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异域文化之旅:体悟23个国家的文化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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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印度的湿婆舞(2)

在印度教的哲学思想中,世界是虚幻世界,是梦境。在虚幻世界中,人不能通过财富或物质占有等纯粹的物质享受获得幸福。唯一值得寻求的幸福就是精神的永恒幸福,这种幸福不是转瞬即逝的快乐。只有通过精神的感悟从世事中解脱出来才能获得绝对的幸福。生命是一次寻求解脱的旅行,如果寻求解脱的人能够越过路上的所有障碍,就可以得到最大的回报,这就是超越一切体验和感觉的升华。正如湿婆舞引导宇宙的运行一样,印度教哲学引导每一个人的旅行。

达到理想境界的基本道路有四条,即敬神瑜伽(专心热爱一位神),行业瑜伽(忠实履行宗教义务,无私劳动),知识瑜伽(认识世界,认识自我),罗遮瑜伽(冥想或精神集中)。这四条道路并不互相排斥,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性情和环境或选择其一或选择若干。不论选择哪条道路,每一个印度教徒都意识到要在一个人的生命周期中达到理想境界有多困难。因此再生或生命循环的观念就变得十分重要了。

单个的灵魂以神秘的方式进入世界。这当然是由上天安排的,但是怎样进入和为什么进入却不得而知(史密斯,1958年,第100页)。一开始,灵魂化为最简单的生命形式,但并不随着躯体的死亡而消失,而是附于新的躯壳中,转变为新的形式。每个单个的灵魂都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物体,最后到达一个人的躯体。到此时,灵魂完成了转化为物质形式的过程,开始其走向解脱的过程。这样,一个印度教徒的生命就被赋予不断追求目标的意义,追求的目标就是一个应该在多个生命的循环中积极寻找并耐心等待的神。

灵魂投胎的观念符合我们所有人都可以注意到的事实,那就是人的灵魂的年龄与人的躯体的年龄无关,也就是所谓的“年轻的肩膀上扛着一个老脑壳”。有的人终生不负责任,自私自利,无所事事,缺乏自制;有的人则从小就认真负责,和蔼可亲,善于自制,聪明过人。根据印度教的哲学,每一个人生来就具有一种高度个性化的无意识,表现为光明、激情和阴暗这三种基本品质的独特组合。三种基本品质的力量对比因人而异,不过按照印度教的命运观,无意识者天生具有奔向光明的倾向(卡卡尔,1978年)。

一个人生于什么样的环境,其三种基本品质的组合如何,这都是他或她的灵魂在以前的生命周期中所作所为的结果。灵魂在生与死的无限循环中前进的速度取决于她在每一个生命周期中做了什么,决定了什么。要想了解某一个人的因果报应,方法之一就是看他或她出生时的星相图。占星是印度社会的一个重要传统。

湿婆舞描绘的是世界的创造、生存、摧毁和再造的无限循环;印度教哲学描绘的则是灵魂的生、死、再生的无限循环。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单个生命在一系列生命周期中的循环。

生命的循环

按照印度教教义,人生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学生阶段,人在这一阶段的首要责任是学习。除了学习知识还要培养坚强的性格和良好的生活习惯,为创造善良有效的生命做好准备。

第二阶段是家庭主人阶段,以结婚为起点。在这一阶段,人的精力要向外使用,主要是在三个方面,即家庭、职业和社会。通过家庭获得快乐感,通过履行自己作为公民的社会责任获得责任感,通过工作获得成就感。

第三阶段是退隐阶段,所谓退隐就是脱离社会义务。这是一个人开始其教育以探索自己究竟是谁、生命的意义何在的时刻。这是读书和思考生命意义的阶段,是发现一种哲学并遵循其教义生活的阶段。人在这一阶段需要超越自己的感觉,与支撑着生命之梦的永恒现实和谐相处。

有一个故事可以说明印度教的退隐概念是什么。这是一位最近去过印度的旅行者讲的故事(阿登,1990年,第132页)。这位旅行者看到一个长着白胡子的人坐在一条被单上写什么东西。旅行者从旁边走过的时候,那人抬起头冲他微笑。旅行者问他:“你是佛教徒吗?”那人摇摇头。“是印度教徒吗?是穆斯林吗?”那人又摇摇头,然后回答说:“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是一个人。”旅行者问他在写什么,他回答说“真理”,“仅仅是真理”。

最后一个阶段是《薄伽梵歌》所说的“无爱无恨”的阶段。人在这个阶段达到了最后的解脱,只是由于升天的时刻还未到才活在世上。到他或她最终离开这个世界之日,就是摆脱生死循环之时。

一个人既可以在单一的生命周期中经历这四个阶段,也可以几生几世都留在同一阶段。据说佛陀就活了几百世。一个人的进步取决于他或她在各个生命阶段的行为和情绪。例如印度教有很多仪式,这些仪式的首要目标是求得神的祝福。每一个仪式上都要唱宗教歌曲,由教士做祷告。一个人是否诚心诚意地参加这些仪式,是否在日常生活中毕恭毕敬地遵守教义,决定着他在生死循环中的进步。人的行为可能非常矛盾,一方面高谈阔论教义原则,每天都去寺庙祷告,不时向圣人和穷人捐献,另一方面却放纵自己的各种恶习。这些相互矛盾的行为到了人死亡的时候会由“业报”作出判决。所谓“业报”是说,一个人在前世积累的善行多,来世就会受到奖励;积累的恶行多,来世则会受到惩罚。

说到印度教徒的业报观念,不能不简单谈谈占星的重要性。既然吉凶关系重大,印度几乎所有人都看星象,就算不是每天都看,至少逢重要日子要看。为新郎新娘搭配星象与布置新房一样都是结婚的必要准备。印度人通过观星象确定买房或签重要合同的最佳日期,这种做法非常普遍。如果美国人得知里根总统的妻子南希求助于占星师确定自己的工作日程,他们会笑掉大牙。然而如果印度人听说拉奥总理推迟任命内阁成员仅仅是因为占星师告诉他原定日期非良辰吉日,谁也不会感到奇怪。

与印度教哲学一样,印度人的时间观念也以循环为特征,这就是发生、持续、消失,反复无穷。以梵文写的传统戏剧的结构就反映了这一观念。这些传统戏剧都以悲欢离合为主题,结尾往往回到开端。剧中使用各种方式,如梦境、恍惚、预感、闪回等打乱时间的直线性,让行动反作用于自己(拉诺伊,1971年,第54页)。同样,湿婆舞就是创造、存在、毁灭的循环往复,就是一定时段内的不断变化,到最后时间本身已无足轻重。

为了化解无常和变化的痛苦,印度农村家家户户都供着宗教偶像,偶像用金属、陶瓷等耐用材料制作。这一现象也反映出偶像在一个物质贫困的环境中所具有的功能。在家里实践印度教是印度教几百年来历经多次外来入侵而幸存下来的诀窍之一。宗教对家庭至关重要,家庭则在社会中起着主宰作用。

家庭的循环

大多数印度人都是在大家庭中成长起来的。大家庭是一种家庭组织形式,儿子结婚后仍不离开父母,把妻子带到父母家来,或住在一个大院里。一段时间以来,大量农村居民迁往城市,寻找就业机会,这就改变了许多传统,包括大家庭的传统。然而印度有4亿人口基本上没有受到工业化的触动,他们仍然顽强地保持着大家庭的传统。这一传统虽然在社会的某些部分受到削弱,但家庭循环的许多方面仍然对所有人产生重大影响。

生儿子的愿望和对儿子的偏爱由来已久,自印度社会一形成就存在。儿子是传宗接代的保证,父母的葬礼也由儿子主持。有了儿子,灵魂就可以在生命的不断循环中放心离开现世,前往来世。女儿就不同了,从礼仪的角度说女儿没有地位。女儿通常是一笔收不回来的开销,不仅不会为家庭收入作贡献,而且还要以嫁妆的形式带走一大笔家庭财产。虽然嫁妆的习俗已经明文废除,但实际上仍然相当流行,只是有教养的印度人越来越不把嫁妆的习俗当回事。

重男轻女的突出后果就是印度人口,特别是北方人口的不断男性化。现在的男女比例为108比100。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是女孩的死亡率高于男孩,以及家庭一旦有了足够数量的男孩就不再生育的倾向。除此之外,现在已有可能确定胎儿的性别,孕妇一旦发现胎儿是女性就可以堕胎,从而确保头胎是男性。

正像湿婆舞代表着保护、照顾和支持一样,印度的父母对孩子爱护有加。印度教徒的孩子在大家庭的保险箱里长大,上学以前很少同外界接触。虽然主要是母亲负责养育子女,但孩子同其她担负母亲责任的妇女的接触也很密切。孩子通常至少吃两年母奶(女孩吃母奶的时间要短得多),而且婴孩一哭就给他们喂奶,所以几乎没有让他们独处的时候。

印度教相信的是通过远离尘世烦恼达到自由,但这一信念与家庭生活的强有力约束并不冲突。热爱家庭并非目的本身,而是通向生命终极目标的一条道路。自私自利的爱得不到解脱的奖励,这就是为什么印度教徒竭力把自己的爱撒向子女、客人、邻居的原因(芒西,1965年,第115页)。

在印度,孩子被认为是神圣的,是神意的体现。然而如果说一方面印度教的理想是极度溺爱孩子,那么另一方面印度贫困地区的现实却是另外一个样子。在那里,一个房间里有许多孩子共同居住,十分之一的孩子活不过青春期,所以孩子并没有被当作什么特别的创造物。除了长子,其他孩子都无足轻重。转世的信念进一步助长了这种现象:既然人生不只一次,生个儿子或女儿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个母亲很有可能生好多孩子,也有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孩子哭闹、生病或意外受伤,母亲并不怎么自责。母亲的劳动非常繁重,家里、地里都有许多活儿要干,不可能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照顾孩子上。

即使在湿婆舞引导人们徜徉于生命的欢乐之中时,动乱也是世俗世界的日常舞蹈中所固有的。印度的环境总是充满威胁:自然灾害,瘟疫,还有长期的社会动乱,都威胁着孩子们的安全。直到不久前,一半以上死亡的人都是不到一岁的孩子。不过随着印度普遍开展防治疟疾、天花等疾病的运动,儿童的死亡率下降了。1981年,每四个新生婴儿差不多有三个有希望活到20岁(纳拉亚纳和坎特纳,1992年,第26页)。孩子在文化中的重要地位来自继续生命循环的需要。人口统计就反映了这种情况:尽管从1921年以来死亡率下降了,但出生率的下降比起死亡率的下降要慢得多。

印度政府实施控制生育的努力变成了实行绝育计划的同义词。1986~1987年间,育龄夫妇约有40%采取避孕措施,其中’70%做了绝育手术。而一般发展中国家中,做绝育手术的夫妇约占避孕夫妇的40%。强制推行绝育引起了怨恨,1977年英迪拉‘甘地政府垮台就有这个原因。这次政治失败的结果是,控制生育的努力受到了挫折。印度的中产阶级出于所受的教育和提高生活质量的愿望越来越多地采用计划生育的手段,但是在贫困的乡村地区,印度教传统的生命循环观念给人们造成的巨大心理障碍不利于控制生育,那里的人口仍在迅速增长。

印度的父亲常常给人以遥远、高大、威严、令人生畏的印象,就像湿婆距离他所孕育的世界遥不可及一样。然而父亲与儿子之间存在一种相互依赖的特殊关系。儿子必须无条件服从父亲、尊重父亲、处处维护父亲,父亲则应向儿子提供良好的教育、幸福的婚姻和丰富的遗产。印度有句格言说:“儿子5岁以前是王子,5岁以后是奴隶,16岁以后是朋友。”

印度的男孩子很小就知道,妇女的地位比男子低。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妇女的地位就像不论什么事情都要请示上级的小职员。男孩子很小就养成了优越感。除非熬到做祖母,否则妇女便没有绝对权威可言。男孩子发现,发脾气非常奏效,尤其是对地位不确定的人。同样,在创造新的机会和新的秩序的时候,湿婆舞的毁灭力非常有效。

在印度社会中,男子和妇女的相对位置很明确,男女平等问题通常得不到重视。印度教徒的婚姻强调的是身份,而不是平等。一般来说,与男人相比,妇女的灵魂更年轻,因此更接近世俗世界,地位也就比男人低。女孩子生来就受到与男孩子不同的教育,她们应该顺从、温柔、履行文化传统赋予她们的女性职责。按照印度的传统,贞洁、清纯、温柔、忠诚、牺牲自我、埋没自我是女性的理想美德。历史上,印度女性一向具有双重身份:一方面是诱惑丈夫放弃其职业和精神责任的妻子,另一方面是受尊敬的母亲。

在印度的社会里,妇女不得不承受的苦难有许多,像杀死女婴,童婚,闭门不出,丈夫的虐待,守寡,等等。直到19世纪中叶,妻子在丈夫的葬礼上自愿殉葬的事都不少见。自愿殉葬的妇女相信,这样做可以洗去全家三代人的罪过。贫穷的人家害怕攒不起足够的钱为女儿办嫁妆,因此可能把新生的女婴杀死。不过总的来说,社会地位越低,男女关系越平等。当然,有许多因素导致了对妇女的敌意,但妇女所遭受的种种虐待常常被看成是她们作为一个女人的命运。湿婆舞并没有注定要给世界带来欢乐,如果人类的经历中包含着妇女在社会中的不幸,那只是命该如此。

一个男人的价值和身份地位与其家庭的名誉密切相关。人们很少把生活方式和行为举止看成是个人的事,而是根据家庭在社会中的地位和名誉做出解释。一个人如果有幸出生在一个和睦、团结的大家庭,如果他的家庭能够为他提供良好的教育和谋生手段,他就令人羡慕,受人称赞。印度人并不鼓励孩子自立,这是显而易见的。凡是涉及孩子前途的决定,家庭都要干预;为了孩子能有一份好的工作,家庭会千方百计帮着拉关系;孩子有了困难,家庭就会伸出援助之手。总之就是充当孩子与外部世界交往的媒介。由于这些原因,印度人结婚非常看中对方的家庭背景。

印度仍然时兴说亲。欧美的报纸常常刊登征婚广告。西方的浪漫爱情观来自西方的个性观念,来自印度所没有的男女平等的观念。然而印度人视人生为幻觉的观念则让无爱情婚姻变得容易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