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战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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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中原重开战(1)

1、峰峰师部,刘邓封将

吉普车像匹脱缰的野马,疯似的跳跃奔腾在布满弹坑的公路上,肖永银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凝视着前方,心里反复咀嚼着来自峰峰师部的简短命令:

“你的工作调动了,快到师部来。”吉普车风尘仆仆开到了峰峰师部门前。

车刚停稳,就招揽了一群观众,战士和驻地老百姓将车团团围住,好奇地打量着,抚摸着,赞叹着。

肖永银跨出车门,迎面碰上李达参谋长。

“肖永银呐,你打哪儿弄来这玩艺儿?”李达指指吉普车。

“打焦作时缴获的。”他给参谋长敬个礼,匆匆向师部走去。

师部里只有几个参谋人员在忙忙碌碌,他在房间里等着,不大会工夫,门外走廊里响起刘伯承浓重四川口音的声音:“图章盖上了没的?”

“盖了盖了。”一个声音回答。接着,刘伯承师长和邓小平政委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人一副马上出门的样子,系着武装带,整整军帽。邓小平一见他张口就说:

“你到十八旅当旅长,我跟师长还有事,这就走,你有什么意见,跟李参谋长说说。”刘伯承道:“你赶快去到职,打永年!”这天,国民党和共产党正式签订“停战协定”。三天后,即1月13日,停战协定生效。

目送师长政委匆匆离去,他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上党战役后,部队进行整编,将各军分区主力编成一、二、三、四纵队,作为晋冀鲁豫军区野战军。此后不久,又组建了第六纵队,六纵下辖十六、十七、十八旅。现在,师长和政委直接任命他为六纵十八旅旅长。这项任命多少有点突然,他毫无思想准备,愣了一会儿,拉开日本式拉门,走了出去。李达还在吉普车旁,一双眼睛缝眯着、转着圈儿地看,还伸手摸摸锃亮的车帮子。肖永银走过:“参谋长,政委说了,有什么事跟你说……”李达抬起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去吧,赶快去到职。我没事。好好干,嗯?”李达方方的脸膛上,带着一种很温暖的笑。“那,我走了……”

“好哇好哇。”李达随口应着,眼睛仍很迷恋地看着吉普车,嘴里咕嘟一句:“师长到邢台去看眼睛,都是坐的牛车……”肖永银立刻明白了参谋长拐弯抹角的话里的意思,他拍拍车帮子,爽朗地一笑:

“我把我的车,连驾驶员,都丢下!”李达一听,眼睛眯成一道细缝:

“好,丢下就丢下!”两人相视,笑了。

李达握着肖永银的手:“你怎么走?这样吧,我让秦基伟的邮车,送送你。”秦基伟和肖永银是老乡,也是黄安人,此时,任太行军区司令员。

搭乘秦基伟的邮车,一路晃荡,肖永银到了永年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十八旅旅部就在那里。

在旅部,他见到了旅政委李震。

2、永年会晤。一段生死结交

肖永银下马,把缰绳扔给马夫,大步朝一个农民院落走去。

“欢迎,欢迎!早知道你要来。”政委李震先他一步到任,这时迎出房门,远远伸出一只手。

两人算是老熟人,北方局党校时,两人是同班同学,南爻铺突围,李震亲眼见识了肖永银临危不乱处事果断和机智大胆,突围结束后,肖永银回到党校,同学们夸赞他:“你还真有两下子”--在竖起的拇指中,就有李震竖起的一根。此为一结缘。肖永银从十三团副团长调任七六九团副团长时,李震从太行军区四分区政治部调任十三团政委,一个到任,一个卸任,老同学相处几天,分手时执手相握依依不舍。此为二结缘。两次结缘,彼此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这次结缘,这缘份,就一下子延续了近乎三十年,一直到“文革”中,身为共和国公安部长的李震自杀身亡前夕,李震在其“绝笔书”中,还在感叹“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在刘邓大军的将领中,肖永银和李震同属于“少壮派”,两人年纪都很轻,旅长二十九岁,政委比旅长也大不了几天。两人资历都不深,旅长最起码还是三O年的“老红军”,政委的履历表上只能归作“三八式”。“三八式”(抗战中投身疆场的)一下子拔到旅一级这么高,李震是个特例。李震是刘邓大军中非常宝贝的高级知识分子,师长刘伯承和政委邓小平都很赏识李震的才华。李震从戎前就学于中国最高等的学府--清华大学新闻系,写一笔非常漂亮的毛笔字,刘邓大军中的“书法大家”们的作品在李震面前也相形见绌,可谓一“大秀才”。可是,李震同以前的军事指挥官的合作并不都很愉快,工农出身疆场拼杀出来的赳赳武夫并不把清华大学的高材生放在眼里,李震很感苦恼。这次听说让他和肖永银“搭档”,他心头揪起的一大块疙瘩才算化解开。两度结缘,他知道他的旅长打仗很行,能敲两下子,人很活跃,不打仗的时候,还好玩耍,让人有时忘了他是那么大的一个指挥官。特别难能可贵的是,他好学,文化上一直努力提高自己,作战报告总结之类的常常自己动笔起草,而不愿偷懒烦劳文书,因为好学,也就尊重知识,尊重“秀才”,这在工农出身的军事指挥官中是一种稀有的优秀品质。李震早就盼望他的旅长到任,这会儿,清秀的脸庞上漾满了笑容。

肖永银也笑盈盈地望着李震,对刘邓首长配给他的政委十分满意。他以前的政委,有工农出身的,两人倒是脾气相投,但他始终心头有一缕遗憾,在他看来,政委嘛,就得能说会道笔头子有几下有知识有文化有水平,眼前的李震,正符合做他肖永银的政委的条件,他满心美滋滋,朗朗一笑:

“我来,很高兴,和你一起干。我这个人你很清楚,是个大老粗,对我不要希望大了,今后希望你多帮忙。”李震笑着说:

“我这个人你也清楚,别的不行,动动嘴皮子还可以……”两人亲热地拉着手,说笑着,一同走进旅部办公室。

一束白白的阳光穿透院子里的老槐树投射在窗户上,房子里亮亮堂堂,桌上摊开着一张军用地图,两人俯身,比比划划着,讨论如何“打永年”,开始了他们共同合作的第一仗……

李震一副儒将风度,文雅而洒脱。长方形的脸庞,两颊略削凹陷,一双深嵌在眼眶中的大眼,瞳孔十分清亮,流盼转眸时,目光和善到近乎温柔,而同时闪动着智慧所赋予的深遂。他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一身洗得发白的整洁的灰军装,穿在他身上非常合体,言谈举止间,显得风度翩翩。

年轻的旅长,一副少年将领的帅气,虽然个儿不高肩不宽,但显得“刚气”十足。鼓鼓的圆脸庞上,两道浓黑的剑眉,晶亮有神的眼睛里,既流泻着稚气未脱的好奇与无邪,又闪现出极其的自信所赋予的沉毅和果敢。最传神的是那张嘴巴,嘴唇不厚不薄,嘴也不大不小,但唇线分外棱角分明,特别是嘴巴绷紧时,唇角的纹路既深且长,这个时候,年轻的旅长就有了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威严。

两人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此后的十几年中,从中原战场一直到朝鲜战场,硝烟和炮火验证了他们之间亲密无间的合作和生死之谊;他们的一生中,始终对对方怀抱着一种深深的眷恋之情……

3、攻不下的永年,短命的“停战”

肖永银和李震合作的第一仗,却“出师不利”。

永年的形貌,颇有点像《水游》里的“水泊梁山”,永年县城建在一个孤岛上,周围二三百米宽的浩森的护城河,使永年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水泽之城”。偏偏永年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犹如冀鲁豫解放区中心地带长的一个毒瘤,八路久欲剜掉它,围困几年,却终未攻下。驻守永年的土匪头目外号叫“铁魔头”,其实此人是一介白面书生,不知为何落入匪类,“铁魔头”既占有水围于天然屏障的地形之利,又有点像智多星吴用,很会用兵,聚集在他的匪旗之下的数千余众的土匪,奉他若神明,死守永年,拒绝投降。结果打永年,竟比打日本人还困难。

肖永银和李震带着连营以上干部绕着水城看地形,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关键是如何渡水,造船吧,三天来不及;找船吧、河北农村找不见船。炮轰吧,全旅只有两枚山炮炮弹,却又没有一门山炮,其它炮虽有两三百发炮弹却不解决问题。肖永银打电话给师部:“我去了,两三百米宽的水过不去,造船要时间……”刘伯承在电话一端喊道:“想办法,攻!”太想打下永年了。十八旅紧急练兵,战士把高粱杆子扎成捆,权做“土救生圈”,在村子附近的小河沟里扑扑腾腾练习泅水。时间却不饶人,眨眼到了1月13日,“停战协定”生效。刘泊承沙哑着声音下达了命令:

“放弃永年吧!”永年以后还是攻下了。既然深知永年有这么优越的地理优势--真正的“固若金汤”,那么在解放战争期间,它就被作为了中国的“圣赫勒拿岛”--囚禁法国皇帝拿破仑的地方。解放战争中抓获的一些重要战犯,比如十八旅活捉的“东陵大盗”孙殿英以及国民党特务头目康泽等,就囚禁在该岛上。

停战以后,有一段较长的战争间隙。

此时十八旅驻军安阳城外,城内是国民党军队,小磨擦时有发生。磨擦就需要调解,美国人就做了中间调停人。肖永银对李震说:“中调小组来了,你和他磨和平,我来磨战争。”旅长和政委分工明确。和平和战争的双刃剑,两人各执一端,那些日子,政委李震严然一副大外交家的气派,军衣笔挺,鼻梁上架副墨镜,坐着辆车头上挂着个中调小组旗帜的吉普车,整天和中调小组磨。肖永银看着政委那副模样常常发笑:“你呀,再磨下去就真的成了个外交官了!”李震临出门,还要抻抻本来就笔挺的衣服,回头笑答一句:

“外交官就得有个外交官的风度嘛!”然而,命中注定李震当不了“外交官”,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段“外交生涯”不长时间就结束了。战争降临了。预料中的短命的停战果然短命,仅仅六个月后,战争的脚步便愈来愈沉重,如空谷足音,带着可怖的低沉回音,在中原大地回荡……

十八旅奉命开赴濮阳--《三国演义》中曹操“煮酒论英雄”之地。

两军对垒。

分界线为天险黄河,国共两党数万大军沿黄河一线摆开。黄河以北共产党军队,以南国民党军队。

黄河浊浪拍天,战争阴云密布……

在这场决定中国前途命运的空前大决战即将拉开血色战幕之际,暑热蒸腾的邯郸城里,刘伯承邓小平召来了他们的各路将领,是为旅职以上的“邯郸高级干部练兵会议”。

晋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刘伯承站在一棵大槐树下,枝繁叶茂的绿荫有如一顶巨大的绿色华盖,他告诉部将们,内战的危机已经十分严重,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可是,曾经存在的和平幻想消蚀了部队的部分战斗力。停战以后,军区集中旅以上干部学习刘少奇的《和平民主新阶段》,部队停止征兵,裁员缩编,现在又要打仗,有人在小组会上发牢骚:

“你看这怎么办?部队都不满员,连队这么长--(用手一比划),班这么短--(用手再一比划),这仗怎么打?”连队几十个人,班三四个人,兵员的严重不足使指挥宫们的情绪受到很大波动。看看光靠嘴皮子动员不行,得让这些领兵打仗的人闻到火药味。这天,刘伯承亲自带队打靶,靶场设在邯郸城外,纵队司令员当“班长”,纵队副司令员、旅长、政委们当“战士”,这支恐怕是世界上“级别”最高的连队,一人扛一支三八式,集合列队训练,司令员叫口令: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刷刷刷”,“特种部队”开到了一片树林里,刘伯承讲话道:“兵要精,将要强,今天咱实弹打靶,看谁打的好!”说完,刘伯承第一个进入靶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