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阳光弥漫的时间里，我喜欢独自站在窗前，欣赏窗外的美景。远处是一条小河，相传是王母娘娘梳头，洗脸的河流，她叫梳洗河。它从泰山之巅而来，流过高山，穿越丛林，静静地从我眼前流过，带着点点忧愁，流向大汶河，流向黄河。她只有十几米宽，水很浅，河底长满了长长的水藻，流水轻轻地把它们飘动。河水清澈，河底的石头历历可见，有一群群青色的小鲫鱼在游动。在这个冬天的季节里，她变得更廋了，河道里很深的杂草在午后的清风中飘拂，偶尔有轻盈的野鸭从草丛里飞起来，掠过那一排高大的杨树，消失在远方的天空。
我喜欢河流。在我老家的山梁外边也有一条河流——长江。那是一条大河，全长6300公里，从青藏高原而来，流过我的家乡，流过壮丽的三峡，一年四季，波澜壮阔。小时候，我最喜欢夏天，在山梁上的那片山毛榉树下，时光把那片巨石布满青苔。我喜欢坐在那里看江面的美景。在下游靠南岸，有一个巨大的灯笼铁逆流而上呼啸而来。它发出阵阵轰鸣，像一个钢铁怪物浮在水面上，浑身漆黑，吐出滚滚浪花，向江边的岩石扑去，哗……哗……在上游，有一个木筏顺流而下，大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全是由很大的木头绑扎而成，中间有一个小屋，前后有人在操控，就像蚂蚁在爬来爬去，掌握着前进的方向。他们来自雅鲁藏布江的原始森林，为了把那些巨大的木头运到远方，就把它们扎起来，做成船，顺水漂流……更远处，有渔舟点点，在浪涛里若隐若现，让我想起一句唐诗：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是的，我喜欢河流，她是人类的哺育者，文明的发明地，从底格里斯河到幼发拉底河，从恒河到长江……到大汶河。河流哺育了生命，给大地带来生机，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村庄。这些密密麻麻的河流，是地球的动脉和毛细血管，有了它们，大地炊烟袅袅，人类生生不息。
我喜欢在斜阳中靠近那条河流，到它的堤岸上去走走。我和女儿走着下楼去，不乘坐电梯。我不喜欢坐电梯，喜欢走路，就像喜欢小时候行走在乡间的田埂上一样，自己每天爬山去山顶上学一样。我喜欢走在小路上露珠打湿裤脚的感觉，喜欢大地上泥土的芬芳。我来自大地，喜欢大地，喜欢大地上自然的一切，喜欢她的虫鸣鸟叫，花开花落。我的灵魂属于大地。
我们穿过河上夕阳中的小桥。小桥下流水潺潺，可看见河底淡黄色的石头，那些鱼儿逆流而上，轻快，飘逸，就像箭一样前进，自由，欢快，简单。鱼的记忆只有8秒，那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无疑是快乐的。夕阳把整条河流抹上一层金黄，一切恍若梦境，美得有点叫人流泪。是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走过小桥，我们沿着河堤向西南。傍晚的风阵阵吹来，夹杂些许凉意。河堤旁是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那些杂草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我注意到河面上的淤泥里有一道很轻的印，好像树叶轻轻划过，又恰是一只蜗牛刚刚走远。应该都不是，在这个季节里树叶早已回家，蜗牛早已睡觉。那条泥印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它还是被我女儿注意到了。爸爸，好像是一条鱼。我定睛一看，曲线的尽头，果然有一点点鱼的脑袋，它微微地把头往上抬，露出白里透红的嘴巴，朝向天空。它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筋疲力尽，放弃了挣扎的念头。从那条曲线来看，它已经挣扎好久，离河水已经越来越远。死亡正在一点点向它走近。它是怎么被困在淤泥里的，是波浪把它冲上来的亦或是向往岸上的风景从水里跃出再也回不去了？
我和女儿找来一根树枝，太短，够不着。我们在草丛里寻找，又找到一根大的。用枯草把两根树枝交接处绑起来，趴在堤上一试，刚刚好。我们把那条小鱼掉过头来，那条小鱼大约有三四寸长，是一条鲫鱼。在它的前面划出一条沟，用树枝轻轻的从它背上滑动。它摆动这尾巴，慢慢地向前移动，移动……终于到达水边，我看见一个浪花涌上来，轻轻地把它卷走了。我们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发现晚霞已经落尽，黑暗正在笼罩大地……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是那条沼泽里被困的鱼吗？如果生活就是那片沼泽，我该如何爬出去……我会像那条鱼一样幸运吗？
2017年1月18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