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写了些什么,算是小说散文吧,这可能是我习惯的一种文字表现方式]
送完最后一位客人,他踩着他的机动麻木在318国道上往家赶。已经十点多钟了。夜色早就完全笼罩下来了,这个时候,那些睡得比较早的人都已经进入梦乡了,不过国道上依然没有闲下来,依然有一些繁忙的车南来北往,像他这样的麻木估计也就他这一辆了。
毕竟是夜里,国道上虽然总有车来车去,但还是比较安静的。在汽车迎风的呼啸声中,偶尔夹杂着路旁野地里小动物的叫声,也有那么一些附近居民家的不安分的狗在无边的夜色中狂吠,试图打破夜的宁静。
然而他的思绪是不曾被打乱的,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在心底盘算着今天的收成。他仔细算了算,大概是算清楚了吧,他把速度加快了些。
在这没有路灯的国道上,在这城市的边缘,我们看不到他脸上是何种神情,麻木突然向左拐进了一个已经闲置的工厂的后门。他将从那里面绕道回到自己的家里。
车子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这条路很不好走,路面既不平,还到处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还堆积着石块。他开得很慢,路的一旁是水塘,他知道得谨慎一点,要是车子掉到水里的话,可是很糟糕的事情。
到家的时候儿子已经睡觉了。妻子在堂屋里坐着打毛衣,看到他回来起身便到厨房里去了。出来的时候她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端到桌上。
“军睡了?”他吃着面条的时候小声地问妻子。
“睡了。”妻子的回答很简洁。
半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碗面条没多久就吃完了。他拿着碗去厨房里洗干净了。出来,他说:睡觉吧,不要再打了。
“都是我没本事,害了我们的孩子跟着吃苦。”妻子突然说到。
“不要瞎说,那只有这样的命有什么办法。”
“那军说要休学该怎么办?好好的学不去上,这不白读到大学?”
“再说吧。不上学不还是有活路。”
“那不是你说的。管得怎么样大学是要读完的,我说还是要我们苦一点,不能让军受了委屈,管得如何是要读完大学的。”
“好的。不要想得太多。休息吧。”
已经是秋天了。夜晚显得长了起来。外面风吹着树叶发出婆娑的声响。他听着那柔缓的声音,感觉好像有一种萧条的气息开始爬进了他的被子。
突然之间就睡不着了。他听着外面那声音,觉得就像是一种召唤。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脑海里闪现了年轻时候的故事,但也仅就那么几个瞬间,而且仅仅是闪现了一下子而已。
年轻的时候早已习惯不去想了。
他清醒地知道,有时生活容不得你去多想。
就比如他的现在,实实在在的“现在”,就难得去想,要想的只是该如何在明天天亮以后多挣点钱。养老婆,让孩子读书,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的负担。尽管有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尽管有时他会突然觉得有些迷茫。
不知现在几点了!天亮以后呵——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是多么不期待天亮那一甚至有些神圣的时候到来。夜色不也是很好的么?甚至还会比白天更好的。他觉得。就比如今夜,你看这夜晚多柔情,这倾泻进入房间的泛白的淡淡的月光,在这样的夜晚,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落漠都在沉睡,都在进入梦乡,而你怎能不感觉到沐浴在这宁静的夜中的味道就像身在妈妈的怀中一样的味道。安详而甜美。
妈妈是他最爱的人。他那个时候总是喜欢跟妈妈多说话,他对妈妈说,妈妈,我要怎么样怎么样。妈妈就说,那好,你去做吧。我们不阻碍。妈妈是最晓得他的心思了。
天亮了。迷迷糊糊之中他睡着了。但是他还是在早上准时醒了过来。沉闷的从床上爬起来,他洗漱清楚了,吃过了又一碗面条,便出门了。
风比昨日又冷了些。他把车停在学校旁边的一所小巷子口。他的儿子军也在这所大学里读书。他常常听儿子说学校里面的大学生怎么样怎么样,比如出口成脏啦,比如洗了手不关水龙头啦;还有说女生有时不小心在休息的时间里往男生寝室跑。他都不以为然。
他说,管他们干什么。做你自己的事去。
哪里管得了啊。儿子一脸不屑。
有时候儿子也说一些漂亮的事。比如他写的那篇《Ihaveadream》获得了征文比赛三等奖。比如下雨的时候忘带伞了同学把自己的伞让给他啦。再比如他搞的那个捐款活动现在又有了新的成员加入了等等。
关于那个由儿子倡议的捐款活动有时也让儿子挺沮丧。那一天,他回来后闷闷不乐,什么话也不想说的样子。问了才知道,原来遇到挫折了。
“明明说好了要参加捐款活动的,才过两天就反悔了。在我面前装不知情,真是失信之人。”儿子很不满地抱怨那名失信于他的同学。
这人怎么这样。儿子说。
儿子是个较容易感动,也容易愤慨的人。同学在下雨的时候让给他伞,他就觉得很是温情。而遇到像那种常忘记关水龙头的人则会感到愤慨。有时候谈到世间人情的两个侧面,儿子总是感叹: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有时候他和妻子会很为儿子担心。这是一个上了大学还怀着幻想的人。有点理想主义,做了个捐款活动的倡导者虽然不容易,但就是很自豪;还有些英雄主义,看过了电影《超人》和《蝙蝠侠》后就真的以为世界上会有超人存在,甚至还傻气地想自己要是就好了。可他骨子底里却还有些卑微脆弱的情绪在里面左右着他。这使得他可能陷入必反的矛盾之中。他其实还需要呵护。
他很爱很爱自己的儿子。可是很爱很爱并不能如故事里所说的感天动地。他们和他们的儿子都需要实实在在的生活。他只能像他的妈妈一样,对自己的儿子说,军,你去做吧,爸和妈支持你。
与这冷清的天气一样,他的生意也颇冷清。整个上午才跑了一趟,收了三块钱。眼看着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他的心里不免有些焦急,恰好这个时候有个大学生走了过来。
“要车吗?”他主动地问对方。
“去××大学多少钱?”
“十二块。”
“那好。你先把车开到我们寝室楼前,我们有不少东西。”那个大学生知道他出的价格是很低的,所以根本就不还价。或许他了解普通人民的辛苦。
他很高兴又可以有十二元的收入。即刻开着麻木到了那男生的宿舍楼下。那里还有另外一名男生等待着。两名学生招呼车停好后,就进楼去搬出来很多东西,把麻木里都要塞满了。有两个旅行箱,三个帆布包,还有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比如凉席,衣架和水桶,还有热水瓶。
东西都放好之后,两个男生便坐上车去。他把车发动起来,出了学校的南门后,就绕到那条通向318国道的闲置的工厂里去。他打算从这里开上318国道,然后沿着国道开到两个学生要去的××大学。他记得那所学校就在城外的318国道旁。
“师傅,师傅——不好意思,你走错路了。”后面车厢里一个学生喊他。
他于是把车停下来。
“你们不是要去××大学吗?”
“是呀,不过您这是往哪里开呢?我们应该走那一条路。”
“是去那个学校就没错了。之所以走现在这条路是因为我的车不能进城,万一被交警抓到是要罚款的,还会扣车。放心,这条路绝对可以去的。”
两个男生用他们的方言交换了下意见,就没再说什么。
麻木在那段路上剧烈地颠簸之后,开上了318国道。他便把速度提了上来。有时候他觉得在318国道上开车真是一种舒爽的享受。尽管他开的只是一辆载人载物的麻木。在这里路面宽敞,不会有交警,只有路两旁随着季节更替色彩基调的旷野,或绿或黄,都各显一份安宁的情调。偶尔有疾驶的货车开过,刮起一股强风;他偏爱有风吹拂身体的感觉。当他把车开起来时,风会迎面扑过来,他觉得那挺爽的,有时候他会相信风真的可以吹走人身上的烦恼,让人可以变得身轻如燕,让人可以有飞翔一般的感觉,沐浴在风中,让他觉得温暖和沧桑。
“师傅,师傅,停一下——”那两个学生第二次喊他了,他再次停下来。
“不好意思,刚才在前面路旁边有一条很宽的道路,我们应该走那里。”两个学生说话很客气。
“你们不是去××大么?往前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我是不会弄错的。”他解释。
“哦,您说的是前面路左边那所学校是吧,那确实是××大,但那是北校区,我们要去西校区……”
他这才晓得原来××大还有一个西校区。于是掉转车往两个大学生指的那条路开去。可是没多久,他发现他们要去的西校区原来在城里面。因为前面就是这座古城的北大门。他只好在城墙下面停了下来,这次是两个学生感到纳闷了,他们还以为他不知道再往哪里开呢!忙指着城门说,进城门一直往前开,一会儿就到了。
他站在古老的城墙下面,小心地向城里面张望。他一眼就看到有一辆警车停在路边。
“还有多远才能到你们学校啊!”他问那两个学生。
“那不是我们的学校。我们是帮两个老乡送她们的行李过来。从这条路往前二三百米,就可以到校门口的。”他们估计着说道。
“要不,我先带您过去看看。要是您真的不能开到校门口的话,那就算了。”其中一个学生说道。
他同意了。于是另一名学生留在城门处守着车。他跟着那名学生走到了校门口。果然是××大的西校区。校门口有个女孩子站在那里到处张望。那个男生马上走了过去。一会儿,转回头对他说,您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了,如果可以开过来的话,就开过来,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们再另行想办法。
他便走回去。那个留着照车的学生已有些等不及了。
“如果您要是为难的话,我们就把东西拿下来再想其它办法。免得要是您被罚款就不好了。”对方诚恳地说。
从来没有人这么客气这么仔细地为他着想过。他——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个徘徊在城市边缘的开着要被这城市淘汰的机动麻木的车主,就这么一个人,几乎算不上存在于这人世界上,很少有人把他当回事,并不是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相反,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的工作是很丢人的事情,也从不认为自己的身份低人一等。不是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么?干哪一行不都是平等的?何况照社会上的那些说法,自己这还算是服务行业呢!
可自个的认为是一回事,别人的做法却是另一回事。大多数情况下,坐车的人都是比较冷漠的,到了下车的地方,付了钱就走。遇到运气不好的时候,好不容易把别人送到了地方,下了车一分钱不给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办法,若是开口去要,保不住人家就会骂得你不会吭声,倒好像是你欠他似的。更甚者还会捶你。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只有认倒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