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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投资(2)

刘恭正说:“我们这样做的好处是,我可以帮你拿到比利息更多的分红;你也可以帮我在银行业里插上一脚。”

韩如冰说:“可是你如果翻脸不认人,我不就惨了吗?”

刘恭正急了:“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呢?我刘恭正是那样的人吗?当初你借我五万银两,我没有还你吗?”

韩如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你我正相好。可现在,罗敷无夫,但使君有妻。藕都断了,就凭那两根丝连着,能牢靠吗?”

刘恭正认真地道:“我说的前提就是,你要信得过我!情归情,钱归钱!我们虽不能做夫妻,但总还是有着生死之交的朋友吧?你救过我的命,我刘恭正会骗救命恩人的钱财吗?”

“谢谢你还记得我救过你的命!我不要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救命之情以情来报并不为过吧?你为什么非要娶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不能和我两情相守呢?”

刘恭正叹口气:“我知道因为那件事你恨我,你不是都报复过我了吗?怎么还过不去呢?”

韩如冰正色道:“刘恭正我告诉你,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女人的心被你伤了,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

“如冰啊,一提到情你就一肚子气拎不清了。可我们今天谈的是怎么用你那一笔钱,情归情,钱归钱,好不好?”

韩如冰厉声道:“刘恭正,你以为我们两个真的是在谈生意吗?情和钱,在我们之间能分得那么清吗?说实话,如果没有这笔钱,你要娶我,我早就嫁给你了。可是,如果没有把我从妓院里赎出来的这笔钱,就算我救过你一命你,你刘老板肯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吗?”

她这番话把刘恭正问住了,一时答不出来。

他怔了半天,说出一句:“这么说来,你我两人之间最大的障碍,竟是这笔钱! ”

韩如冰说:“不是钱,是信。因为我不能嫁你,你就不相信我是真心对你好!”

刘恭正说:“不是信,还是钱!就因为有这笔钱,所以你信不过我,你以为我对你好,都是为了图谋你的钱财!”

韩如冰叹了一口气:“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我们说不到一起去。”

刘恭正也长叹一口气:“那就算我白说好了,我真是知道什么叫做好心当作驴肝肺了!为了保险,你还当你的储户好了,免得你的钱财都被我骗了去!我要想当银行股东,我另外想办法去弄钱!”

说完,他转身下楼。韩如冰想叫住他,但他已愤然离去。

“什么?你要盘掉龙虎人丹?”项松茂惊讶地问。

刘恭正说:“是啊。佟光夫要自己开办一家新银行,邀我入股做股东,而我

手头没有可以投入的资金。龙虎人丹呢,投入不小,收入却不多,这个包袱,我已经苦苦背了几年,实在觉得过于沉重,还不如卸掉它为好。”

项松茂激动地:“恭正啊,刘老板,龙虎人丹撑到今天有多么不易啊,你忘了当初我们是怎么和日本人唱对台戏,怎么和森口义雄打官司的了吗?我们好不容易争了这口气,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松茂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做生意是为了挣钱,不是为了争气!仅仅为了和日本仁丹争一口气,一直做赔本买卖,不行,做不挣钱的买卖也不行。所以我决定将龙虎人丹的商标、产业作价出售,一方可卸掉自己的包袱,另一方面也可换得一些资金,投到该投的地方去。”

项松茂看着他:“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刘恭正认真地:“我决定了!”

项松茂也认真地:“刘老板,龙虎人丹是你刘家的产业,虽然我主管这个产业,也只是你的伙计,我只好听你的。但是,这几年来我毕竟在龙虎人丹这个生意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和感情,而且还抱定要了和日本人争一个胜负的念头,我就不相信中国的市场永远是日本仁丹的天下!所以我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手的。如果你真想放弃它,我想,与其你盘给别人,还不如由我盘下来!可以吗?”

刘恭正惊讶地看着他:“由你盘过来?你能拿得出这么多资金吗?”

项松茂说:“资金的事,我想办法去筹。只求你给我一点时间!”

刘恭正想了一下:“好吧,这些年你为我们刘家的产业辛辛苦苦地操持,我对你一直存有谢意。你说得对,盘给别人还不如盘给你,我可以腾出资金来去做别的事,你也可以趁时机会自立门户,不再寄人篱下,干一番自己的事业了!”

项松茂感激地:“果真如此,那我就谢谢你了,刘老板!”

刘恭正笑道:“你要是把龙虎人丹盘过去,就是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啦!我们就再也不是老板和伙计的关系,而是彻彻底底的朋友关系了。”

“恭正兄,你放心,你们刘家父子对我的恩情,我是什么时候也不会忘的。”

刘恭正说:“我相信的。只是筹资的事,你要抓紧。”

1915年,经过佟光夫的奔走和努力,上海第一家私人银行—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在宁波路上的一幢二层小楼正式开张营业了。

在简朴的开业典礼上,佟光夫发表了他的开业致辞:

“感谢诸位的光临,今天,我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开业了。我的这个银行很小,门面小,资本少,人也少,全行连我这个总经理在内,目前只有七个人。这样一家小银行的开行典礼,我想,不用多大排场,放两挂鞭热闹一下也就可以了。还有点对住大家的是—这个开业典礼不仅简单,而且还很仓促,以至不少对我很关心很支持的朋友都没有来得及邀请到场。但这种仓促,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早年在美国圣路易国际博览会工作期间,认识了孙中山先生,为了表示对他正在从事的中华复兴事业的支持,我拿出五个美元捐给了他。现在十几年过去了,中山先生听说我正在上海筹办一家私人银行,特地派代表为我的银行送来了一万元股金,因为这位代表专程来沪,不便久留,所以我便决定趁着他在沪的时候,就此向社会宣布开业。并请他代中山先生致辞。”

佟光夫从嘉宾中请出了孙中山的代表,他发表简短的讲话:

“佟光夫先生说了,我是受中山先生之托,专程赴沪为佟光夫的这家新银行送来一万元股金。中山先生一向关心中国的国计民生问题。现在他虽然正在海外组织反对袁世凯称帝的斗争,但他心中清晰地记得当年在美国参观国际博览会时,有一个名叫佟光夫的年轻人向他捐赠五个美元以支持革命的一片挚诚。所以今天,他以同样的挚诚,来支持当年的那位年青人,如今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总经理—佟光夫先生!”

在佟光夫的家宴上,刘恭正喝了一口酒,对佟光夫道:“佟兄啊,我这杯酒,除了祝贺你银行开业,也有一点兴师问罪的意思。自打你上次说了有意要我和你合伙开银行的事,我就在为筹资的事情在忙了,我把龙虎人丹盘给了项松茂,又卖掉了其他几个产业,包括英美烟草公司的经销权,我这儿刚把这几件事情办完,资金刚要拿到手里,你那里银行都已经开业了!甚至连开业典礼我都没参加得上,佟兄,你不够意思啊!”

面对刘恭正的责难,徐美玉尴尬地看着佟光夫。

佟光夫只得自罚一杯酒:“恭正兄,这件事情,我是不愿意错过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银行的开业大大提前了,闪了你一下,我是要向你赔罪的!这一是因为,那天晚上我一时激动,提出要你盘掉产业来投资银行,事后我觉得这个要求实在有点强你所难,你说要三思之后,并没有给我明确答复,我想就不要继续难为你了;二是因为,孙中山先生特别送来一万元股金,钱虽不多,但此举的影响远非一万股金所能比的!其他的股金也就跟着进来了;三是因为,我办私人银行最大的困难就是资金,所以才想到要找你筹资。但是没有想到,有人愿把一大笔银子放到我的银行里来,资金的难题迎刃而解,所以我的银行,也就迫不及待地开业了!”

刘恭正看着他:“这一大笔银子的拥有人,恐怕是……”

佟光夫也看着他:“我不便明说,你心中应该有数,总之此人和你刘兄也是有些渊源的。”

“这么说,是她代替我成了你的合伙人?”

佟光夫忙道:“不不,她不是我的合伙人,只是我银行里最大的一笔存款的拥有人而已。”

“那佟兄的银行还缺资金吗?”刘恭正问。

佟光夫笑道:“我的这家银行,虽然人少资薄,但我给它的定位是:为大银行和小百姓的服务。只要我的服务能力能够取信于大银行,就可以利用大银行之资金;同时再以本身最优良的服务吸收储蓄存款,善加运用,博取微利,不必与其他大银行较量股额之巨细。换句话说,就是以服务能力代替现金资本。现在各洋商银行资力雄厚,远非中国任何银行能比。唯有从服务方面与之競争,才可以扬己之长,制彼之短。你知道吗,洋商银行一向只注意与政府及外国贸易人交易,而忽略一般小商平民。而小商平民也慑于外国银行的高楼大厦和语言不通,不敢问津。一旦有服务周道的中国私人银行应运而生,适应市场的需求,就算资本不大,也可以不动声色与各洋商银行逐鹿一番。这就是我以小资本开小银行的发展之道!”

刘恭正叹服道:“佟兄确实是学金融的人,在这方面想得深,想得透。现在你的银行已经办起来了,还需要我的资金加入吗?”

佟光夫笑道:“一个银行家永远不会拒绝愿意投入进来的资金。如果你愿意投进来,我自然乐于接纳。但我要向你抱歉的是:银行已经成立,这笔钱投进来,只能作为存款,而不能作为股金了,在这种情况下,不知刘兄还是否愿意把钱放进来?”

刘恭正叹口气:“当不成股东,意思也就不大了吧?那我还不如把这笔钱投到别的能赚钱的地方去!”

“这也是一条思路,现在的上海,是一个各行各业都要大发展的时期,我懂的只是金融,但能赚钱的绝非只有金融这一行。只要投资投准了,资本积累的速度将是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