氏。齐国本来有四种量器:豆、区、釜、钟。四升为一豆,各自再用它们的四倍,最后成为一釜;十釜就是一钟。陈氏有三种量器,他们的豆、区、釜都加大一成,钟的量就大了。他用自己家的大量器借出去,却用公家的小量器收回来。山上的木材运到市场,价钱不比山上高;鱼盐蜃蛤运到市场,价钱不比海边高。百姓的人力财力一分为三,两份归于公室,只有一份用来维持生计。公室的积蓄腐烂生虫,而三老却挨冻受饿;国都的各个市场,鞋子贱而踊贵。百姓只要有痛苦疾病,陈氏就去安抚慰问;他们爱护百姓如同父母,百姓归附他好像流水:想要不得到百姓,哪里能避开呢?箕伯、直柄、虞遂、伯戏,他们的神灵跟随胡公、大姬已经早在齐国了!”

叔向说:“是的。即使是我们公室,现在也是末代了。战马不驾战车,卿不统领军队,公的战车没有御手和车右,步兵的行列没有得力的长官。百姓困倦疲病,而宫室却更加奢侈;饿死在路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可以看得见,而宠嬖之家却越来越富足。百姓听到公室的命令,好像逃避仇敌一样。栾、郤、胥、原、狐、续、庆、伯八大氏族地位下降与贱吏同列,政事在大夫手中,百姓无所依靠。国君一天天不肯改悔,用淫乐来逃避忧患。公室的卑微还能有几天?谗鼎上的铭文说:‘黎明即起勤于政事功业显赫,子孙后代还会懈怠。’何况天天都不肯悔改,难道能够长久吗?”

晏子说:“您打算怎么办?”叔向说:“晋国的公族凋零殆尽了。我听说这样的话:公室将要卑微,它的宗族像树枝树叶一样先凋落,那么公室就跟着零落了。我这一宗共十一族,只有羊舌氏还存在罢了。我又没有有才干的儿子;公室没有法度,能得到善终就已经算万幸,难道还能得到祭祀吗?”

起初,齐景公想更换晏子的住宅,说:“您的住宅靠近市场,低湿狭窄,喧闹多尘,不适合居住,请替您换一所明亮高爽的房子。”晏子辞谢说:“君主的先臣我的祖父辈就住在这里。臣不足以继承先臣的业绩,这对臣已经过分了。况且小人靠近市场,早晚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是小人的利益。哪敢麻烦邻里迁居为我建房?”景公笑着说:“您靠近市场,了解物品的贵贱吗?”晏子回答说:“既然以它为利,岂敢不知道呢?”景公说:“什么贵?什么贱?”当时齐景公刑名繁多苛严,有出售踊的,所以晏子回答说:“踊贵,鞋子贱。”晏子已经告诉了国君,所以叔向在谈话中说到这个。齐景公听后便减省了刑罚。君子说:“仁义之人的话,它的利益广博啊!晏子一句话,齐侯就减少了刑罚。《诗》说:‘君子如行福佑,祸难差不多就可急速止息了。’说的就是这个吧!”

等到晏子去晋国,景公便建了他的住宅。晏子回国时,住宅已经被建成了。晏子拜谢之后,毁掉新房并建造邻里的住房,一切还像过去一样,让原住宅的人回来,说:“俗话讲:‘不是要占卜住宅,而是要占卜邻居。’这几位邻人已经先占卜好邻居了。违背占卜不吉祥。君子不做不合礼的事,小人不做不吉祥的事,这是古代的制度。我敢违背它吗?”最终恢复了他们过去的住宅,景公不同意。晏子托陈桓子代为请求,景公才同意了。

夏天四月,郑简公到晋国,公孙段做相礼,很恭敬而且谦卑,行礼没有错忤的地方。晋平公嘉奖他,把策书授给公孙段,说:“子丰在晋国有过功劳,我听说了不会忘记。赐给你州的土地,用来酬报你们往日的功勋。”公孙段再拜叩头,接受策书后退了出去。君子说:“礼仪,大概是人应首先具有的吧!公孙段这样骄傲的人,一旦在晋国实行了礼仪,还承受了它的福禄,何况始终实行礼仪的人呢?《诗》说:‘人没有礼仪,为什么不早点死去?’恐怕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起初,州县是栾豹的采邑,等到奕氏灭亡,范宣子、赵文子、韩宣子都想占有它。赵文子说:“温,是我的县。”两个宣子说:“自从郤称分开温、州以来,已经传了三家了。晋国分开的县不只一个地方,谁能够老老实实地依照最初的区划去治理它?”赵文子感到耻辱,就放弃了。两个宣子说:“我们不能持议公正却把州县给自己。”也都放弃了。等到赵文子执政,赵获说:“可以把州据为己有了。”赵文子说:“出去!他们两个的话,是合乎道义的。违背道义,就会有祸患来临。我不能治理我的县,又哪里用得着去治理州呢?用来自招祸患吗?君子说:‘了解祸患为什么产生是很难的。’知道了却不照着做,祸患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再有人提夺取州的,一定处死!”

丰氏原来住在韩氏那里,公孙段得到州,是韩宣子替他请求的,这是因为州是由他夺取回来的。

五月,鲁国叔弓到滕国,参加滕成公的葬礼,子服椒做副手。到达郊外,正碰上懿伯的忌日,叔弓因此不进入滕国。子服椒说:“为公家做事只能考虑公家的利益,没有私人的禁忌。我请求先去晋国。”于是就先住进了宾馆。叔弓听从了他的意见。

晋国的韩起到齐国迎接齐女。公孙虿因为少姜受到宠爱,便把自己的女儿更换了齐景公的女儿,同时又把景公的女儿嫁给他人。人们对韩宣子说:“公孙虿欺骗晋国,晋国为什么还愿意接受?”韩宣子说:“我想得到齐国,却疏远他的宠臣,宠臣能够来吗?”

秋天七月,郑国的罕虎到晋国,祝贺新娶夫人,并且报告说:“楚国人因为敝邑不去朝贺新立国君的缘故每日前来责问。敝邑如果前往,那么畏惧执事,会说寡君‘你本来就有外心’;如果不去,那么宋国的盟约又说过要去朝见。怎么做都是罪过!寡君派我前来说明这些。”韩宣子让叔向回答说:“君主如果心里有寡君,去楚国有什么?这是重修在宋国结盟的友好。君主如果念及盟约,寡君知道免去罪过了。君主如果心里没有寡君,即使早晚光临敝邑,寡君还是会猜疑的。君主心中确实有寡君,何必前来报告呢?君主前往吧!如果心里有寡君,在楚国就像在晋国一样。”

张趯派人对大叔说:“自从您回国后,小人打扫了先人的旧房子,说:‘您大概还会来的。’现在子皮来了,小人感到失望。”大叔说:“我地位低下,不能前来,这是因为惧怕大国、尊敬夫人的缘故。况且您说过:‘你将要没有事了。’我想我大概是没有事了。”

小邾穆公来鲁国朝见,季武子想用低于诸侯的规格接待他。穆叔说:“不行。曹国、滕国和两个邾国确实没有忘记和我国的友好,恭恭敬敬地迎接他,还怕他有二心,反而又降低一个睦邻国家的地位,将使其他众多友好国家背逆呀!还是像往日一样并比往日更加恭敬吧!《志》说:‘能够恭敬就没有灾祸。’又说:‘恭敬地迎接前来的人,这是上天所赐之福。’”季武子听从了他的意见。八月,举行盛大雩祭,这是由于旱灾的缘故。齐景公在齐国的莒地打猎,卢蒲嫳来见,哭着请求说:“我的头发像这样又稀又短,我还能做什么?”齐景公说:“好!我告诉子雅、子尾二位。”回来后就告诉了他们。子尾想恢复他的地位,子雅不同意,说:“他头发短了,但野心依然很大,他或许要坐卧在我的皮上呢!”九月,子雅把卢蒲嫳放逐到北燕。

燕简公有很多宠幸之人,想要废除大夫们而立他宠幸的人为大夫。冬天,燕国的大夫结合起来杀了简公的宠臣。简公害怕,逃亡到齐国。《春秋》记载说:“北燕伯款出奔齐。”表示罪过在简公。十月,郑简公去楚国,子产做相礼。楚灵王设宴款待他,赋《吉日》这首诗。宴享结束,子产就准备了打猎的用具,楚灵王和郑简公在江南的云梦泽开始打猎。

齐国的公孙灶去世。司马灶见晏子,说:“又失去了子雅了。”晏子说:“可惜啊!子旗不能免于祸患,危险啊!姜姓氏族已经被削弱了,而陈氏将要开始昌盛。子雅、子尾精明强干,还可以维持姜氏,又丧失了一个,姜氏恐怕危险了啊!”昭公四年【原文】

四年春,王正月,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欢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

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乡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不十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楚子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对曰:“许君。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王曰:“诸侯其来乎?”对曰:“必来。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逼于齐而亲于晋,唯是不来。其余,君之所及也,谁敢不至?”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对曰:“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

大雨雹。季武子问于申丰曰:“雹可御乎?”对曰:“圣人在上,无雹,虽有,不为灾。古者,日在北陆而藏冰;西陆,朝觌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穷谷,固阴冱寒,于是乎取之。其出之也,朝之禄位,宾食丧祭,于是乎用之。其藏之也,黑牡、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灾。其出入也时,食肉之禄,冰皆与焉。大夫命妇,丧浴用冰。祭寒而藏之,献羔而启之,公始用之。火出而毕赋。自命夫、命妇,至于老疾,无不受冰。山人取之,县人传之,舆人纳之,隶人藏之,夫冰以风壮,而以风出。其藏之也周,其用之也遍,则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雨,雷不出震,无灾霜雹,疠疾不降,民不夭札。今藏川池之冰,弃而不用。风不越而杀,雷不发而震。雹之为灾,谁能御之?《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