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日日择二三人来吾寓为茶会;此种欢会,其所受益远胜严肃之讲坛演说也。赴吾茶会之约者,除前所记外,有:安吉尔,葛雷,盖贝尔,LewisS.Gannett,CarolineE.Dickson,EleanorD.Wood,Mrs.KliefothWilfredH.CrookJamesC.BellJr.。
会员中乃有持“不争主义”者二十余人,如Kliefoth,Wood,Nicholson,皆其最着者也。
会员中有女子八九人。吾以为欧美女子今渐知真人格之可贵,渐知真自由真独立之意义,渐能献身社会,为社会立功进德,不出半世纪,女子之势力,其大昌乎?此次赴会之女子虽碌碌不足道,然其远来赴会,不可谓非女子舍其歌舞酬应之生涯而改趋社会事业之一征也。(此邦女子如亚丹坚女士〔JaneAddams〕,其所建树,为世界所共仰,其名誉在成尔逊、白来恩之上。)
东方人赴会者惟吾与四川杨国屏及日本富山接三三人耳。同学陈钟英间亦赴会场。
一日与富山接三君论汉诗,问日本汉诗大家,君举森槐南,汤浅德,小野湖山,日柳燕石,富山凌云以对。富山凌云,乃君之祖也。他日有机会,当求此诸家诗集读之。
讨论会最后一夜,讷博士嘱余讲“伦理与国际政策之关系”。余略述所见,约十五分钟而毕。安吉尔继余述去年之讨论会会于英伦时之轶事:是会未终,而欧战已起;会员竭力组织中立会,欲免英于战祸,而卒不可得。有会员名鲁贝生(DenisH.Robertson)者,为中立会书记,运动奔走尤力。及战祸已开,此君投身戎伍,隶吉青纳部下为兵官,今存亡不可知矣。数月前,君自战壕(Trenches)中寄一诗书愤。其诗载《康桥大学杂记》。安吉尔读之,其词甚悲愤。
AWORDTOTHEOLDMEN
“England,OEmperor,wasgrowndegenerate,butyouhavemadehergreatagain.”J.M.Barrie(whooughttohaveknownbetter)totheKaiser.
“Whenwillyebelieve,ohyeoflittlefaith?”
-TheGospels
“Acertainfool,beingpersuadedagainstalladvicethattherewasnobloodinhisveins,tookaknifeandslitthemup.Andasthebloodrushedout,hecriedgleefully:‘SeehowmuchbloodIhaveputinmyveinswiththisknife!’”
-ChineseFable
Youdidnottrustthem,youwhosit
Obeseandeloquentbythefire;
Butsincetheirtempersdidnotfit
Withthestiffcodeofyourdesire
Youcried:“Thefibresofthestate
Arerottedanddegenerate.”
Forsometherewere,whosewayswerecast
Midgrindingstrifeandbitterneed:
Tooproudtocringebeforethepast
Andapeyourcomfortablecreed,
Theystrovewithburstingheartstofind
Freedomandbreadforallmankind.
Andsome,unhampered,tookthegifts
Thatfortuneoffered.Freeandwhole,
Theyscornedthesmallasceticshifts
Wherewithyoubargainforyoursoul,
Andfindingyouthandpleasuregood,
Theystoodandquaffedit,asmenshould.
Theirwayswerediverse;butonall
Therelitalikeyourunctuousban:-
“EreinthedustourEmpirefall,
ShallGodnotsmitethembacktoman?
Corrupt,irreverent,sordid,vain,
ShallHenotpurgethemwithHispain?”
Yourprayerwasanswered,andtheirbones
LiemangledintheFlemishmud;
Theairisclangorouswiththeirgroans,
Theearthisrottenwiththeirblood:
Andrubbinghardly-openedeyes
Youdaretopraiseandpatronise.
Takebackyoursanctimonioustears!
Takebacktheinsultofyourpraise!
Andpraythatifthehealingyears
Bringyetsomevestigeofolddays,
Yourhumbledheartsmayknowthetruth,
Andlearnatlengthtotrustinyouth.
DenisH.Robertson
〔中译〕给老朋友的话
“啊,陛下,英格兰曾一度衰落,可是,汝又使她强大起来了。”J·M·巴里(他本应知道得更多一些)对恺撒说。
“啊,汝这没有信仰之人呀,汝何时才会有信仰呢?”
--《福音书》
“某一愚人,不愿听众人之言,坚信彼血管中无血,取一刃,将其血管切开,血急涌而出,此时愚人喜呼:‘吾用此刃,输入吾血管中之血何其多也!’”
--中国寓言
汝坐在火炉边,大腹便便,滔滔不绝
汝不信任他们;
因为他们之脾气不符合
汝内心那刻板之准则,
于是,汝大声疾呼:
“此邦已分崩离析,腐败堕落。”
有一些人已被抛入
残酷的冲突之中,辛酸的贫穷之中,
他们高傲得不愿奉承过去,
也不愿模仿汝那惬意之信条,
他们曾满怀激情地奋斗,
为全人类谋自由,找面包。
有一些人无牵无挂,
接下命运所赐之礼物,自由和健康,
他们嘲笑苦行者那些小小之计谋,
而汝却想借此实现汝之幻想,
他们发觉青春和享乐很美好,
便像男子汉那样,及时享受,行乐。
他们之生活方式各不相同,
但突然传来汝那虚情假意之祈祷--
“在我们之帝国倒塌之前,
难道上帝不愿把他们回复成人吗?
他们腐败、无礼、卑鄙、虚荣,
难道上帝不愿用他之苦痛净化他们吗?”
汝之祈祷得到了回应,
他们的残骸散落在佛兰芒人之泥淖里;
空中响彻他们伤痛之呻吟声,
他们的血腐蚀了大地:
汝揉揉那微睁之眼睛
摆出降尊纡贵的样子大加赞美。
收起汝那假惺惺之鳄鱼泪吧!
收起汝那蔑视人之赞美诗吧!
吾祈求:倘若那愈合创伤之岁月
能带来一些往日之遗迹,
汝那卑劣之心也许会茅塞顿开,
最终学会信任青年。
--丹尼斯·H·鲁贝生
读已,安吉尔告会众曰:“今日之事,责在少年。中年以上人,其气已暮,不可与谋大事,苟安而已。公等少年,不可不自勉。”此言诚是。今之持和平之说者类多少年。一日余与克雷登先生谈,先生感叹世风之日下,以为古谚“老人谋国,少年主战”(Oldmenforcounsel,youngmenforwar),今乃反是,少年人乃争言和平非攻矣。余以为不然:今之少年人之主和平,初非以其恒怯畏死也;独其思想进步,知战争之不足恃,而和平之重要,故不屑为守旧派之主战说所指挥耳。即如此诗之作者,其力谋和平,非畏死也,为国为世界计久长耳。及其失败,即慷慨从军,以死自表,其非恇怯之流可知矣。
孟子言勇至矣:“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也。孔子困于匡,厄于陈蔡而不拒;耶稣钉死于十字架而不怨;老氏不报怨:此大勇也。其勇在骨,其勇在神。
吾友墨茨博士亦在会,谈及吾友黑蠋(EdgarHerzog,亦吾党中人持大同主义者也)战败被囚,今在英伦为俘虏,闻之恻然。夜作一书寄慰之。
此会告终矣。吾于此十五日中得益不少,结友无数,吾和平之望益坚。罗斯福曰:“今之谈和平者,皆‘Unlovelypersons,’‘themostundesirablecitizens’(‘讨厌的家伙’‘最令人不快的公民’)也。”嗟夫!罗斯福耄矣,休矣!
六、记农家夏季“辟克匿克”
(七月一日追记)
一日,附近之节克生村有一县农家夏季“辟克匿克”,农院教师脱克先生(CharlesH.Tuck)招余同往观焉。至则老幼佥在,男妇杂坐。农院教师数人为诸农讲畜蛋法及养马法。日午而餐,则前农院院长裴立先生亦挈其女至。餐已少休。下午在草地上开会,裴立先生演说,余亦致短词为颂。此等会集,亦采风觇国者所不可不见也。
七、盛名非偶然可得
(七月四日)
与讷博士夫妇,安吉尔君,狄鲁芬君(Trufant)驾帆船游凯约嘉湖,甚乐。夜复与安狄两君同往观伊卜生之《群鬼》(Ghosts)影戏。此剧本不适于影戏,改头换面,唐突西子矣。
安君自言一日晨九时起,作一文始终不惬意,及文成已夜半后二时矣。盖十七时未离座,亦未饮食,其专心致志如是,宜其享大名于世也。美国大发明家爱迪生(ThomasEdison)尝言所谓奇才者,其中百分之一得诸神来,百分之九十九得诸汗下。(Geniusconsistsofonepercentinspirationandninety-ninepercentperspiration.)信夫!
八、思迁居
(七月五日)
此间不可以久居矣。即如今日下午,方思闭户读书,甫尽二十页,而吕君来访。吕君去而Mr.Coughram来访,未去而Mr.Theodore来访。而半日之光阴去矣。吾居此五年,大有买药女子皆识韩康伯之概。酬应往来,费日力不少,颇思舍此他适,择一大城如纽约,如芝加哥,居民数百万,可以藏吾身矣。
九、再记木尔门教派
(七月八日)
仲藩去年归国时,道经酉太(Utah)省,乃木尔门教派(Mormonism)之中心根据地也;因寄一片曰:“足下有暇,可研究木尔门之教旨,他日乞告我以十九世纪之文明,而此派能勃兴于是时,何也?”(卷七第四则)余以人事卒卒,终未能研究此派之历史。今日有友人(大版巨册会会友)陆里村君(J.I.Lauritzen)见访,谈及身世,此君自言其宗教思想之变迁,始知其为木尔门派教徒。陆君来自酉太省,生长于此派信徒之中,少时信奉此教甚虔,及长,思想进化,渐觉其所奉教旨与近世学术思想多所砖格,稍稍怀疑;由疑而趋于极端的反对,复由反对渐归于执中;今此君虽未叛教,而能知其所短如知其所长,非复如曩者之盲从涂附矣。其论斯派得失,颇有足资参考者,因考他书并记之。
此派本名后圣派(TheChurchofJesusChristofLatter-daySaints),以其信奉《木尔门书》(TheBookofMormon),故亦名木尔门教。有斯密约瑟者(JosephSmith1805-1844)居距此城(绮色佳)不远之裴叶特市(Fayette,SenecaCounty,N.Y.),自言得神人默示,亲见金版圣书。书乃耶稣教旨,由东方展转传来此洲,为先知木罗尼(Moroni)所藏于附近之苦木拉山(CumorahHill),至是始出现于世。书为古文,无人能读,独斯密氏以神佑得读而译之,是为《木尔门经典》。斯密氏本不学鄙夫,今忽成书数万言,远近奇异,信为神助。附从者渐众,遂于一八三〇年四月六日创后圣派。东美各省多攻击之,信徒辗转流徙于酉太,遂繁殖其地。今信徒甚众,几及酉太全省。而附近之哀答和(Idaho)、阿利索纳(Arizona)二省居民大半多属是教。
是派向许教中人娶多妻。斯密氏后起为教中领袖之杨氏(BrighanYoung),有妇数人。教中人新殖民西方,信是教者女多于男。多妻之制,为生计上权宜之道,后遂成风尚。然此制大背耶教一妻之风,遂为集矢之的。此邦之人,今犹疾视此教,实此制之遗诟。多妻之制闻今已革除,一八九〇年,教长宣言革除此制。陆君告我,此禁已实行,虽间有违禁者,然为数绝寡也。
此邦之人,攻击此派最深,吠影吠声,变本加厉。恒人不察,但以为凡木尔门信徒皆多妻者,而木尔门教即多妻主义也。此与美之乡民,以为凡中国人皆洗衣工同一荒谬,病在愚昧耳,
有人赴金山博览会而归,谓陆君曰:“吾道经酉太一城名Provo,遥见山上大书一‘Y’字,又见一山上有一‘U’字。山上各有石梯无数。车中人言,山上之字不止此二字,盖有Y,O,U,N,G,五字母,乃往日教长杨氏之名也。其石梯下乃杨氏众妻葬地,每一梯下葬一妇。”陆君闻之,大笑不可仰,以为教外人昧于木尔门教旨历史者之诬枉,无过于此矣。山上仅‘Y’‘U’二字。山左为杨氏大学,校生登高揭此‘Y’字,乃校名之第一字母也。每年有‘Y’节日,登高扫除此字以为庆乐。山右为酉太大学(UniversityofUtah),校生亦揭校名之第一字母于山上,每年有‘U’节日,庆乐扫除如杨氏大学。而外人乃必强加O,N,G,三字以附会诬枉之,不亦可笑乎。
陆君言木尔门派虽多不经之迷信,如经典之神示,先知之预言之类,在今科学昌明之日,此种迷信,信可鄙笑。然是派在当日实为耶教各派之最先进者(Advanced),其制度尤合近世趋势,其附从之众,兴起之勃焉,未尝无因也。其可称之制度如:
(一)平等观:人人皆有超拔之望。
(二)女权:教中不独信一天父,亦信一天母(HeavenlyMother),遂为女权根据。酉太省在美国四十余省中独首与女子以选举权,为诸省倡。
(三)均产主义:教徒须纳所得什之一于教堂。曩日仅以供教堂费用,今则多以充教育及慈善事业。每年由执事者具出入报告,昭示大众。
(四)共和主义:每教会中,人人各有所事。其少年男女,亦各有团体,选举侪曹,轮为领袖。教中执事,各由推举,无有由中央派遣之长老牧师之类。
(五)大同主义:教中信奉“人类皆为天之子”之说,故人道胞与之风极盛;慈祥之俗,敦睦之风,甲于他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