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永远三言两语就能撩拨起她的火气。姜如蓝怒极反笑,眼皮儿一撩,故作妩媚地把他从头扫到脚:“两个人都睡床也好,只是不知道萧总能不能忍得住。”
萧卓然优哉游哉地品了口酒,眼底含笑:“尽管这么说可能会让你不高兴,可我还是要秉承诚实做人的优良品质,对于跟你同床这件事,我个人还是很淡定的。”
真是好样的!姜如蓝强忍着暴走的冲动,一把推开某人说话间环过来的手臂,把包往一旁的沙发上一扔:“我去洗澡!”
萧卓然微笑着又喝了一口酒,没有讲话。
十五分钟后,浴室门拉开一道缝儿,姜如蓝的声音从里面弱弱地传来:“喂……”
“嗯?”萧卓然站在房间中央,扫了眼沙发上的双肩背包,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那个……”姜如蓝裹着浴巾站在浴室门口,H市最有名的平价酒店,点评网上口碑全五颗星,怎么就没有顾客建议这家的浴巾长度呢?她才165cm的身高,这条浴巾居然只能遮到大腿根儿,顾得了上面就遮不到下面,她想淡定自若地裹着浴巾走出去拿换洗衣物都做不到。
“哦……”萧卓然拉长语调,好像才反应过来一样,“你是不是忘记拿衣服进去了?”
“嗯。”姜如蓝只觉得自己耳根子热辣辣的,这下好像真弄成她故意引诱他一样。
拉链扯开的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姜如蓝听得脊背都弓起来,刚想冲出去阻止,迈出一只脚又反应过来自己当下的穿着实在没脸见人,手指抓紧门框,几乎要尖叫出声了:“萧卓然,你干吗!”
“啊?”萧卓然的声音听起来无辜极了,“我帮你拿衣服啊。”
继那声不堪回首的扯拉链声后,紧接着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翻衣物声。姜如蓝又气又羞,手脚发软:“你,你直接把背包拿过来就行了。”“噢。”萧卓然慢吞吞地应了一声,说,“可是我已经都拿出来了,粉色这个袋子里是内衣吧,白色袋子里是一条连衣裙……”
姜如蓝此刻简直觉得五雷轰顶,他居然在那儿一件一件地翻看她的衣服!萧卓然不疾不徐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今晚是想穿白色这套,还是紫色这套?”
姜如蓝伸手掩面,深呼吸之后,慢慢回答道:“白色的……谢谢。”过往二十五年从未体会过什么叫破罐子破摔,此时此刻她从萧卓然身上深刻领会了这个词语的精髓。看都看了,摸也摸了,她现在就是不管不顾冲出去也来不及了,除了让他直接拿过来,她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萧卓然眼含笑意看了眼某人紧紧扒着门框的手,嗓音听起来却很淡然:“给。”白净小手犹犹豫豫松开门框,又犹犹豫豫朝着门外伸了过来。萧卓然也知道不能逗得太过分,把手里的一套内衣裤递过去后,又说:“还有你的睡裙。”
姜如蓝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接过睡裙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她真想杀了那个男人!即便之前因为跟他斗嘴忘记带衣服进来是她自己粗心大意’后面他自作主张打开她背包翻找衣物绝对不是无心之失,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手指勾着某件内衣嘴角微弯的样子来!
换好衣服出来,姜如蓝看都不想再看某人一眼,径直甩了一句:“你去洗澡吧。”
萧卓然端着一杯加了冰的水,坐在阳台边的椅子上,慢慢吸着,听了她这话回过头莞尔一笑:“你来之前,我已经洗过了。”
彼时房间里只亮着两盏床头灯,光线昏黄,阳台处可以俯瞰H市海滨夜景,大概是空气比B市好的缘故,窗外整片夜空遍布繁星,向远处眺望,弯弯曲曲的海岸线亮着盏盏微灯。这样的景色,姜如蓝从前也见过一次,那是两年多年的芝加哥黄金海岸。当晚魏徵臣也是选了一间这样的房间,白色窗纱被晚风吹起,如同梦境里难以捉摸的白雾,大雨过后的芝加哥夜空如洗,海面的蓝色要比夜空的蓝更深沉一些,近处海滨依稀可见白浪翻滚,远处依稀可见点点灯光。那时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却只敢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他的背影。那时的魏徵臣,在她眼里,不仅是她的好友、前辈,更是她精神世界里的神。
姜如蓝这样出神地想着,回过神来时,就见萧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着:“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姜如蓝看着他神色澄净的双眼,想都未想脱口便说:“想过去的你。”
萧卓然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黯,脸上原本柔和的线条也一点点冷下去。姜如蓝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手将将揽住他的脖颈,又被他一把扔在床上。床垫再厚实,也禁不住他这样冷不防把人甩出去。腰、背甚至肩膀都是疼的,姜如蓝闷哼一声,眼前的晕眩还没过去,就觉得嘴唇突然被人狠狠堵住。
下唇被人以牙齿毫不留情地咬住,姜如蓝这次真的忍不住叫出了声,一句“疼”还没说出口,便被堵在嘴里。萧卓然的舌强硬地顶了进来,勾住她的舌头,紧接着舌尖又是一阵剧痛……即便这人从前在这方面就一向霸道强势,到底从未仗着自己身体上的优势强迫或欺负过她,更别提这样毫不怜惜地对待。姜如蓝只觉得满嘴都是血的味道,又喘不过来气,眼前一片昏黑。脑海里闪过那一地的玫瑰花和鲜血,镜面上以红色唇膏写就的法文,姜如蓝只觉得一阵恶心。双手从轻轻地推拒到剧烈地拍打,最后终于把压在身上那人推了开去,姜如蓝翻身俯在床边,干呕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萧卓然跪坐在床边,一语不发,整副身躯僵硬得可怕。黑暗之中,没人看得清他脸上的表情。过了好一阵,他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姜如蓝的后背,听到她更加剧烈的咳嗽声,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手劲儿使得不合适,应该是把人拍痛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许久才又默默收回,他咳嗽了声,嗓音低哑地道歉:“对不起。”
姜如蓝终于缓过一口气,趴在床边喘着气,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就听萧卓然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我去给你倒杯水。”
冰冷的水顺着喉管流淌而下,让人多少清醒了些,姜如蓝推开水杯,低声道了句:“没事,是我的错。”
这么说着,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如果她不停对着一个男人缅怀另一个男人的好,那她被人这样对待,只能说是她自找的。可他不就是他吗?为什么她提起跟他的往事,会让他愤怒甚至失控?唯一的解答,她却不敢去想,她也不能去想。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揪着他的领子问过,为什么不跟她相认,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因为他在她还没开始问的时候就率先否认魏徵臣的身份,在她有所质疑的时候直接领她找上从前的好友,甚至在她用自己的生命试探的时候坦然自若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食物。她想到一千种可能通往他的世界的道路,他却先一步在每条路的入口处都竖起一块牌子,标明此路不通。她伸出拳要打,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团棉花接招;而当她主动投怀送抱,他也就大大方方地敞开怀抱,只不过,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罢了。
他可以字句清晰地对她说喜欢,却不愿意用魏徵臣的身份给她哪怕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她又在挣扎些什么?自从离开部门,她在国内所能调动的人脉非常有限,所能查到的相关资料都与他说的完全吻合,所有事实证据都证明,面前这个男人就只是“萧卓然”而已,可她偏不信邪,她非要想方设法去验证他即便现在是“萧卓然”,同时也是跟她有过三年过往的“魏徵臣”。所以她撞得头破血流,所以她把自己逼迫到了悬崖边上,她的眼前已经看不到哪怕一条出路,能把她带回到他的身边,而这所有的自信和执着,所依仗的不过是她的一点儿直觉。
可笑的,愚蠢的,女人的直觉。
除了在哥本哈根重逢那次,姜如蓝再也未曾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掉过眼泪。可是此情此景,除了沉默地哭泣,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她到底要怎么办,才能找回曾经的恋人,一年多前她把他弄丢在哥伦比亚的悬崖边上,现在这个人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跟她隔着一整个无法触碰的时空。她能摸到他的脸,却无论怎么做都触不到他的心。
即便她一直都没有起身,把头紧紧埋在臂弯里,萧卓然也能看出她哭了。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触到一片冰凉。沉默半晌,萧卓然把她整个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面为她擦拭掉脸上的泪,一面低声道:
“是我不好。不要哭了。”
不是这样的。姜如蓝轻轻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他过去只会在她哭的时候,动作粗鲁地抹去她的眼泪,一边粗声粗气地低吼她:“有什么可哭的!觉得我过分就打我,自己掉眼泪多傻!”或者直接把她吻到哭不出声音来为止。
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指上,一滴接一滴,且有越来越汹涌的架势,萧卓然搂着她的姿势有些僵硬。轻轻亲了下她的额角,萧卓然低声说:“刚刚是我没控制好脾气,别哭了好不好?”
他何曾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哄过她!姜如蓝明知道自己的思维已经陷入一个怪圈,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这样想。大概哭得久了,连额头都跟着痛了起来。姜如蓝捂着自己的眼,靠在萧卓然肩膀上:“我想喝水。”
萧卓然把她抱到床头坐好,从地板上拿起之前喝了一半的水:“这水比较凉,你少喝点儿,不然会肚子疼。”说完,好像也觉得有点儿尴尬,咳嗽了一声,“我去关窗户。时间也不早了,喝完水就睡吧。”
姜如蓝望着他的背影,看到他略微僵硬的脊背,看到他拉窗帘时骨节分明的手指,愣愣说了句:“那个……”
“我睡沙发。”萧卓然转过身时,也没有朝床的方向看一眼,径直走到沙发边,拿过白天穿的西服,看样子是准备夜里当被子用。
姜如蓝抚着喉咙,大概是刚刚哭得狠了,说起话来嗓音沙沙的:“你过来一起睡吧。”
萧卓然喝了两口水,没有应声,径自在沙发躺了下去。
沙发确实不太长,如果是姜如蓝的身高,睡一宿勉强还能凑合。萧卓然一米八几的个子,躺上去两条小腿都是悬空的,蜷缩着躺在那儿,看上去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姜如蓝越看越心软,开始还僵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索性下床走到近前,轻轻拉他的手指:“在这儿肯定睡不着,床很大——”
“你就不怕我真做出点儿什么?”萧卓然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醒。
“你不会。”听到他嗤笑一声,姜如蓝脸颊发烫,缓慢又坚定地继续说,“在我心里,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萧卓然好像跟她别上了,一句接一句地问。
姜如蓝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被他拿话一噎,愣了半晌,才讷讷地小声说:“反正我知道你不会。”
“别忘了我刚对你做过什么。”
“那也是因为我说错了话。”
“哦?”萧卓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你说错什么了?”
“我不该……再提以前的事。”一句话说完,姜如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早就对自己说过,只要他能好好的,要她做什么都愿意。既然他不愿意她提从前,那她尽量不提。那些不甘和纠结,难过和挣扎,哪怕每天都要在心里上演千百遍,她也可以尽量不在他面前显露出分毫不对劲儿来。
黑暗之中,萧卓然轻轻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原本就清朗低沉,这样发自内心地愉悦笑出声来,听在人耳朵里,好像有人用根羽毛在心头最软嫩的地方轻轻搔痒。姜如蓝只觉得刚刚冷下来没多久的脸颊再一次悄悄地泛起热度。
身上盖着的西装随着主人坐起身悄然落地,萧卓然站起来的时候,将人笔直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时,也没有轻率松手,而是珍而重之地把人轻轻放在床上,好像怕她坐不稳,又抱着她往里挪了挪。
一片黑暗之中,姜如蓝仰头看着,眼睛适应了周遭的黑暗之后,是能够看清许多东西的。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脱掉T恤时手臂肌肉拱起的轮廓,看到他微微弯起的嘴角,以及……他自始至终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眼姜如蓝穿的睡裙很宽松,长度却只到大腿一半。萧卓然脱掉衣服,也不着急坐下来,就那样弯着腰身站在那儿,从她脚踝的部分,一寸寸向上抚摸。
姜如蓝一动不敢动,刚一开始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到后来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两人朝夕相处三年,有过肌肤之亲的经验,其实也只有两次。
“什么?”萧卓然确确实实没听清她讲的话。
“流氓。”姜如蓝说完这句话,看到他猛地抬起头,吓得连忙捂住“再说一遍。”
姜如蓝哪里还敢再说,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眼看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床。吓得她尖叫一声,翻过身就朝床的另一边跑。萧卓然手长脚长,一把攥住她的脚踝,紧跟着又凑上前,另一手环住她的腰身,把她整个人禁锢在怀抱里动弹不得。
萧卓然攥着她脚踝的手指缓缓摩挲着,一面紧贴着她的耳廓,不慌不忙,明知故问:“你跑什么?”
姜如蓝双手捂住脸,又觉得不对,腾出一只手捂住自己小腹:“我,我那个来了,真的不可以!”
“噗。”萧卓然也不掩饰,直接笑了出来。
手被人轻轻推开,温暖的手掌贴覆在冰凉的小肚子上,很快,温暖的温度在小腹处渐渐漫延开来,姜如蓝几乎要叹息了。身后的人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轻声问了句:“很舒服?”
“嗯……”姜如蓝就着他躺下的姿势,也跟着躺回床上。后腰的位置贴着男人温暖赤裸的皮肤,小腹那里也有手如暖炉一般护着。姜如蓝闭上眼,在并不觉得陌生的怀抱里,逐渐放松下来,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拥着她睡觉的男人突然睁开眼。帮她把被子盖好,无声地下了地。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一闪一闪地发出蓝色光芒,萧卓然直接挂掉电话,给对方发过去一条信息,随后又拿起姜如蓝放在桌上的手机,看到空无一物的收件箱,萧卓然抿紧嘴角,又打开手机通讯录,将里面的几个号码复制到自己的手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