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微雨燕双飞
好不容易一桩婚事算是尘埃落定,屋外喜宴虽然冷清,但也不失了热闹喜庆,好歹洛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是小办一场,也比穷苦人家大办来的阔气。
只是空桑全不在意这些,此刻坐在婚房之中,心里忐忑不已,脑海里全是与缭彩的约定。万一这洛黯生真是个纨绔子弟该怎么办,万一是个薄情寡义之徒怎么办,万一娶了自己不过真是为了冲喜又该如何是好?
心思几番辗转,让红帕下的人局促不安,攥着红裙的关节都紧张的发白。听着门外渐渐曲终人散,空桑与一旁静看的王允都着了急,王允是替空桑着急,空桑则是怕自己空等一场欢喜。正在焦灼时候,镂空雕花的柏木门开了,老旧的机括咯吱作响,清风顺着门扉溜了进来,还有一缕缕无比熟稔的味道。沉静的气味让空桑提起的心立马安静下来,脸烫到了耳根。
“可是空桑吗?”如此恬静的声音如空谷叩石,高山余音让人倾心。
王允却是一怔,本来揣着一坛子等着往嘴里灌,哪想来人除了那清雅的气质和柔若月光的笑外,竟然和自己长得分毫不差,不由瞪大了眼睛无言以对。
“是……洛公子……”随着那淡淡的味道临近,遮在眼前的红帕被缓缓掀开,一张甜甜的笑脸几分病恹,二人相互的对视片刻寂静无声,唯有红烛闪烁晃晃照眼。
“空桑可是传说中的花啊。”洛黯笙也随她并肩坐了下来,继续说:“相传北暝有空桑树,万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是有情人一心一意的比证。可我还是很好奇,这样端丽无双的花儿,为何肯嫁给一个体弱多病的娇贵公子?”
空桑虽看着红烛,但眼里全是他的模样,那淡淡的鼻息,儒雅的语调实在叫人沉醉,不由深吸一口气,“空桑有幸曾在花神庙中得见公子真容,不知为何只与公子相视一眼,便好似认识千年。只是空桑也心存疑问,想问问公子不怕空桑心存歹念,是为了你洛家家财而来?”
洛黯笙侧脸对她一笑,“看见空桑的眼睛我便知晓了答案,因为我便是让万年空桑开花的人,而空桑也是让我枯等万年的花。”
空桑低下了头,心中无比宁静,便这般与他空坐了一个不眠夜,即便是没有只言片语,没有甜蜜依偎,没有新婚偶人的一丝一毫的火热,却难掩二人心中一团柔和的暖阳,只是坐着彼此身侧,只是听着浅浅的鼻息,只是闻着对方奇异的味道,那幸福便是胜过了此生欢愉。
屋外的秋裁听不见半点声音又着了急,哪想缭彩脸上竟然毫无愠色还露出些许担心,赶忙低声说:“主人,是不是你也怕那病秧子嫌弃空桑!”
缭彩摇摇头转身离去,她比谁都知道,曾经有一个人生生世世在空桑树下轮回,等待着万年空桑开花结果,只是等了万年也不曾等到。
这个人便是空桑的红尘劫,而这劫数在二人平淡无奇的静坐中已经展开,欠下的等待是要还的,世间万物都是这般。缭彩明白,空桑不会在回来了,也不会再是她悉心调教下的花神。种下的因终于在,千万年后证得了果。只是这果,或许并非善终之果。
第二日晨光熹微,空桑按照旧俗绾好发髻去见公婆,洛家主母与洛老爷早早起来等着二人。可谁知一进门洛老爷笑脸去迎,可洛家主母却是全部关心,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账本。
等到敬完公公茶,要敬婆婆茶时才发现这位婆婆根本对自己不理不睬,心里也陡然一凉。于是跪了有半柱香的时辰,洛家老爷实在看不下去,刚要开口就听洛家主母说:“前一月里铺子又亏了钱,在这样下去咱们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了。老爷生意上的事儿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还请您自己多上心才是!”
洛老爷立马变了脸色长叹一声,“是我不中用,这家里家外还得夫人照料,我,我先去铺子里照看了!”
精悍的主母本就是大家高门出来的,掌家数十载,对洛老爷的脾性摸得清清楚楚,这次若非为了儿子,自己哪肯吃了缭彩这么些哑巴亏,现如今正好拿空桑出气,只见她嘴角微微扬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说的客气,“媳妇儿啊,这是咱们的家规,新过门的女眷都得奉茶跪上一个时辰,我来的时候也是如此!你可得多担待点。”
空桑自小逆来顺受惯了,虽然心里透亮却也不愿忤逆,只好强撑着肉躯跪在地板上,满是冷汗的脸上还强凝出一丝笑,“是,媳妇理会。”
低着头继续不动声色的跪着,任凭膝盖痛楚,手腕发酸。
“娘!”门外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飘来,洛黯笙一身宝蓝的袍子稳重而来,见到跪下的空桑,立马露出笑脸,一同跪了下去,“娘,茶要凉了!”
洛家主母看见儿子跪下,赶忙接过茶碗,急道:“你身子受不得这寒气赶快起来。”
洛黯笙狡黠一笑扶起空桑,“不过是给娘行礼而已,有什么跪不得的,要是能得娘欢喜,我跪上一天一夜又如何!”
“你这浑小子!”洛家主母放下茶盏,狠狠瞪了眼空桑,“真是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惹来你这个混世魔王,你娘我从小到大怕过谁,到最后还是栽在了你手上!”
“那是娘疼我,我当然理会的!”说着挽住空桑的手,“以后我与空桑一定好好孝敬您,到时候给您生一堆胖小子,让您****脱不开身!”
“唉!”洛家主母也不知为何忽然几分神伤,勉强笑了笑,眼里几分慈祥,“你这臭小子啊,就是嘴上功夫好,算了,你也长大了……好了,娘还要去书房对账,你带我媳妇儿去丈母娘家一趟,我备了一份薄礼,记得,千万别累着了!”摸了摸儿子的头,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