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情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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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遵命。”她放开手,说,“我现在就戴罪立功,为你销毁这些没有用的求爱信。”她说着便弯下腰拾捡扔得遍地都是的信件。

“唉,这些傻男人,说不定还企盼着女作家给回信呢。”她将这些信拢在一块,堆成了一座小山说,“古有林则徐禁烟,今有南妮禁爱。我就替你把这些‘精神鸦片’烧了吧。”她一边说,一边把信往卫生间里拿“紫湘,你给我站住!”她大喝道,“你真想气死我呀!”

“我这是为你解忧,怎么谈得上气死你呢?”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南妮上前将她手里捧的信夺了下来,扔到地上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紫湘憋不住笑了:“反正这些信你也不想看嘛,烧了又何妨,眼不见,心不烦吗?”

“你今天怎么处处和我作对呀。”她说,“就因我训了你,你就耿耿于怀呀。”

“不是那么回事,你怎么把我想得那么坏?”她满脸委屈地说,“我还真的怕你错过一段好姻缘呐。”“好姻缘?”她望着眼前这一堆信函,冷冷一笑,“可我不感兴趣。”

“哎,我有一个法子让你感兴趣。”

“什么法子?”

“废物利用嘛。”

“你又想什么鬼点子呢?”她不解地注视着表妹。

“你现在不是正愁找不到写爱情小说的感觉吗?干嘛不打开几封,从中找找灵感,或给某个男士回封信,逗逗他玩,也算体验体验生活嘛。”

“亏你想得出这般馊主意。我看你是真的不可救药了。你快给我走吧。”南妮真的有点生气了。

“怎么给我下起逐客令了。”她赌气地说,“我就是不走,非烦烦你不可。”

南妮也并非真想赶她走,只不过说说而已。她觉得表妹一身灵气,就是不用到正地方。她经常会想一些令人意外的鬼点子,让人哭笑不得。

她至今也没有认真想过该如何处理这堆信。弃之不妥,烧之挺麻烦,拆之又没心情。她还真像抱了个刺猬,感到很棘手。

“表姐,再不你把这些信交给本小姐处理,我给你选出几封来,算是初选,我保证高标准,严要求,达到模样像演员,体格像运动员,风度像指挥员。你再好中选优,终审裁决。”

紫湘煞有介事的话把南妮逗乐了,她说:“你呀,可真是个鬼精灵,眼睛一眨就是一个歪点子。你还是先替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小姐心里有数。”她眉飞色舞地说。

“怎么,你处男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在北京刚刚认识的,毕业于哈佛大学商学院的硕士生,还是外企驻华的首席代表呢。”她得意地说。

“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让你一下碰到了呢?”

“看看,又妒忌了吧,”她说,“这就叫缘分。”

“你了解他吗?”

“我们是一见钟情,像《泰坦尼克号》的那种。”

“那我可得提醒你一句:容易得来的,也容易失去的。”

“不会的。一切都是他主动的。我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她不无得意地说。

“原来你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就是这事啊。”南妮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紫湘这次从北京回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

紫湘笑着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其实,事情就是这样简单,对送上门来的机会就不要错过。”

“你又在影射我!”她敏感地说。

“表姐,你吃亏就吃在太固执上。”她说,“不就是几封求爱信吗,何必那么清高呢?”

“这事情怎么能和清高扯到一起了,莫明其妙!”南妮说。

她也说不清她对这些信所产生的排斥心理是基于什么原因的驱使。

紫湘蹲在地上开始整理散乱的信件,用找来的绳子捆扎起来。南妮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脑子里却在琢磨将如何最后处理这些东西。

“表姐,这些信足够装满一编织袋了,你要是一封封地拆开看,还真够麻烦的。这几封信我没打捆,你可以拆开看看,从笔迹和地址来看,他们都是有层次的男人。”紫湘说着便把手中的十几封信递给她。

“你别给我乱点鸳鸯谱,我不要看这些东西。”南妮像条件反射似的将手缩了回来。

紫湘只好将这些信放在一边说:“唉,强扭的瓜不甜,我也犯不着去拉郎配。好了,你的事,我也不管了,本小姐可回去了。”

南妮待紫湘走后,便望着这堆信发呆。先前,她连碰都不愿碰这些信一下,可紫湘的一席话却让她的信念发生了动摇。的确,看也好,不看也罢。这些信都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你想逃避都办不到。她现在好奇的是紫湘究竟为她选取了哪类男人的信。她将这十几封信一一摆在眼前浏览着上面的地址:有北京的,沈阳的,长春的,北华的,最远的一封来自深圳;从职业分布上,主要来自三大块,党政机关,科研院所,大专院校。南妮笑了笑,心说:“这紫湘还挺会‘分配’呢。”

这时,她突然产生了拆信的冲动。她记不清从哪张报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有人把自己看作生活的主角,有人把自己看作生活的配角,有人把自己看作生活的观众。而不屈服命运的强者,却把自己看作生活的编导。”

爱情生活何尝不是如此呢?她曾做过主角,也曾做过配角,但现在已沦为观众。爱情的挫折让她产生了逃避爱情的逆反心理。从表面上,她是‘清高’了,但实际上,这种清高却掩饰着她内心深处对爱情的无奈和恐惧。幸亏紫湘还没有看透她心灵深处的阴暗,否则,在紫湘面前,她会像被人剥光了示众似的,生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惭形秽之感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也许是她心态的真实写照。想到这里,她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我是不是应拆开其中的一封,撞撞运气?”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她将这些信掺合到一块,然后闭上眼睛从中摸到了一封。她小心翼翼将其拆开。首先从信封里落出的是一张男人的照片。她拿了起来,端详着这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清癯的方脸庞,近视镜片的后边是一双不大,但深沉的眼睛。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呢?”她皱了一下眉头,努力思索着,可琢磨了好半天也没回想起来。她便翻看了信的落款:北方大学中文系 何野。

“噢,原来是他!”她蓦然想起了两年前,她在参加省文联举办的一次酒会上,经朋友介绍过的那位研究古代文学的学者。

当时,他们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寒暄了几句。她甚至都没好意思认真地瞅上他一眼,难怪印象不深了。但何野这个大名,她还是如雷贯耳的。尤其是他对唐诗宋词的研究,在学术界的影响很大,出版过好几部专着。

“怎么,连何野这样的学者也要通过这种途径来寻找爱情?”她迷惑不解地想,“这也太有戏剧性了。”

她展开这封并不太长的求爱信,读了起来:

南妮:你好。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称谓你:作家、小姐,抑或同志?夜读你在《女人时尚》中说的那番真挚的话,感慨万千,难以入寐,索性披衣,草书几笔,送月西斜。

古人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诉说的是那样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确切地说,我们曾经相识过,但那只是匆匆的邂逅。那会儿,我们还都有着各自的情感生活,在情感世界里,还没有尝到沦落天涯的滋味。尽管那时,也许就已是危机四伏了。我是研究古代文学的,从《诗经》开始,我们的祖先们就在发表着爱情的宣言,并上演着爱情的悲喜剧。《诗经》的民歌中占多数的是有关恋爱和婚姻的诗。男女之间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定情,以“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幽会,以“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相思,以“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重逢,以“信誓旦旦,不思其反”惆怅。汉乐府中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唐诗中的“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宋词中的“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说得都是爱情。

你是搞文学创作的,体会得可能比我还要深刻。我拜读过你的大作《爱情空间》,对书中的主人公安婧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爱情的挫折,曾让她心灰意冷,并开始拒绝爱情。可当一个真正的男人走进她的生活后,她先前的信念又动摇了。她在经历了最初的失望和痛苦之后,爱情还是占了上风。尽管他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大男孩,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了他的怀抱。……这是一段多么凄美的恋情,没有铬心刻骨的的感悟是难以写出这般深刻的文学作品的。凭我的直觉,这个安婧的形象有你自身的影子。我并不想窥视你的情感经历,可我想了解你的内心世界。我们同在“没有爱情的荒野上流浪,”我们同在“承受着失去爱情的孤独”,是你给了我一丝爱的曙光。看了你征婚的条件,我的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虽不敢说事业有成,但却小有成就;虽不敢说潇洒倜傥,但却五官端正;虽不敢说聪明睿智,但却思维敏捷;虽不敢说沉稳成熟,但却脚踏实地。关键在于我符合你的下述条件:不是钱太多,不是太英俊,不是太精明,也不是太世故。我不知道你在看过我的这番表白之后,会不会接受我的求爱。

我是一个性格内向,不擅言谈的人,但是,我对爱情是直言不讳的,我不会轻言爱上一个人,既然说了,我就是认真的。虽然我离过婚,还有一个六岁的女儿,可我想这并不是爱情的障碍。我一向认为,爱一个人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就犹如你笔下的那个可爱的女孩儿安婧对爱情的抉择。我正是人你的书中受到的鼓舞,才疾笔写下这封信的。这是我有生以来写出的第一封情书。请相信我对你的真诚。可以约个时间谈谈吗?请不要拒绝我。我的电话是:7329258。

北方大学中文系  何 野。

2001年6月10日凌晨三时。

南妮似乎是在魄荡魂离,不可自制的心态中读完这封信的。她没有想到会读到这般情意绵绵,文辞隽永的情书。她曾梦想过能在人生的旅途上遇见一位志同道合,相濡以沫的恋人。他要有渊博的才识和丰富的情感,不但是生活中的伴侣,还要是良师益友。她只是在这个梦中的恋人迟迟不见踪影,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韩强的。即使这样,韩强还是离她而去了。这让她承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回想当初韩强求爱的那种执着劲,她愈发感到他们之间恋情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同居让她付出了女人的一切,失恋让她失去了女人的自信。

“人生在世还会有真正的爱情吗?”这是她不止一次的想法。她平日写起小说来,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可一旦她成了人生这部小说的主人公,便显得笨拙起来。经常充当一个悲剧的角色,也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今天,她恍然从何野的书信中寻觅到一种全新的感觉。她真后悔没有早一天拆开这封信,从日期来看,这封信已经静静地躺在柜子里一个多月了,她不知道这一个多月中,何野那里会发生多么大的变化。他会如何看待她的傲慢和偏见。或许,她现在回复他的期待已经太晚了。她无声的冷淡肯定会挫伤一个男人自尊的。想到此,她不禁潸然泪下。

爱情是人生一个诱人的悬念,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到哪里去,更不知哪里是她停泊的爱情港湾,那是一个男人博大的胸怀和宽厚的臂膀。

想到此,她不由自主地操起了身边的电话。但是,她在拨了几个号码之后,又将电话撂下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意乱情迷的感觉环绕着她的身心。

“她会相信我的感情吗?我又该如何解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冷漠。表白自己从未拆过这封信?鬼才会相信呢。”她忐忑不安地想。

她又将那封信拿了起来,细细品味着。信中的每一个字都撞击着她的心灵。她意识到她已经坠入情网,再也无法回避这个情感问题了。她抱着孤注一掷的念头,拨通了何野家中的电话,在静候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怦怦地跳跃着……

这些日子,何野满脑子里都是南妮的形象。那次酒会上,南妮给她留下的印象是美好的。当南妮说,那个广告不是她写的,他仿佛当头给泼了一盆冷水。既然如此,自己这般冒冒失失地写求爱信,岂不是太可笑了。

何野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之中度过了难捱的四十一天。这些日子里,他想了很多很多。婚姻的解体一度让她觉得眼前天色昏暗,一片迷蒙。离婚的阴影至今还笼罩着他的心田。他和丁璇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貌合神离的夫妻,也曾有过很长一段耳鬓厮磨的日子。可是大千世界是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舞台,每天都在上演着爱情的悲喜剧。他不知道他和丁璇之间究竟出现了什么不可弥和的鸿沟,可现实是冷酷的,他们毕竟分道扬镳了。

这一年多来,他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教学和科研中去。他相信事业是愈合伤口的良药,时间会让他最终忘却伤痛。南妮恰恰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让他在于无声处听到了爱的呼唤。当他满怀激情地向南妮抛出橄榄枝后,就在默默地等待着。起初,他以为长不过一周,短不过两天就会有消息的。谁知,这封信的命运居然是泥牛入海无消息。

他由最初的充满希望,逐渐地心灰意冷起来。他甚至怀疑自己该不该写这封求爱信。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南妮电话的。

“您好。请问是何野先生的家吗?我是南妮。”

当他耳畔响起她那充满磁力的声音时,他兴奋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似的。

“南妮?你真的是南妮吗?”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问了一句很愚蠢的话。

“怎么?我的声音还会有人冒充吗?”她说了一句很幽默的话,爽朗地笑了。她不禁想起她收集在书柜里不同版本的《女人空间》盗版书。

何野不自然地笑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些日子,他满脑子里都是南妮的形象。那次酒会上,她给他留下的印象是美好的。她的人和她的名字一样令人回味。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娇秀、典雅、婉约的高贵气质。她的举手投足都是一副散散淡淡的样子,丝毫也看不出她是一个蜚声文坛的女作家。她的美是一种内在的,健康的,摄人心魄的美。

“何野先生,您的信我看到了。十分抱歉,我是今天才拆的信。”她停顿了一下,说,“我的话,你可能还不大相信,可事情的确如此。”

“没有关系的。你能打过电话来,我已经很知足了。”他很兴奋,似乎并不在乎她为什么这样迟才给他回话。

“何野先生,您的信打动了我,我很敬佩您信中的文采,不愧是搞古代文学的。”

“哪里,哪里,”他赶紧说,“首先还是你的文采打动了我。”

“不好意思,可惜那则征婚广告词是别人背着我写得。”

“啊!”他惊愕极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仿佛当头给泼了一盆冷水。既然征婚不是南妮的本意,自己这般冒冒失失地写求爱信,岂不是太可笑了。他顿时有了种让人当猴耍了的感觉。怪不得她这么长时间不给他回音呢。

“对不起,南妮。我的确不知道这回事,请原谅我的冒犯。”他言不由衷地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担心这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许人家根本就没那个想法的。记得他在最初看到那则广告时,就想到过这个问题:南妮可是个省城家喻户晓的女作家,怎么也会屈尊征婚呢?现在看来,这个疑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并不关你的事啊。”她笑了,“起初,我对这件事很愤慨,多次去找《女人时尚》杂志社的头儿,要求他们就此事公开道歉。可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我决定让他们撤掉‘致歉声明’”。

“这是为什么?”他愈发有些迷惑不解了。

“只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来信。”她的声音很轻,似乎还略带几分羞涩。

何野顿觉心头一热。他此时方摸清了南妮打来电话的真实目的。

“她可真聪明,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他默默地想着,“看来,现代文人空间的狭窄和闭塞,也无法锁住心灵的翔舞。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障碍可言了。

“南妮,你的话真令我感动。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见面吗?最好就在今天。”他用探寻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