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意大利像以色列一样选择了一种建立在由诸多小型政党组成的比例代表制的政治制度。在议会当中,政党的数量超过40个。建立这种制度是为了避免出现像法西斯主义时期的那种一党统治的局面。但是,这种制度变得效率极低,二战以来意大利竟然更换了56届政府,就可以说明这一点。更糟糕的是它变得极其腐败。意大利历史上最轰动的腐败案在1992年初被揭出,当时米兰有一家公司拒绝按照通常的惯例——即按照交易最后价格的15%~20%比例——提供回扣。结果抖搂出大批头面人物,1200多名商业界人士被起诉,包括许多黑手党成员和两名前总理在内的大量人员被判处监禁,其中有些人在狱中自杀。尽管这一系列事件看来削弱了黑手党,但是卡莫拉和恩德兰盖拉这两个更具感染性和暴力性的犯罪集团却在意大利南部变得更加突出。许多持不同观点的意大利人都希望能够建立一种纯两党制的政治制度,因为这种体制带来的腐败通常较小。然而,家庭与联盟的观念在意大利是如此之强,以至我们完全可以预料,本章所描述的许多行为方式仍会继续存在下去。例如我们可以预料,许多工作的招聘与推荐活动仍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家庭关系,家庭关系的作用仍将比在美国要大得多。
感情的外露也影响到意大利人的企业管理风格。在大多数意大利企业中,决定权很少被委托给他人,而且在不同级别之间很少有切实有效的沟通。雇员在有关企业决策或是在有关他们自己工作方面很少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实际上,一位上级主管很可能会本能地把下属的想法和建议扼杀在萌芽中。
最后还有一个相当令人担心的感情外露的例子:现在,有大量合法和非法的移民涌入意大利,而意大利在使这些移民,特别是那些来自摩洛哥、尼日利亚、塞内加尔和突尼斯的移民融人社会方面遇到了困难。那些最贫困的意大利人感到自己吃了亏,因为他们认为这些移民抢走了他们的饭碗。在对待移民方面,发生了一些令人担心的事件,有些移民受到攻击,一个16岁的小伙子被人吊死。许多意大利人被这种趋向搞得深为不安,他们诉诸报刊、电视、并走上广场,以意大利人特有的方式强烈地表达了自己情感。尽管在许多国家也都发生过这种暴力事件,但意大利人是以公开的方式面对这一问题,他们使整个社会都卷入其中,并提出了一些正在逐步实行的解决办法。
在意大利社会犹如在歌剧中一样,感情的宣泄是与各种因素的混合及平衡直接联系在一起的。由于整个群体或整个公众都卷入到剧情中来,因此所涉及到的就不仅仅是一些个人,而是一系列因素与问题。意大利人不擅长于创作以个人表演为基础的戏剧,这并不是偶然的。尽管意大利主要是把空间留给了个人,但是它仍然具有某些集体主义和团体主义的倾向。意大利人虽然可能对国家本身表现得漫不经心,但是作为个人,他们十分重视自己对于某一地区或某一地方群体的归属地位。而这与我们现在就要谈及的歌剧的一个特点,即合唱与独唱的交融是直接联系在一起的。
合唱与独唱
当意大利人在1600年前后创造出歌剧这一形式时,并没有独唱的角色。意大利第一个伟大的歌剧作家克劳迪奥一蒙特维尔第当时主要是运用不同的合唱角色来表现人们的思想和感情的。但后来,演员们为了成为观众注目的中心而开始进行竞争,因而独唱演员逐步占据了突出地位。如今,我们很难设想一部歌剧能够没有出色的独唱表演。而这也正好有助于说明为什么蒙特维尔第的歌剧现今很少上演。合唱与独唱之间的紧张关系与平衡集中体现了南方和北方之间的斗争。南方和北方的居民还分别保留着某些很容易觉察到的特点。大部分意大利人都是根据自己出生的城镇进行自我认定的,而且这个国家的南北方之间存在着极为强烈的差别。这种地区差别类似于歌剧中的合唱与独唱。独唱代表着文化上的地区差别,而合唱则代表着总体的意大利文化。虽然存在着明显的地域差别,可大多数意大利人仍表现出我们至此所论及的文化特点。甚至多年来一直主张把意大利分裂为南部和北部的北方联盟,现在也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在政体改革和消除腐败之上,因为1992年的政治丑闻把全国各地都卷入其中。
campailismo(地方主义,乡土观念)一词表达的是意大利人的一种特有观念,即人们感到自己首先是从属于一个城市,其次是从属于一个地区,最后才从属于一个国家。这种观念反映的是这样一种事实,即人们不想远离家乡,不想去看不见本城镇教堂钟楼的任何地方。
随着工业化的发展,意大利北部实现了经济繁荣和相对的富裕。相反,意大利南方由于主要依赖农业生产,因此显得较为贫困,所受教育程度也较低。在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戏剧场面的幻想方面,意大利南北方的人是彼此相同的,他们之间的差别主要体现在以下一点之上,即南方人总是回顾过去,而北方人则大都展望未来。在大多数北方人看来,财富是确保家庭和亲密朋友成功与安全的最佳方式。他们不断地以各种方式积累财富。他们先是要寻找一份工作,然后是要寻找一份好工作,再往后则是要寻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他们渴望学习科学技术知识,以便使自己得到一份报酬更高的差事并实现职位的晋升。与此相反,大部分南方人则主要是希望得到赞叹、得到尊重、得到羡慕,并且被别人所遵从。南方人也想得到财富,但这往往是因为他们把财富视为可以影响他人的一种工具。在南方,人们总是处心积虑地打算在构成生活场景的各种活动中获得公众的尊重。大部分南方人,不论贫富,都想让敌人恐惧、让亲朋好友喜爱、让大家尊敬。他们把财富当做是争取别人服从与尊敬的一种手段。
在南方,文化是以死亡为中心的。意大利人十分担心生活的戏剧会在某一家庭成员亡故时而随之土崩瓦解。死亡的经验以及害怕不能对死亡事件做出恰当反应的那种恐惧感迫使南方人创造出一种使他们能够面对和战胜死亡的复杂战略。这一战略包含了几百种信条、习俗与仪式。这些仪式的目的是要在生者与死者之间建立其联系,因为按照南:疗人的信念,家庭既包括生者也包括死者。每一个家庭成员既享有权利又相互间承担着义务。死者必须保护生者,生者也必须保持对于死者的记忆,而且,人们大都对这种责任给予极大的重视。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卡拉布里亚大区一个村庄的教区神甫曾打算通过对死者家属按每公里征收一种特别费用的方式,来阻止当地人们每每为死者举行的绵延逶迤的丧葬游行仪式。但是当他的主教得知此事后,立即将其调往他地。
南北方之间的这种差别在力图反映不同地区特点的歌剧当中也很容易被发现。例如,皮耶特罗·马斯卡尼的《乡村骑士》是南方一出典型歌剧,它突出描写的是谦卑恭顺的村民及其特有的多疑和复仇的心理。而贾科莫·普契尼的歌剧《托斯卡》则是对北方生活的着力描绘,该剧以优雅的都市场景为背景,主人公都是重要人物,而且他们的情感也比我们在南方音乐剧中看到的情感来得更细腻、更复杂,而且并不因此而缺少强烈的激情。
学校教育是意大利实现现代化、减少地区差别的最重要机制之一。通过单一意大利语语言的传授,意大利人的阅读书写能力得到提高,民族文化得到传播,这就进一步强化了意大利的文化统一,弱化了地方主义。
虽然两个意大利之间的许多差别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趋于减少与弱化,但是时至今日,这两个地区进行商务谈判的方式仍然不同。与意大利北部的人做买卖就像与德国人或美国人做买卖一样,因为意大利北方的文化注重成文的规则与契约。事实上,同一位意大利北方人进行谈判主要是要以直接而细腻的方式进行沟通与交流,要把一般性的聊天减少到最低程度而尽快投入谈判主题。但是,当与意大利南方人进行谈判时,谈判者则要把一部分时间用于与谈判对手建立关系,因为意大利南方的文化注重口头交流和言辞上的细微差别。对于意大利南方人说来,长期的老关系十分重要,而且在谈判真正开始之前就必须建立起互信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