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实并不能做到所谓的公平公正,而在更多的时候,人的心思是微妙的,也是易变的。而往往事情的决断,就在这微妙的一变之间。
对于段正来说,刘蓉是一个身边的女人,为他掌管家务,为他生育女儿,无疑,这样的刘蓉,在段正的心里,是一个家人的身份存在着的。
而杜青鸾,只是一个遥远时光留存下来的影子,虽然,一直活在段正的内心深处,可是,对于段正来说,一个影子即便再强大,也是强大不到一个现实之中存在着的活生生的人的。所以,在段正的心里,虽然心心念念地怀疑杜青鸾,可在思想上,他无疑是更倾向于刘蓉的。这些,虽然段正并不肯承认,可是,看在段青茗的心里,无疑是切实存在着的。所以,段青茗才会说,段正对刘蓉的处置,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刘蓉和杜青鸾在他心里的位置……可是,这一次,段青茗是下定决心要惩罚刘蓉的,那么,她就真的会任由刘蓉在段正的患得患失之中,轻易地逃脱么?
不,这绝对是不会的。
这一天的一大早,段青茗就带着段誉,脚步轻快地朝段玉兰的院子里走去。他们的身后,跟着夏草儿,还有秋菊两个丫头。秋菊的手里,抱着一床簇新的被子,淡淡的蓝色的花儿,还有四周祼露出的整齐的白底布边儿,抱在秋菊的手里,衬着四周的叶绿深浓,有一种说不出的素雅之意。
段青茗带着的这床被子,是要送给段玉兰的。
而段青茗送被子给段玉兰的目的呢,现在还真的不能说。而这床被子段玉兰要还是不要呢……呵呵,即使段玉兰不想要,怕也由不得她吧?
没多久,段青茗就来到了段玉兰的院子,段青茗来的时候,段玉兰还在梳妆,看到段青茗来了,四周的丫头全部去行礼,而段玉兰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当做没有看到一般。
段青茗可不在乎段玉兰的态度,当她笑盈盈地看着段玉兰黑着脸,让月华将段青茗递来的被子接到手里的时候,段玉兰的脸上,就象是天雨欲滴时的阴霾一般,令人看了,都觉得想要倒胃口。
可段青茗分明的没有去看段玉兰的脸色,她只是将被子递给了段玉兰,然后,转身就走。
这床被子,是段青茗以段正的名义送来的——而且,这连接三天的时间,她已经连续送了三床。又因为是段正的关系,所以,这被子段玉兰想收,得收,不想收,也得收。现在,被子送到了,段青茗似乎应该走了。
段青茗牵着段誉的小手,笑着朝门口走去。在段青茗刚刚跨出门口的时候,院门之外的刘蓉忽然急冲冲地冲了进来。她一看到月华手里的被子,立马一把抢了过来,看到被子还在,段玉兰似乎还没有经手,刘蓉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她抱着被子回头,朝段青茗恶狠狠地说道:“段青茗,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段青茗天天送被子给段玉兰,眼下已经是第三床了。前两床被子,刘蓉连段玉兰的手都没让碰一下,就不由分说地拿出去烧了,这第三床,下场自然不会例外。可是,这段青茗呢?是银子多了,还是闲得太没事做了?这有事没事的,专门往段玉兰这里送被子?
自然了,这原因只有刘蓉和段青茗才知道,可眼下,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段青茗被刘蓉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若不是一侧的夏草儿扶住她的话,她还真差一点儿跌倒,此时,她扶着夏草儿站稳,望着刘蓉,面色惊讶地说道:“我只是奉父亲之命送床薄被子给二妹而已……姨娘,你居然怀疑我在搞什么?这被子已经在你的手里了,你说说,我还能搞什么呢?”
段青茗神色淡然,隐隐地有刘蓉才能看清的讥诮。刘蓉望着段青茗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由地抽了抽唇,咬牙低吼道:“你真有那么好心倒也罢了……段青茗,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段青茗眼神淡淡地望着刘蓉,一转眸子,她忽然微微一笑道:“姨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现在,被子送到了,我也应该走了,兰妹妹,回见了哈……”
刘蓉将手里的被子交给一侧的王嬷嬷,她朝前一步,眼神灼灼地望着段青茗,看那样子,似乎想把段青茗一把撕开一般……然后,刘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段青茗,只要有我在一天,你无论想动什么歪脑筋,我都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
段青茗一脸的无辜,无辜之中,又透着说不出的淡然和淡漠,似乎,这刘蓉的威胁,就是闲庭的落花一般,花落了,香消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段青茗还是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摊开手,望着刘蓉,坦然地说道:“刘姨娘,你的话越说越深奥了,我是真的没有听明白……这被子不就是被子么?怎么叫搞鬼,什么叫得逞呢?”
段青茗一脸的无辜和懵懂,直气得刘蓉七窍生烟——这个段青茗,明明就是揣着明白装胡涂。而且,看她的样子,还真有强装到底的潜质——可偏偏的,刘蓉明知道段青茗在装胡涂,却还不能说出来,因为,即便她说出来了,段青茗也是不会承认的。所以,这口气堵在刘蓉的心里,这来来去去的,只有将自己气成内伤。
一侧的段玉兰站在原处,眼神冷漠地望着段青茗和自己的姨娘,似乎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硬碰硬地对上了。只不过,不论是段青茗的淡漠,还是刘蓉的激动,都不能令她动容半分,相反的,段玉兰蹙着眉,站在那里,望着两人,似乎不耐之极。
王嬷嬷抱了那床被子,不作声地朝外走去。整个过程,段青茗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似乎丝毫都没有被子被夺的愤怒和狼狈。
刘蓉看着王嬷嬷离开了,他回头看看段玉兰,再看看段青茗,也冷哼一声,甩着帕子,转身离去了。
刘蓉走了,屋子里顿时寂静起来,段玉兰狠狠地看了段青茗一眼,冷声质问道:“段青茗,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段青茗望着段玉兰,还是淡淡地笑笑——那种没有任何温度的笑,那种明明很淡,却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阴戾的笑:“兰妹妹,我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的姨娘最是清楚不过,所以,你若真要问,还是去问问你的姨娘在搞什么鬼吧。”
哼,真是答非所问,明知而不答。
段玉兰明知道,无论她问什么,段青茗都是绝对不会说的。问得多了,也是自取其辱罢了。段玉兰想了想,冷冷地“哼”了一声,冷着脸,丢下段青茗,自己转身回屋去了。
段誉看着段玉兰走了,蹙了蹙眉,轻轻地拉了拉段青茗的手,说道:“姐姐,他们都走了,我们也回去吧。”
段青茗抿唇一笑,眼睛却是望着刘蓉消失的地方,过了半晌,才淡淡地说道:“别急,誉儿,这事才刚刚开始而已……”
段誉闪了闪眼看眸,看了一眼段青茗,却聪明地没有说话。
再说刘蓉带着王嬷嬷急急地离开。
一路上,两人专门挑没有人走的地方走。这来来回回的走,来来回回的绕,绕到了蝗,居然朝着后面的荒凉院落而去了。
而这一路上,王嬷嬷抱着被子的姿势非常的奇怪,她的腰身躯地弯着,手臂尽量伸长,尽量的,不让自己的身体接触到被子的任何一角。似乎,那被子里有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一般,她一沾上去,就再也扯不下来一般。
刘蓉和王嬷嬷一直走到一个没有人的院子外这才停住了脚。
短短的一段路程,王嬷嬷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此时,她走到院墙的角落里,扔下手里的被子,抹了一把汗水,再看看四下里无人,就小心翼翼地被子抖开。摊平,最后,居然从怀里摸到出一个火折子。然后,撕开被子的一角,将手里簇新的被子一角给点着了。
温温软软的被子是新棉花做的,非常的柔软而漂亮,在初夏的阳光下,焕发着洁白的光芒——而且,这被子的针脚很是细密,只要从外面来看,就可以看出,究竟用了多少的功夫,浪费了多少的材料。可惜的是,这一切,王嬷嬷都不会为之所动,她弯腰,就点头了棉花。因为天气干燥,棉花更是干燥之物,所以,那棉花一经点燃,便马上燃烧起来。不多时,那一床被子,居然被烧成了一片。明亮的火光,带来炽热的温度,也照着刘蓉和王嬷嬷两张阴晴不定的脸。烟气,在两个人的身边轻轻地萦绕,带着透明的、闪烁的热气,远远地看来,就象是空气都被扭曲了一般,感觉十分的瘆人。
没过多久,一张被子全部被烧了灰烬,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看着刘蓉和王嬷嬷的样子,似乎都没有急着离开。刘蓉似乎吁了口气,她找了一个较远的地方坐下,看着那火堆,若有所思。
而王嬷嬷则左右转了一圈,最后,从最近的花树上折了一枝木槿花枝,捋去叶子和花朵,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枝条。然后,王嬷嬷拿着那指条蹲了下来,居然不顾那火堆仍旧热气袭人,就在地上翻着,在灰烬里拨拉,拨拉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棉花和棉布早成了灰烬,此时,被王嬷嬷一翻动,烟灰四散,热气灼人,逼人的气息,呛得王嬷嬷直咳嗽。可是,她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瞪着那堆火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