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了解伊斯兰教
2526400000082

第82章 历史化石——西班牙境内的两处伊斯兰文明遗迹(2)

大清真寺利用旧建筑物的大理石柱子,从柱顶不尽一致的雕饰就能知道它们属于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这些石柱只有4米左右高,而要使礼拜大殿拥有足够的高度,还需要一个4米!人们使用了独特的双拱法:在每一根4米高的圆柱上都增加了一个长方形的石柱,方石柱的顶端被一个个半圆形的拱连接在一起。于是,大殿的屋顶一下就被抬高了许多。为了加固石柱的承重力,人们在圆柱的柱顶处又增加了一道马蹄形的拱,形成双柱双拱结构。于是,我们看见了一个建筑冒险的奇迹,巨大弯顶的压力最后竟落在一根根细长的石柱上!有人认为穆斯林建筑家借鉴了西班牙梅里达古罗马拱形渡槽的经验,但这里有一个本质的差异:罗马渡槽坚实的基底承受着较轻的槽体,而清真寺大殿调了一个个儿,屋顶的全部重量压落在纤巧的柱和拱上。如今,马蹄形拱已作为一个伊斯兰艺术特征永垂建筑史,并散布在西班牙和欧洲大地上。

承重解决了,平衡实现了,与技术成功同在的还有视觉的美:从半圆拱到马蹄形拱再到修长的石柱,恰似从天而降的瀑布——磅薄的源头在降落中化为细长的雨丝;又似幻化的树林——灰白色的树干挑着红白相间的树冠;红的是砖,白的是石。据说最后一次扩建时,为了迎接庞大的穆斯林队伍,工匠们来不及烧齐红砖,就在石头表面间隔地涂上红颜色顶替。同时,用马蹄形的拱来代替常用的系梁,一下子就把工程技术的解决变成了美学的应用。

在科学和美学之上,更有神圣的含义。信仰者在如此开阔的空间里感受到了升华,当他们摊开双手接“都哇”(祈求)的时候,那至高无上的“唯一”从弯顶透过红白相间的朝霞,把仁慈的回应还给了信仰者。在西墙上,表示麦加朝向的壁龛被宝石、黄金镶嵌和阿拉伯艺术图案装饰得金碧辉煌,仿佛来自墙壁内部的光芒传递出《古兰经》的启示:“真主是天地的光明。”

只有从这样的高度,才能理解建筑师们的天才创造。

然而,在大清真寺的心脏,有一个无法挽回的败笔。13世纪天主教国王重新占据科尔多瓦之后,把大清真寺众多敞开的、通向城市各个方向的大门大部分堵死,并在大殿内修了两个小教堂;16世纪,本城的天主教僧侣终于决定拆除三分之一的石柱,把天主教主教堂修在清真寺大殿的中央,让它高高冲出屋顶。一个完美无瑕的艺术珍品从此失去了和谐。据说,连当时的西班牙国王都叹惜道:“你们拆毁的是再也无法复原的东西。”今天,这个建在昔日清真寺内部的天主教主教堂被正式使用着,每当周日弥撒期间,不乏机灵的旅游者混进望弥撤的人群之列,乘机免费参观大清真寺——它的门票并不便宜。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建议原封不动地搬迁天主教主教堂,但没有得到西班牙方面的同意。作为一个用天主教来统一文化的国度,如何正视自己的历史,如何对待不断出现的多元文化现象,西班牙仍面临着挑战和考验。1986年纪念大清真寺奠基1200周年之际,西班牙国王卡洛斯站在大殿的壁龛前,说了如下一段话:

“这座城市首先意味着两个世界的精神统一,它的大清真寺就是理解东方和西方的钥匙;如果人类以为可以丢弃各个民族用信仰和玄思培育出的人类感情和精神价值,那么人类将失去前途。”

格拉纳达的红宫

内瓦达雪山(SierraNevada)是安达卢西亚地区最南部的一道山脉,山中的穆拉森峰(PicodeMulhacen)海拔3478米,为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最高点。在雪山的北麓座落着西班牙最富情致的城市——格拉纳达,格拉纳达也是同名省份的首府。格拉纳达的特征可以由两种色彩来代表:雪山的白色和红宫的红色。

随着以科尔多瓦为代表的倭马亚王朝在11世纪崩溃,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伊斯兰统治走向衰势,分裂成许多小王国。有些小国被来自摩洛哥的、代表着宗教保守主义的两个柏柏尔王朝——莫拉维德(Almoravides)和莫哈德(Almo—hades)兼并,其余的小国,慢慢屈服于北方崛起的天主教势力。在这些小王朝中,纳斯尔王朝(ReinadoNazari)存在的时间最长,计260年(1232—1492年),地域囊括地中海沿岸的塔里法、阿尔梅里亚(Almeria)一线直至内陆的哈恩省,其都城格拉纳达兴盛时居民达50万之众。

格拉纳达靠近西班牙南部海岸,气候温和,雨水充沛,加上人的热情和辛劳,它被建成了一个美丽的花园,阿拉伯世界的人甚至将它比作大马士革。1492年格拉纳达被天主教势力攻克,这个时刻意味着整个半岛上伊斯兰统治的终结。正因为是最后一个都城,格拉纳达的宫殿、建筑被相对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成为8个世纪伊斯兰文明的历史见证,也有人因此称这座城市为“历史化石”。在这座历史化石城里,俯瞰全城的红宫就是它最完美的象征。

据说,奈斯尔王朝的奠基人伊本·艾哈麦尔(1232—1273年)自称“加里卜”(al—Ghalib),意为“胜利者”。他在格拉纳达东南边一个险要的台地上,修起了一座城堡,这就是举世闻名的红宫,即al—Hamra,后来演变成西班牙语中的LaAlhambra,因此,有人按近似阿拉伯语的发音译为阿尔罕伯拉宫,也有人按西班牙语的发音译为阿兰布拉宫。红宫之名来自涂抹在城堡墙壁上的红色灰泥。这个宫殿群历经三代君王、长达百年而建成。

红宫的功能有些像北京的故宫,既是处理朝政的宫廷,又是后宫;有所不同的是,由于它建在高处,便于防卫,在红宫内的军事要塞阿尔卡萨瓦(Alcazaba)驻扎着重兵,使红宫又类似古希腊的卫城,从高处控制着格拉纳达城。

红宫集中了中世纪伊斯兰文明的精华,此一文明的生活态度、审美情趣、科学水平、建筑技巧、装饰风格在这座宫殿群中被表现得淋漓尽致。历史上的阿拉伯作家形容它是格拉纳达这顶王冠上的一颗钻石;今天,红宫在欧洲大陆上的存在,则是对“天经地义”的欧洲文明中心论的无言挑战。今天,参观红宫的游人络绎不绝,入口处的队伍绕了好几个弯,参观者有时要不可思议地等上一两个小时。有人说,格拉纳达今天仍在“吃”红宫。

整个红宫由军事要塞、王宫、花园和附属的服务城(Me—dins)组成。红宫有内城墙,沿城墙有30座塔楼,功用、风格均不相同,内城墙与格拉纳达城的外城墙相连。王宫区内的每一座宫殿都有自己的水房和小礼拜殿,服务城有公共水房和清真寺,也许还有经学院。

从远处眺望,群山之中的红宫是一片庄重、朴素的建筑,它的精华全部隐藏在宫殿的内部,在它的每一面墙壁上,每一方水池里,每一处花园间,都蕴含着耐人寻味的魅力。平和的外表,热烈的内里——这是伊斯兰的特征。

每一处宫殿都有同一种基本格局:一个苍穹之下的方院,围绕着方院有一圈开放的回廊,然后是回廊后边的各种内室。据说,这种格局与伊斯兰先知穆罕默德当年在麦地那的居所一致。但是,红宫已经被几百年来定居、修凿格拉纳达这片美丽土地的穆斯林大大人格化了。红宫充满了人间天堂的气息,它奇异地将圣界的神秘性与尘世的感受力融化为一体。

狮宫(PalaciodelosLeones)是红宫里的著名宫殿之一。狮宫的院子中央有一个大理石喷泉,泉池被12只大理石狮子驮着,泉水从每只狮子口中缓缓流出,流向以喷泉为中心成十字交叉的4条细长水渠。据说,这幅景象是根据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圣典中的天堂构思而成:天堂里有4条河流(渠道),它们将天堂分成均匀的四部分。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在《旧约》里,耶路撒冷庙宇的入口处有一个“青铜海”,它由代表以色列12个部落的12只公牛支撑着,此为12只狮子的源头。这些传说也反映了伊斯兰承认在它之前的两大一神教经典。12只狮子原来均为彩绘,厚重的金色与白色的大理石交相辉映。泉池的边缘上刻着诗人伊本·萨姆拉克(IbnZamrak)歌颂这一绝妙水利工程的长诗,其中写到:“水和大理石似乎溶为一体,人们难以判断是什么在流动。君不见喷池里涌淌的流水,即刻又被喷管藏匿吗?那是情人的睫毛拦住了泪水,为的是避开告发者的目光……”

院子的四周是装饰华丽的回廊,共有124根柱子,尽管今天已无法领略当年彩绘的艳丽,但那变幻无穷、精美细致的阿拉伯铭文和图案装饰使目击者一一倾倒。红宫内装饰铭文分几大类:古兰经句子、诗歌、历史事件。但其中最主要的、也最具神秘色彩的,是无处不在、连续书写、以其独特的花体构成美丽装饰的一句话:“除了真主,没有胜者。”这句话据说是“胜利者”伊本·艾哈麦尔的名言,说出它时,“胜利者”正逢盛世,而在历经了七八个世纪的沧桑世变之后,当游人每每抬头、处处与它相遇时,这句话更显出了它的神秘性。

回廊的后面是各具千秋的一间间内室,顶板上钟乳石式的“蝶花装饰”耀人眼目,用复杂的颜料、技巧绘制在羊皮上的古代人物、场景令人揣摩不已,贴地的高大窗户镶嵌着室外的远山近景,高低错落的拱门和着意配制的百叶窗把阳光、月光编织成扑朔迷离的音乐和诗。

狮宫的泉水通过水渠与其他院落的水道相通。对水的神奇运用是红宫的另一大特点,也是红宫的旷世成功,整个建筑可称之为水的奇迹。迷宫般的红宫里,喷泉、水渠、水池,层出不穷。平静如镜的水面映出一个世间的倒影,召唤人心对彼岸的玄思。在被称为“建筑师的花园”(Generalife)里,甚至有一个水台阶:山泉从高处被引下台阶,阶梯的每一处平台上都有一眼喷泉,眼眼泉水连成一线,由一个暗道机关控制,水量可调节,水大时没过行人脚面。台阶两边的扶手也修成了两条水渠,以至水除了在脚下漫漶,还在手边流淌。

沙漠上成长起来的伊斯兰教,每日五番不离洗礼的穆斯林,在水源丰富的格拉纳达,在让想象力驰骋的红宫工程里,尽情地营造水的天地。

关于红宫的文学作品很多,其中19世纪的美国外交官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lrving)的散文集《格拉纳达的故事》充满了19世纪的浪漫色彩。欧文曾在红宫里住了多年,今天格拉纳达人大最印制他的作品招揽游客,里面有很多精美的19世纪铜版画。在马德里的书店里还有一本巴基斯坦当代作家塔里克·阿里(TariqAli)写的历史小说《在格拉纳达的阴影之下》,描述了天主教驭赶穆斯林和犹太人之后的格拉纳达社会生活。

(原文刊载于2001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