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西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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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尊严

诗诗东拐西拐,来到了一条很是僻静的街道。

繁华街道灯火明亮,这里就只能用迷幻来概括,沉闷的氛围让人心中不快。空气中游荡着一种低迷的怪异。

冷风在这条道路上飕飕地刮着,直来直往,肆无忌惮。

这条路不是很宽,两边有树木干瘦的身影,它们无精打采,随着风掉下叶子,随风直打转,落在地上,被刮着跑。

“比寒冷还要冷!”诗诗缩了缩脑袋,那种怪异的感觉攫住了她。因为没有什么车在路上开,所以她干脆就走在路中央。两边店面都没有太明亮的地方,仅有的也只是一些小餐馆和商店。客人坐着临窗的地方,火锅里蒸腾着热气,诗诗嘴里又干又渴,腹中饥饿难耐,但她只能强忍着继续埋头走路。再往里走,这里的氛围就更加诡异,路两边都极其昏暗,两边各有店面,里面都亮着极其幽暗的灯,或是很淡的桃红,或者是极浅的幽蓝,或者就是很纯粹的暗黄,但每家店面门口又都有很大的彩灯旋转,红得晃眼,紫得骇人,飞快地旋转着,像极了一种砰砰直跳的魅惑心情。诗诗渐渐发现,这些黯淡的灯下都有些晃动着的脑袋,就在刚刚,一个人在屋里面抬起头向外边够了够,诗诗看出那是一个女孩,那姑娘就像丛林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惶恐地向外伸直了脑袋,惊惶地向四周张望着,再低下去。不少店门前停着汽车,就在刚刚,诗诗看到一个面貌丑陋,极度肥胖的中年男人从一家店里出来,他步履沉重,过胖的身体使得他走路呼吸急促,一头油光闪亮的头发全部被梳到脑后,看起来无比恶心。她又看到有人走进别的店里,一进去,门就被关上,那里面似乎不想往外透出一点点气息,神秘的气氛让诗诗感到一些害怕,她知道是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在发生着,但她不知道是什么。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灯火越来越寥落,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暗处传来。

“小姐。”却看不见人。

“谁?”诗诗吓得退了一步,刚才那话是挑逗的口气。

“在这儿。”黑暗处一丁点儿星火儿变得突然间亮了一下,接着又暗下去,那人沉重地咳嗽了几声,仿佛肺里在烧煮着柴火,不得不往外吐点废气。

“干什么?”诗诗有些惊恐。

“少装蒜了,穿成这样,装什么啊!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我一分钱也没有,”诗诗更害怕了,她以为那个人是传说中的强盗,但她确实身无分文,想到这里她倒反而安心起来,“我真得没钱。”

“切,”那男人从黑影里走出来,嘴里叼根烟,诗诗看到一副狰狞的面孔,右脸处还有一条刀疤:“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别逗了!”他对着诗诗,就解开裤子拉链,往里面掏。丫头吓得不轻,没命地往前跑,她不知道那个人想干什么,但预感叫她快跑,她没命地跑啊跑,跑了很久很久,一直不敢回头看,实在跑不动了她才停下,发现那人并没有追过来,这才安心地倚住一根电线杆,喘着粗气。突然间,她想到那天郑查理的所作所为,他似乎也这样过,侮辱着她的身体,她哭嚎着,下身疼痛不堪,流了很多血,但是没有人救她。她突然间有些明白那个男人的意思,明白了那个胖男人干了些什么,明白那些店里面的女人在做什么交易。在这一刻,她的心里顿时被恐惧和悲哀充满了,难道还有专门做这些事情的女人吗?难道尊严就一文不值吗?身子是小事,没了身子后,难道连尊严也要去践踏吗?她突然间又生出一种和先前雪地里不一样的悲悯,在这寒冷的夜晚里庄严地生长着,扎根在她脆弱的心灵里。

“嘿,搞不搞?”就在这时,又有一个男人在远处喊她。

那男人并没有看清这个女人当时的表情,只知道她一下子就转过头去,高傲地走着,长裙在寒风里飘荡。诗诗那时候竟然是带着一种悲悯和同情的,她同情那个男人,同情那个男人的妻子儿女还有父母亲,同情那个男人的命运,同情这个可怜的世界。男人骂了句婊子,啐了口痰就走了,而诗诗却似乎没听见那人的诟骂,她在那时扮演着上帝的角色,悲悯着一切应该被悲悯的灵魂,她是一个失去身子的女人,但她的灵魂和尊严却还完好无损,即便她饥饿了,她也不会去乞讨去请求施舍,更不要说得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对她而言,这是多么难以原谅的罪过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良心的不安和灵魂的死亡,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这是多么骇人的事情。诗诗就这么走着,带着自己高贵的尊严。

她可以抛弃一切,却不会扔下这个。

最大的罪孽是自愿的堕落!

我们不能过于唯心,尊严和灵魂再如何崇高,它也不可能让人不吃不喝不休息还能活着,诗诗太累了,她在城市里游荡了一天,早已耗尽了体力。她现在只想找点东西吃一下,即便没有,也希望能有个地方让她躺着好让她度过这难受的夜晚,她的膝盖太疼了,像刀子在锉。桥头有一个乞丐睡在人行道上,裹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棉絮,他的头完全缩在里面,躲避着冰寒之夜,对诗诗而言,那已是多么幸福哇!乡间还有草垛,这城里着实什么也没有。前面有一条小巷,她拐了进去,希望能够找到避风的地方,让她暂时休息一会儿,仅仅是一小会儿。冥冥中有人在眷顾她--这个巷子是个死角。哈!一个死角!应该是哪家人用来修建车库但是没有继续完成而留下的,这里没有一丝风,所以诗诗就开心地靠着最里端的角,缩成一团,浑身冰冷。

“真暖和。”

在这个黑暗的死角里,她坐下,才十秒钟就睡死过去--她透支了。

刚睡了不到五分钟,她就被一种沉重可怖的摩擦声吓醒了,离她三米处的窨井盖竟然移动起来,这把她吓得不轻,接着,里面伸出一双手,最后探出一颗头来,诗诗吓得尖叫起来,用手捂住眼睛。

“别怕别怕,我是好人,不信你看。”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诗诗眼睛从手指缝里偷瞄,看见一张鬼脸,吓得哭起来。原来那人把手电筒从下巴下往上照--他是故意这么干的,知道把女孩子吓得不轻之后他连忙把手电筒关了,连喊对不起。

诗诗浑身发抖,她害怕极了,谁想到地下会突然钻出人来,而且还长着鬼脸!

“你要进来么?”男人问道。

“不要!”这姑娘被吓得太惨了。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也不仅仅是因为被吓了,还因为下面是一个男人,之前,她被两个男人调戏过,现在又钻出来一个,她自然会排斥。

“进来吧,姑娘。”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温柔又慈祥。

男人嬉笑着:“是我娘亲,是我不对啦,下来避避寒吧,我娘也在下面。”他的声音沧桑,笑起来却和孩子一样单纯。

听到这话,诗诗动摇了,原本她还是充满敌意的,但是听到那温柔的女性声音后,她似乎着了魔,心中升起一种别样的温暖,不由自主地向井盖那里走去,男人伸出自己细长的手,搀扶着她,诗诗并不害怕,她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任何情况下她都会维护住自己的尊严,她是一个活脱脱的卫道者--即便是死!

她怀着这种想法,准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