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璇万万也没有想到,歌德的忠告并不灵验,实际上,两个男人都走掉了,仅剩下她这一条直线弧单单地横在原有的位置上。
何野是最先离开的男人。他很大度地听完丁璇讲述的她的轻率恋情。她本来是做了由他暴怒一场的心理准备的,但他没这样做,只是平淡地问了一句,“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
“我想是的。”她很内疚地说。
“好吧,我成全你,喜新厌旧也许是人之常情,这也有我的责任,是我冷落了你。”
她听了这话,心里生出几分感动,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玲玲怎么办?”
“玲玲很可爱,她既不能没有母爱,也不能没有父爱,我们可以共同抚养她。”何野眼中透出几分忧郁。
他没想到丁璇会这般绝情,会这般经不起诱惑。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搞婚外恋,在闹离婚。可笑的是自己的老婆跟了别人,可自己却蒙在了鼓里。他还能说什么呢?强扭的瓜不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唐炜的离开是丁璇始料不及的。当她拿着离婚证书兴冲冲地找到唐炜时,他不但没有喜悦,反倒阴沉着脸说:“你办事怎么这样草率。”
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泼了过来,丁璇从外冷到了心里。她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狠狠盯着他,说话连声音都颤抖了:“你那天晚上是怎么对我说的,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可是这些都需要时间的,你也得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唐炜当时信口开河是基于何野不会轻言离婚的设想。他没有料到丁璇会这般轻松就将离婚证书拿到手上。其实,他是不打算和丁璇结婚的。他只想和她保持一种来去自由的情人关系。
丁璇彻底绝望了。过后,她才知道唐炜去海南以后就开始变坏了,竟成了猎艳的高手。他在海口与好几个女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他的前妻唐小媛是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与他分手的。她去了美国,但不是像他描述的那样,是跟一个老外跑了。她投奔了她在旧金山的表姨。
唐炜是在海南混不下去了的情况下才回到这里的。凭借他的油嘴滑舌,他骗取了北方设计院院长的信任,并作为人才引进,还坐上了办公室主任的交椅。
丁璇终于尝到了自己酿就的苦酒。轻信是恋爱中的女人最易犯的一个错误。丁璇已经走过了恋爱的季节,可她依然犯了一个女人最原始的错误。男人的甜言蜜语往往会令人女人丧失理智,轻而易举地落入了玫瑰色的陷阱。直到此时,她才幡然醒悟:平平淡淡才是真。生活中的爱情远非琼瑶和岑凯伦小说写得那般浪漫。
她开始留恋她与何野那般平静如水的家庭生活了。她想,男人是一本书,有的女人说难读,有的女人说耐读,可难读得读,耐读也得读。尽管她到今天也没真正把何野读懂,但总还是有了一点省悟。
何野平日里沉默寡言,淡泊超脱,曾被她视为缺乏情调,不懂爱情。但现在一回想,他还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包括对家庭、对她、对女儿。他的爱是身体力行,而不是挂在嘴上。他将每月的工资如数交到她的手上,他多次婉绝了女学生秋婷的苦苦追求,他精心为女儿营造了一个优雅的学习环境……
这难道不是爱吗?这与唐炜展现给他的那种风流倜傥而又庸俗不堪,妄自菲薄而又目空一切的行为,有着何等巨大的反差。先前,她为什么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呢。她只能把它归咎于自己的虚荣和无知。
沉默的男人往往是最不擅长交际的人,也是最尊重感情的人。他们通常将爱深深埋在心底。这种爱有别于花言巧语,这才是最真诚的爱。遗憾的是,她没有与他进行心与心的交流,放弃了相爱到永远的默契。其实,何野并非无情,他只是相对更实际些。生活在纷繁的大千世界里,事业、爱情、生活都是重要的,一样也不能少。他的所作所为丝毫不说明他的爱给得太少了,只不过不像她那样沉缅在爱的虚幻之中罢了。
古希腊哲人早就揭示过一个真理: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世界上的爱也是多种多样的。她为什么迷恋于那种浮华而虚幻的形式呢?人说,爱的最高境界是心心想印,是用默契去表明相亲相爱的心迹。这样,爱情之树才会常绿。
那些日子,丁璇没少偷偷地落泪,先前那种喜形于色都被深深的忏悔所淹没了。她曾想到过破镜重圆,但又羞于启齿。昔日的家庭生活已经成为可望而不可及的往事,就像一个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她还有何脸面去重新面对前夫呢!
好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个宝贝女儿玲玲。她虽然从北方大学的公寓中搬了出来,可还时不时地把女儿从他那里接到自己的单身宿舍。他们相见时还像往日一样相敬如宾,谈天说地,但绝口不再提情感方面的事情。
她每月都按时将她编辑的《女人时尚》寄给他,有时还附张纸条,向他推荐她自认为值得一读的文章。
时间像落叶一样在她的面前飘零,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激情。如今的她已经不奢望爱情。偶尔,她会走进杂志社路南的咖啡厅,喝一杯不加糖的咖啡,独酌逝去的温馨。
如今,人们看待离婚现象,心态已经平和多了。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很少有人专门去关心别人的隐私。丁璇离婚这么久了,编辑部的同事居然还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她也懒得张扬。同事们只是觉得她的性格变得内向了,坐在编辑部里时常发呆。
好在她还有几个女友常常和她保持着热线联系。这多多少少也排遣了她内心的伤痛。
刘莎莎是她们杂志社的特邀记者,笔名:娇娇。她经常撰写一些时尚女人情感经历,并开辟了一个专栏:爱情岛。听说她最近正在同一个年轻有为的金融家谈恋爱,整天魂不守舍的样子。
还有那个整天活蹦乱跳的紫湘,时值今日还是她们杂志社的一个特挑剔的读者。她们相识纯属偶然,是从一封批评信开始的。她的语言尖刻而刁滑,引起了她的兴趣。她一个电话打过去,这个女孩子就过来了。一见面,果然是文如其人。她穿了一件黑色的无袖T恤衫,图案是周迅“乱糟糟”发式的头像,斜挎着的蜡染花背包里扯出一副耳机线悠荡在腰间。
她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编辑同志,你把我请来,不会是发批评奖的吧。读者可是上帝呀。”
丁璇憋不住笑了,说:“你说话很有意思。”
“打扮得也很有意思。”她补充说。
“你还不到20岁吧。”她端详着那张充满青春朝气的脸。
“过奖了。本小姐刚好21周岁。”
“可以交个朋友吗?”她对这个有着野性美的女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成交。”她伸出手和她击了一下掌,笑着说。
从这以后,紫湘成了她的常客,闲得难受时,就跑过来聊上一会儿。紫湘的观念前卫,经常讲些语惊四座的话来。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获取的听似荒谬,品似有理的言论。譬如她说:“女人像百事可乐,有一定的保鲜期;男人像人头马XO,越老越值钱;女人对男人的期望值比物价涨得还快,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比股市变得还勤;男人不必有丰满的胸脯,但必须有丰满的腰包……”
丁璇听了这话,连声说:“打住,打住。说这种话简直是有损女性的尊严。”
紫湘却不以为然地说:“存在决定意识。掩耳盗铃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们之间的交往通常是在唇枪舌战中度过的,两人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可过后又和好如初。
今天一早,紫湘打过电话来,说有要事相求。丁璇问她什么事,她说:“哎呀,电话里说不清楚的。”
“那你就过来好了。”她无可奈何地说。
“哎,我马上就赶过来,你可千万等我啊。”
丁璇心里好笑,不相信她会有什么正经事。
紫湘风风火火地赶来,说是要为表姐登征婚广告。
“征婚是要本人来的。我们的规程你又不是不懂,开什么国际玩笑。”
“可那是我表姐呀,我替她着急哇。我表姐失恋了,情绪低到了冰点,要得精神忧郁症的,我有责任把她从水深火热中挽救出来的。”她煞有介事地说着,将南妮的相关资料从挎包里一股脑地掏了出来。
“我说你还挺‘雷锋’的,自己还没有男朋友,就替别人操心了。按规程办,让她本人来。”她将资料看也不看就推了回来。
“哎呀,我的丁姐,你怎么这样不开面呢,你知道我表姐是谁吗?她可是个享誉文坛的女作家,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好意思屈尊到这种地方呢,我就全权作主了。”她开始软磨硬泡起来。不时还将刘莎莎数落一通,说她是“第三者”插足。
丁璇并不知道紫湘与南妮的这层关系,也没想到刘莎莎处的对象是南妮的男友。她说:“紫湘,你不要信口开河,你表姐又没结婚,莎莎怎么就成‘第三者’了呢?移情别恋也是很正常的嘛。”
“可我表姐和那个韩强都共同生活两年多了。”
“那叫非法同居,不受法律保护的。”
“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她不高兴了,“照你的逻辑,刘莎莎还有理了,我明天就和她理论理论”
“我劝你还是不去的好。大家都是朋友,撕破了脸皮对谁都不好。你说你表姐是有身份的人,刘莎莎就没有身份了?她可是《北方晚报》的首席记者啊。再说南妮有今天,莎莎的功不可没。我就见过好几篇她的评介文章,而且都发表在全国有影响的报刊上。
“行了,这事我就不和你争论了。先说说征婚的事吧。“紫湘退了一步。
“我不是不给登,我是怕一旦出了什么疏漏,我要承担责任的。“
“笑话,这能有什么责任,出了问题找我好了,我可以给你留个字据。“她说着便掏出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个便条递给她。
“你呀,我可真拿你没有办法。“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值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真是我的好姐姐。”紫湘高兴地跳了起来,还凑到跟前亲了她一口。
“疯丫头。”丁璇挥起拳头,可她早就跑开了。
何野眼中的秋婷是个青春咨肆的独特女孩儿。她单纯娇憨,像一池清澈见底的春水,让人赏心悦目。但他愿意将秋婷作为自己的女弟子来呵护,而不愿让她成为让人引为话题的老师恋人。
离婚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生活方式的彻底改变。不是吗?先前的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悠闲日子,已经黄鹤一去不复返了。随之而来的是他无法回避的做饭、洗衣裳、买米、买菜、扛煤气罐,送女儿上幼儿园……而在此之前,很大一部分家务事都是丁璇做的。他不禁想起同是男人的南唐后主李煜那句悲凉凄惨的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其实,对一个人来说,家破的滋味同样不好受。对一个长久蛰居在烦杂喧闹都市的男人,他需要有一个幽静温馨的家,需要有人关爱。可如今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丁璇的绝情让他伤透了心,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唐炜凭借什么样的手段将妻子从他身边夺去。而在此之前,他们甚至连架都没有吵过。
他曾天真地认为,爱一个人并与之结婚便是签了一份心灵的契约,拥有了整个世界。从此之后,两个人将共渡爱河,不管前方遇到何等风浪,都会相依为命的。谁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丁璇背叛了他。七年的婚姻换来的只是一纸离婚证书。
当时,他在丁璇跟前作出很淡然的样子,可他的内心却在倒海翻江。她走后,他默默地流泪了。为了死去的婚姻,也为他自己。他始终相信,丁璇最初的爱是真心的。她欣赏他的才华和学者风度。恋爱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她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情书。他至今依然珍惜地保存着。
记得上面有这样一段绝妙的语言: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春天的日子里,携手走进了爱情的伊甸园。女人采撷了园里的每一朵花的花瓣,女人在男人的眼里花一样美丽。男人采撷了园里的每一株草的草心,男人在女人眼里草一样的清新。男人用园里最美丽的鲜花和最清新的青草纺织了一个硕大的花环,戴在女人的脖颈上。男人说,女人是花,男人是草,他们交织在一起就形成一道最美的风景。
这是一段我演绎过的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我自知我不是诗人,但我对爱情有诗人一般的憧憬。我期待我就是那个采撷花瓣的女人,你就是采撷草心的男人。我把月色当成我梦的大海,荡漾着无边无际的企盼;我把情怀当作梦的小舟,栖息着一份清纯的思恋。静静等待梦的仆仆风尘,默默等待梦的层层涟漪。梦中疲惫地等待着你,如果你一天不来的话,我就每夜将梦的扉门敝开……
何野为这封情书而感动。那年,他刚刚毕业留校任教,丁璇则是中文系“大三”的女孩子。他们相爱在春天的季节,结婚在第二年的秋季。
丁璇曾是个充满浪漫幻想的女孩儿。她的激情也曾点燃他心灵爱的火花。婚前的花前月下留下过他们相依相伴的身影和柔意绵绵的情话。作为讲授古代文学的老师,何野脱口而出的经典古诗词常常令她叹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说,恋爱是轰轰烈烈的,那么,结婚便是踏踏实实的了。谁不愿承认这一点,那就会犯了一个历史性的错误。丁璇恰恰在这方面出了问题。她对婚姻的期望值太高了,以致于走向了事情的反面。
许多东西,人们意识不到它的价值,可一旦失去了,才能感觉到它的宝贵。爱情如此,婚姻也如此。
离婚一年来,丁璇也在一直反思这个问题。由于她一时的冲动,导致了草率的离婚,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晚上孤寂地躺在床上,她就在想,人世间究竟有没有真正的爱情呢?也许有,可我无缘享受了。细想起来,人生在世,也就那么关键的几步。一旦迈错一步,就会步步跟着错,连后悔都来不及了。她始终相信何野是个好人,也是个好丈夫。她是瞎了眼,才让唐炜给迷惑住了。现在一想,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那天,她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讲给了紫湘。
紫湘反笑她太没主见了。
“丁姐,我如果是你的话,我就去向他认个错,再把他抢回来。”
她不以为然地说:“你说得真轻巧,感情方面的事,能像你说的那样简单?”
“那你就再找一个更好的。对了,你不是职业红娘吗?看见有好的,可以先截留一个嘛。”
“去,亏你还想得出。”她又好气,又好笑。
“那我就没辙了。”
紫湘耸了一下肩,爱莫能助地样子。
何玲玲起初并不清楚父母离婚的事。母亲在搬走时,告诉她要出一趟远门,她还挺高兴的,嚷着让妈妈给她买一个机器猫回来。从那天起,她天天盼着妈妈回家。
一个月后,妈妈回来了,告诉她,机器猫买回来了,但放在妈妈单位的宿舍里,要带她去取。
她欢天喜地跟去了,可到了晚上,她却死缠着妈妈回家,说她不愿在这又窄又小的房子里住。丁璇犯难了,费了好多口舌,又拿出好多玩的,吃的,才算让好安稳下来。
晚上,玲玲钻进她的被窝里,说了一句令她感到十分吃惊的话:“妈,你和爸爸是不是离婚了?”
“胡说,你听谁的。”她板起面孔说。
她和何野有言在先,都不谈父母离婚的事,以免孩子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
“你们不要骗我了。你们都不在一个屋子住了,不是离婚是什么!”玲玲难过地说,“玲玲真可怜。”
丁璇的眼泪涮地一下落了下来。她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哭泣着。她太低估女儿的理解能力了,尽管她才五岁。
“玲玲,你还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等长大了,妈妈会告诉你的。”
“妈妈,离婚是一件很不好的事,对吗?”她困惑地说,“我们幼儿园时里的贝贝的爸妈就离婚了。他妈妈给他找了个新爸爸。大家都笑话他。如果他们知道你们也离婚了,我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