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百战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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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死大草地(3)

一支特别队伍默默地走在大部队前头,人人手里提一把锹,扛一把撅。这是这次行动前,特为收埋战士尸骨而组织的“掩埋队”,掩埋队员不用费力辨别,径直朝那些长着长条状青草的地方走去,长条状青草密集的地方,就是去年的宿营地。此时看上去,就像他们躺在一起,还在宿营地等候起床的号音。掩埋队员铲几锹泥土,撒在一副副骷髅上,牺牲者太多,没有工夫深埋,只是把骨架子盖住,以免他们的战友们途经这里的时候,看见太伤感。

在草地上走了二十多天后,有人就后悔当初把白花花的大米全炒熟了,每天吃几把炒米,熬一碗青棵炒面,虽然能勉强维持生命的需要,但向往吃点鲜米鲜面的念头愈来愈强烈的诱惑着人们。李光念叹息了:“唉,真想喝上碗稀饭!”程世才也颇有同感,叹口气:“这会儿,到哪儿找点生米?”军首长们就着开水,咔嘣咔嘣嚼着炒米,谁也不再说话。在大草地上想喝上大米稀饭,说了只能多咽几口口水--生米已经成熟米。

小帐篷里军首长的叹息让炊事员听见了,炊事员深感自己“失职”,闷头闷脑来到警卫排的宿营地。这天天气晴和,战士们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擦枪的,吃干粮的,补衣袜的,惬意地晒着大草地少有的好太阳。炊事员往那儿一蹲,一会儿工夫抽了两锅烟。“老李,有什么心事呀,说说我听听。”肖永银凑过来,扒住炊事员的肩膀,嘻嘻哈哈着。炊事员烦躁地推开他:“毛小子,给你说有什么用?都怪我,怎么当初没多长个心眼?把米全都炒熟了,这会儿,首长想熬点稀饭吃……”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还有米……”

“啊?你还有米!”炊事员一下子蹦起。

肖永银从马背上卸下一个粗粗的布口袋,里面足足有十几斤米。炊事员接过米袋,喜滋滋去了。不一会儿,草地上飘溢起淡淡的米香,他躺着,鼓动着鼻翼,深深地呼吸着。这时,通信员跑来了:“首长叫你。”李先念幸福地咂咂嘴:

“肖永银,你哪儿来的米呀?”

“在甘孜时,你们给我的。”

“我们给的,对对对,”程世才想起来了,“可是,我们的米全炒了,你怎么就没炒?”肖永银笑笑,“我知道在草地要走一个多月,干粮总不如鲜米好吧,就留出一些,没舍得全炒……”

“好哇,”程世才赞许地看着他,“还是你想得周到。可我们也不能白吃你的,算我们跟你换,还你些炒米。”军长说着,掂起鼓鼓的干粮袋还给他。

他知道军首长的干粮也不多了,推辞道:“这些米本来就是首长送我们的,再说,我们比一般战士还多点……”李先念捏住口袋,快活地眨眨眼睛:“我们也要执行纪律嘛,军队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军长和政委也不白吃战士的。”

4、走出大草地,腊子口奇袭分队

到达腊子口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很兴奋,脚下像抹油一样,越走越快,淡淡的暮霭,幕布般垂挂在草地的边缘上,一两片豌豆地,乍然间映入眼帘,豌豆成熟了,藤蔓上垂挂着饱饱的豆荚,惹的战士眼馋口馋。毕竟是一个多月第一次看见庄稼地,也毕竟一个多月没有吃到一口新鲜食物,战士跌跌撞撞,一头扑倒在豌豆地里,伸手,一把绿得可爱的豆荚,语在鼻子上闻闻,又眼一闭,撒开手……

草地上的最后一个夜晚。

簧火点起来了,火上吊着一口行军锅。

“明天咱们就要走出草地了,大家搜搜,看还有多少干粮,咱美美吃它一顿。”排长的提议得到大家的热烈响应,每个人都掂来自己的干粮袋,往一块油布上倒。成绩很可怜,全排人的干粮袋倒空,凑了不足十斤青棵面。排长却快活地眨眼睛:“哎呀,没想到我们这么富有哇!”沸水里滚着一锅野菜,撒上炒面,搅拌均匀,做成一锅稀稀的面糊。大家围在锅边,用茶缸、碗舀着面糊喝,喝出一片啼稀嘘嘘声,嗤嗤溜溜声。肖永银感叹道:“这是我们在草地上的最后的晚餐了。”他举起碗,“我们该庆祝一下,庆贺我们大家能活着走出草地。”这句话说得大家眼圈红了一片,半晌,有人叹息一声:

“能三过草地而活下来的人,都是命大的。我们是草地的幸存者,只要活着,我们就不该忘了草地,不该忘记草地上躺着的我们那么多……那么多的……战友……”战士们默默站起身来,透过暗夜,向大草地深处望去,仿佛看见那一长条一长条格外茂盛和好看的青草坟莹;而等到明年春天,大草地又会长出新的一条一条的青草……

肖永银抹抹眼睛,望着他的四十几个精壮小伙儿。警卫排是幸运的.警卫排的战士每人配备一匹马,因此可以多驮点干粮,也因此减少了许多体力的消耗,因此也都幸运地活出了草地。他的战士一个也不少,他既高兴又难过。既庆幸又悲伤。他想扑在草地上呜呜痛哭一场,发泄对草地的诅咒和怨恨,发泄对青草下面一个个年轻生命的叹息和永别.也发泄活着走出草地的喜悦和极度幸福……

就在他百感交集地抱着脑袋望着青火沉思的时候,军部通信员跑来了:

“军长和政委命令你带警卫排先占领腊子口,侦察了解情况,明天骑兵连跟你们过。”

“是。”警卫排连夜开拔,他们被选定做了第一批走出草地的人。半夜时分,大草地已留在他们身后。垦朦胧,月朦胧,他们毫不迟缓地开始往山上爬。黑夜在他们脚下沉入苍穹,晨曦张开羽翼在山顶上迎接了他们,他们坐在山顶上,静静地等待日出。当太阳猛一抖身从地平线上腾起的时候,天地间乍然一片光明。站在山头极目远眺,但见阡陌纵横,黄黄的麦田散发着暖人的金黄;远远近近,错错落落的村落屋字,炊烟袅袅;池塘,溪流,小河沟,像一面面形状各异的镜子,光闪闪地熠熠反射出晶亮的光晕……他们屏息静气,注视良久,感觉这一切宛如仙境一样美,也分外感到亲切。嗬,这是陇南平川啊,是有山,有水,有麦田,有人家的熟悉的田园景象啊,大草地确实已经成为昨日的恶梦,他们已确实置身于人烟中。

第一个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山脚下一辆缓缓爬行的牛车,车上坐着几个早起赶集的农民,这是他们走出草地后第一眼看见的老百姓,感到很亲切。肖永银悄声对战士们说:

“咱们想办法,把那老百姓捉住,别惊跑了。”他们悄悄绕路下山,在一个山岔口堵住了牛车。牛车上的农人很惊讶地看着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群衣服破破烂烂的当兵的,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老乡啊,赶这么早到哪儿去啊?”肖永银走上前去,温和地笑笑,熟人似地打着招呼。农人定下神来,见和蔼的兵们无意伤害他,指指前边:“赶集去。”

“集有多远?”

“十几里路。”

“集镇大吗?”

“不大,叫草场集。”肖永银又问:“你们老百姓知道不知道我们红军过来?”

“不知道。”

“这里有敌人没有。”

“镇上有个保安连,好像他们也不知道。”问清楚情况,他指指牛车上的三个大锅盔(面饼)。锅盔一个足有四五斤,厚厚的,像一面白底上饰着金黄纹路的盾牌,散发出诱人的麦香,经过一夜奔波,他们早已感觉饥肠辆辆了。“老乡,我们都吃了怕你路上挨饿,能不能这样,你三个锅盔,卖给我们两个,我们给你两块大洋,算一块一个。”两块大洋不少,农人一下喜笑颜开,觉得今天交了好运,喜颠颠地揣了大洋,又热情地指点了一番路径,鞭子一挥,继续赶车上路。

排长把两个锅盔分成四十几份,一人一小块,大家吃得香喷喷,仿佛是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次享受。

草场集是一条东西长几百米的街道,街道两旁摆着各种小摊,炸油条的,卖烧饼的,卖瓜果菜蔬的,小贩们高声吃喝着招揽顾客,赶集的人熙熙镶攘,把条不宽的街道挤的像一条涌动的人河。保安连懒懒散散地散开在集镇的四周,偶尔哈喝上几声,盘查盘查,耍耍威风。

肖永银站在不远的山坡上观察了一阵儿.挺自负地笑笑,他的战士人人一把盒子枪,个个一条好汉,捏死一个保安连,犹如大象踩死一群蚂蚁。但这是走出草地的第一仗,不能掉以轻心,略一思索,他命令道:

“一班四班到集周围散开,二班三班穿便衣跟我混进去,注意联络,我大咳三声,一起动手。”进到街上,肖永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四下打量,一边煞有介事地在这个摊前蹲蹲,那个摊上看看。时机很好,一声哨音,保安连开中午饭了,那些懒洋洋的兵一个一个摇摇晃晃进到一个大院子,他往里瞟了一眼,见进去的兵都把枪往墙根上一靠,蹲在院子里吃喝起来。二班长来到他面前,两人会意地交换了一下目光。

“咳!咳!咳!”三声大咳后,肖永银迅速拔出快慢机盒子,抬手就是一梭子,直扫进院子,二三班的跟过来了,火力立即封锁了墙根下的那排枪,几个扔下饭碗想去拿枪的保安队员一下缩了回去。保安连长拔出手枪刚想射击,一梭于弹在他胸膛上开了花,连哼也没哼,身子拧着麻花倒了下去。保安队员们被连长的“榜样”吓呆了,呼呼啦啦举起手臂--投降了。

枪声一响,一四班迅速从街两头打进来了。老百姓疯了似地你拥我挤,油条大饼瓜果菜蔬货郎挑子剃头担子全扔下不要了,眨眼工夫跑得干干净净。留在外面的少数保安队员被冲进来的红军战士打懵了头,不死即降,战斗迅速结束。

等到他们押着俘虏来到街上,骑兵连赶来了。肖永银见了骑兵连长,高喊一声:

“这儿没事了,你们到前边山口警戒!”骑兵连卷起滚滚黄尘,朝前方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