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阳城,在烟波浩淼的鄱阳湖畔傲立千年,自古便是人文锦绣之地。距今约五至八千年前,波阳境内已经存在着新石器人类。春秋后期至战国期间,波阳就成为县邑。《史记》卷四十《楚世家》写道:“(楚昭王)十二年(公元前504年),吴复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若(正义:番,又音婆。《括地志》云:饶州鄱阳县,春秋时为楚东境,秦为番县,属九江郡,汉为鄱阳县也。)”又据《史记》卷三十一《吴太伯世家》,吴王阖闾十一年,“吴王使太子夫差伐楚,取番,楚恐而去郢迁若。索隐:番音潘,楚邑名。”这两段文字清楚说明,当时波阳(古称鄱阳或番)即已成为赣东北地区富有重要政治和军事意义的战略重地。鄱阳(1957年简化为“波阳”)东接五越,西临大泽,南控荆蛮,北窥中原,地处要冲,鱼米丰赡。秦汉以降人口渐多,文化渐盛,逐步成为赣东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到两宋特别是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据记载,在南宋年间,饶州已成为最重要的铜铁产地和国家铜钱铸造中心。终两宋之世,江西共考取进士5442人,而饶州登榜人数在江西十三州中仅次于袁州而名列第二。对于家乡的富饶繁盛,洪迈在自己的作品中多次自豪地提到:
临川石刻杂法帖一卷,载欧阳率更一贴云:“年二十余至鄱阳,地沃土平,饮食丰贱,众士往往凑聚。每日赏华,咨口所须。其二张才华议论,一时俊杰;殷、薛二候,故不可言;戴君国士,出言便是月旦;萧中郎颇纵放诞,亦有雅致;彭君扌离藻,特有自然,至如《阁山神诗》,先辈亦不能加。此数子遂无一在,殊使痛心。”兹盖吾乡故实也。
——《容斋随笔》卷一《欧率更帖》
嘉中,吴孝宗子经者,作《余干县学记》,云:“古者江南不能与中土等,宋受天命,然后七闽二浙与江之西东,冠带《诗》、《书》、翕然大肆,人才之盛,遂甲于天下。江南既为天下之甲,而饶人喜事,又甲于江南。盖饶之为州,壤土肥而养生之物多,其民家富而户羡,蓄百金者不在富人之列。又当宽平无事之际,而天性好善,为父兄者,以其子与其弟不文为咎;为母妻者,以其子与夫不学为辱。其美如此。”
——《容斋四笔》卷五《饶州风俗》
这片古老富饶的土地,自设县以来,两千多年间人文鼎盛,风骚雅士灿若群星,出现了众多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教育家、科学家、史学家、文学家及艺术家。诸如晋代大将军陶侃,以及他的母亲——中国古代四大贤母之一的陶母湛氏;唐代“大历十才子”中的吉中孚与诗人陈陶;宋代的洪皓及三子,词坛巨子白石道人姜夔等等。本书主人公洪迈,即是这熠熠群星中犹为夺目的佼佼者。他生于治乱交迭之世,长于漂泊流离之纪,蒙辱于昂扬奋发之时,受知于踔厉有为之主,家学渊源既远,搜猎旁涉又博,终成南宋一时文坛巨匠。皇皇《容斋》,洋洋《夷坚》,泽流后世,名垂青史。其遭遇之坎坷,性格之复杂,文名之煊赫,评说之纷纭,本身就是一段难解难明的传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洪迈的身上,活画出了两宋之交知识分子群体坚强与软弱并生,奋发与退隐共存,独立与倚赖同会,功名与道德交乱的复杂内心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