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战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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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黑太阳”坠落(3)

刚愎的大泽见大势已去,同几名教官紧紧拥抱在一起,拉响了紧挤在他们中间的一束手榴弹,“轰隆”一声,血沫骨渣肉片四处飞溅……

大泽用他生命的最后辉煌一炸,给远渡重洋来到它国领土学习如何杀人的士官生们上了最后生动的一课。残余的士官生,野性地嚎叫着,将几十具尸体,垒成埃及金字塔一样的大尸堆。尸堆上,又把轻重机枪大炮掷弹筒等他们认为的心爱的必须与他们同葬的武器统统架到上面。然后,浇上汽油,掷进几只火把……

瞬时,一团大火冲天而起,熊熊的尸火,映照着士官生们年轻而粗砺的面孔,当尸火烧到炽烈,火堆上的武器僻哩啪啦炸响,他们突然双膝一折,面东而跪,朝他们的东瀛之国投去最后一拜,然后纵身扑向火堆,集体自焚……

肖永银站在高处,从望远镜里目睹了这一幕。死亡是什么?--是悲壮?是兽性的最后发泄?……邪恶却又悲壮,可悲,却也是一种忠诚。放下望远镜时,他紧锁着浓眉。

北流寺之战是安阳战役中最酷烈也是最辉煌的一仗。战后数日,北流寺村里焚尸的恶臭、血腥味与黑色炸药弥散出的木炭味,经久不散,浓烈呛鼻。而此役只抓了两个傻瓜--两个被震傻了的日本兵。俘虏带到十四团团长面前,肖永银看一眼那两个失去人的理智的傻呵呵的东洋兵,不由笑道:

“咱抓的是死了的活的。”

7、挥泪斩将。临阵脱逃,毙了你!

从野战军调到地方部队,肖永银一肚子不高兴,但也无法,军人嘛,服从命令是天职。太行八分区副司令员在到任后不久,1945年9月,攻打沁阳前做战前动员时,老实不客气地训了他的部下一通,最难听的一句话是:“你们过去光是拉稀屎!”仗打不好,人人脸上无光,新司令说得再难听,大家也得忍着。副司令员心里有谱:血性汉子针扎了见血,一支队伍不怕弱,就怕失去了荣誉感,重锤敲几下,或许会敲出战斗力来。

果然,沁阳一仗打得不错。本来想用“地道战”解决问题,不料这地方水位太高,没挖几尺就见水了,于是决定强攻。战士们很勇敢,谁都不愿再让肖副司令员说“拉稀”,攻城没有大炮,只有二十公斤重的大炸药包,大炸药包绑在一根两三尺长的粗木棒上,战士们扛着,像扛一捆麦秸杆,不管敌人火力多么凶猛,一个一个扑扑腾腾跳出交通沟,山猫一样机警,左避右闪,跑到城墙下,把木棒往城墙上一靠,炸药包自然就固定了位置。这样连续外部爆破后,一面城墙的城砖就炸光了,剩下的土城墙,便不足以阻挡勇士们腾跃翻飞了。

不幸,冲锋号吹响后,战士爬上了城墙,一个连长却腿肚子打哆嗦,死活怵那堵到处喷射火舌的城墙。战士一一看连长“拉稀”,士气顿然低落,退了下来。

肖永银一看,精心组织的攻城行动因一个懦夫的胆怯而告吹,大怒,喝斥左右道:

“把那个怕死鬼给我找来!”却没有人动弹,一个个木桩似地站在副司令员周围。副司令员窝火的目光落在谁脸上,谁就低下了头。

“怎么?你们都不愿丢?--我去!”肖永银盒子枪一拔,就要冲出交通沟。警卫战士上前抱住了他,一个营长就大声喊道:“肖副司令,你找不着他了,咳--!他跑了!”营长说完,一拳头重重地砸在沟沿上,松软的泥土一下被砸个深坑。

部队出了这么个丢脸的事:冲锋号吹响,连长却屁滚尿流地逃跑了,谁都觉得是莫大的耻辱。

“什么?跑了?”肖永银忽地转过身,脸可怕地铁青着,“能让他跑了?立刻把他给我抓回来!跑到天边也抓回来!”逃跑的连长没跑出多远,不大工夫,被扭送到了副司令员面前。

“你临阵脱逃,枪毙!”肖副司令一字一顿,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连长身子软绵绵地往下挫,膝盖骨一软,“扑通”跪了下来,鼻涕眼泪地流了一脸,哭喊着抱住副司令员的腿:“饶命啊!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其他人都低垂个头,却没有人敢为这个犯死罪的连长求一下情。肖永银缓缓背过身,闭了一下眼睛。脸上的肌肉痉挛着,像是自语,又像是对那个将死的连长解释:“你不死,这仗无法打……”这话一出口,谁都知道,这个连长是死定了。连长也不再哭了,知道哭已无用。两声清脆的枪声从附近的小树林里传出,肖永银身子猛一抖动,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沁出。这是他打了十几年仗,第一次下令处决了自己手下的一个连长。他知道必须如此--临阵脱逃,军法不容,但真的这样做了以后,他又心痛难忍,从心底里翻腾上来的悸动让他感觉到了一阵阵无法抑止的恶心的眩晕。像是回答那两声枪响,他拔出驳壳枪,朝空中“砰砰”两下:

“攻击!马上攻击!”冲锋号一响,战士跃上城头,天明时,所有的部队都打了进去。伪剿共司令李段章,为济源、孟县、怀庆一带的地头蛇,凶猛膘悍,且拥有一万多兵力,李段章不容共军轻易得手,反攻异常凌厉,装甲车在街巷里横冲直撞,巷战酷烈,尽管如此,李段章仍旧逃脱不了覆灭的命运。太行八分区部队占领东门后不久,沁阳成为一座降城……

8、“土包子”的洋荤。天官赐福

抗日战争结束了,太行军区八分区副司令员被一二九师公安部长拽着逛邯郸城。他什么都新奇,什么都觉得好玩,睁着一双大眼,探头探脑,东瞅两望傻呵呵地直乐得合不拢嘴,两人走到戏园子里,卖唱的,舞棒弄枪的,耍把戏的,吹糖人的,他都要挤进去,伸头往里瞧,嘴里还嚷嚷着:“什么东西呀?”惹得人们都朝他们看。部长是大城市出身的,看到他那样子觉得好笑,有意想开开这个“土包子”的玩笑,带着他拐进一条小巷里。这小巷是条“烟花巷”,一阵丝竹歌声在空气中飘荡,进进出出的人都是油头粉面,肖永银抽抽鼻子,“什么地方呀?这么香喷喷的!”部长只笑不答。当地妓女有规矩:门帘高高挑起,里面没有客人;帘子吊着,里面有客。部长带着他走到一个吊着帘子的房间门口,窜掇着:“你呀,敢不敢把这帘子揭开?我谅你不敢……”他不知是计:“怎么不敢?老子日本人都打了,揭个帘子不敢?我就不信里面藏着吃人精不行?”

“那你就揭呀,揭呀!”

“怎么,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呐?”他的好奇心被撩拨起来了,几步窜上台阶,伸手把门帘子一挑。里边一阵尖叫,两个正亲昵的身体迅速分开。他瞬时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腾”地弄了张大红脸,就听见背后部长又拍巴掌又笑:“哎哟哟,哎哟哟……”他放下帘子就跑,一边跑,一边追打部长:“你他妈的捉老于的大头!”部长笑痛了肚子,弯着腰直不起身于:“你呀,让你不花钱看个西洋景,你还打我……”他擂鼓般槌着部长的脊梁:“打你是轻的,让你出我的洋相!”

“洋相”却还是出。

焦作在日本占领期间,修了一些日式小洋楼,楼里电灯电话盥洗盆抽水马桶一应俱全。打完焦作后,司令部暂时安在一幢小洋楼里,第一次住洋楼,什么都觉得新鲜,“塌塌米”却感让他别扭,觉得不如睡老百姓的门板上舒服。到了晚上,电灯成了个棘手的问题,他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让它“点亮”,问通信员。通信员也不会,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把管理员叫来:“你给我把这弄弄。”管理员“弄弄”,他歪着脑袋在一边看,灯亮了,他大力感慨:“这么简单个事情?我会!我会!”电灯的问题刚解决,一个参谋提着个裤子从卫生间跑出来,嘴里嚷嚷着:

“妈的,怎么这么高?”

“什么这么高?”

“马桶呀,坐都坐不上去。”参谋急着出恭,屁股蹬着往盥洗盆上坐,却坐不上去。副司令员转到卫生间,望着那么高的“马桶”也发了愁。他背着手,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噗哧”一声笑了,随手给参谋了一个抽脖儿。

“你差点儿给我把屎拉到洗脸盆子了!也不动脑筋想想,日本人那么矮的个儿,能有这么高的马桶吗?喏,这个低的才是马桶!”他为自己很顺利地解决了“马桶问题”甚是得意,很自然地吹了声口哨。参谋长一摸脖子嘟哦一句:“你脑瓜子就是比咱聪明嘛,可就是聪明得连电灯也不会开。”不会开电灯,丢丑还是丢在自家门里。世界上没见的事情太多,保不准在什么问题上会出洋相。

老乡们为了庆祝抗战胜利,犒劳大军,唱大戏时,把大军们请到前排就坐,跟前摆张桌子,桌上堆满了烟茶花生瓜子。开幕前,一位长者拿着个贴子到了副司令员面前,请他点戏。他从来没听过河北梆子,也从来没有过点戏的荣幸,拿着帖子犯了愁,后来就灵机一动,装出一副蛮在行的样子,大咧咧对长者说:“你们看演什么好,就演什么吧,我什么都爱听!”长者微微欠欠身子,转身跟班主耳语一阵。一阵锣鼓家伙,开场了,满台的红红绿绿,又吹又打,喜气洋洋。旁边的一个本地战士附耳对副司令员说:

“这出戏叫《天官赐福》。是吉祥如意,祝你高升呐!”肖永银乐呵呵地点点头,“这么说,是抬举我呢!”

“天官”是否“赐福”不得而知,然而此后不久,他果然“高升”了。

那是1946年1月10日,他乘坐从焦作战斗中缴获来的吉普车到峰峰师部,面见刘邓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