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
高卷金冠玉带长,
龙袍拖地百珠香。
仙佛隐逸皆掌管,
天上人间是帝王。
原来正是玉帝。灵霄殿后养心殿后的清虚宫有一暗道直通广寒宫《山海经》轴画处,玉帝每逢闲暇常来找嫦娥纠缠,这是天宫秘史,俗话说:家丑不得外扬。
玉帝道:“嫦姑娘,多日不见,甚是思念,今宿与陛下攀谈一会儿如何?”
嫦娥佯作羞涩道:“陛上随心所欲,只是如今风云多变,请陛上还是保重龙体,夜间少来为是。”
玉帝一听,心里美滋滋的,匆忙施礼道:“谢谢姑娘惦念关切,虽然天国风雨颠沛,陛上有天兵天将护卫,深居简出,恐怕刺客未必得逞。”
嫦娥请玉帝坐了,问道:“我听说那民间又有许多变故,不知真假!”
玉帝颦眉道:“那小梁山烽烟又起,李逵聚众谋反,我正想派太白金星前去招安,封他个混世魔王的虚职。哄哄他便吧。不过以前我听说那黑旋风大吵大闹要夺了我的鸟位,反骨太硬。那侠客国南侠展雄飞、北侠欧阳春办了个侠香会;诗客国、红楼国办了个诗会;书香国、清寒国办了个西社;招贤国荆轲正收买死士;公子国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四大公子也在收留食客;唐太宗伙同汉武帝、宋太祖又在明君国训练军队,招兵买马;陈胜、吴广伙同李自成到了小泰山日观峰寻到隐逸的黄巢,也思造反;各国都在砸玉皇庙,龙王庙,真是天下大乱啊!”
嫦娥道:“天朝掌有百万天兵天将,况有星宿庇护,那众仙诸佛也不会袖手旁观,何不派兵征剿?”
玉帝叹道:“大有大的难处,这天国地广人众,派天兵去剿,是大海里捞针,他们都是暗通一气,你剿了这国,他跑到那国去了,哪里剿得完?真是越逮越多,越剿越有,这百万天兵,有三十万须要守卫天宫,三十万须要守卫各仙境,三十万须要守卫各佛境,只剩十万兵马哪里够用?那仙佛有的也是靠不住;‘齐天大圣’孙悟空虽是勇烈,归了正果,但是俗话说‘孙猴子脸,七十二变’,你知道他甚么时候再‘变’啊!实在不行,我便下野,让侄儿二郎真君杨戬登基理政,我跟王母娘娘生了这七个女儿,没有儿子,只得由侄子杨戬登基了,他年轻能干,智勇双全。”
正说间,一阵风过,只见门口闯进一位红衣女子,见到玉帝持刀便砍,那嫦娥仙子和骆小枝一见,大叫一声,晕厥过去。
天篷元帅、二十八星宿率领天兵闻声赶来时,凶手早已不见,只见玉帝臀部流血,昏迷不醒,嫦娥仙子口吐白沫,众星宿发现屏风后的骆小枝,于是将她捆绑。
洪波、七仙女正在望夫阁听信,那秋香、冷香喘吁吁回来禀道:“玉帝被强人所制,只是臀部流血不止,并未伤着要害,太上老君差金吒往神医国火速请华佗去了;托塔李天王喝令天庭戒严,派哪吒三太子、二十八星宿、三功六曹等紧闭天门,追拿刺客;王母又派神行太保到宝莲仙境去请二郎真君,那玉帝是在广寒宫所刺,当时宫内有二人,一位是嫦娥,已被救醒,一位就是蓬莱仙境的落花女,二女被抓去。那天蓬元帅猪将军吵吵嚷嚷,认定凶手就是那落花女,上前就打,被老君拦住。后来救醒玉帝,玉帝说刺客并非二人,只是一红衣女子,如今朝里大乱了。”
正说间,那骆小枝已由四仙女伴同寻到这里,小枝一见洪波流泪不止,洪波道:“哭甚么,如今我们自走便是,不在这天朝自惹麻烦。”说着扯住小枝便走。
四仙女一把拦住笑道:“说你们读书人是书呆子还不服气,此时那南天门、东天门、西天门、北天门紧闭,重兵把守,连插翅都难飞过去,你们就能出去了?真是呆话!”
这一席话说得洪波也不知所措起来。
七仙女沉吟片刻,眼珠一转道:“我有一计,不知可行?”
众人忙问何计,七仙女道:“大门走不得,走后门。我与那守卫东天门的玄武大帝关系甚厚,不如从他那里出去。”
四仙女道:“哼,你想得倒美,只不知道现在是甚么时候,人家愿担这个风险?”
七仙女道:“让洪波、小枝扮成秋香、冷香,只说到峨眉山采茶,哄过去便过去,哄不过去再想办法。”
众人称好,于是七仙女让秋香、冷香脱衣换与洪波、小枝穿上。
洪波扮成秋香,但见:
白脸生春,映出芙蓉两朵。雪鬓拖翠,天然柳叶双弯。风度如湘烟淡荡,香风似桂香扑鼻。远望来,行雨带雪浑似梦,定有妖娆;近观时,非花异气总难描,宛然仙女。
小枝扮成冷香,但见:
举止潇洒,性情娴静。年正妙龄,娇红一点,春山误描,独存嫣然。仙裳缟素,暗送一种真香,非兰非麝,插戴天然。点缀几般异珠,不玉不金。雪肌香骨,文姜新沐兰膏,低笑浅颦,玉环乍酣春酒。珊瑚瘦影,比七仙更美,袅袅腰肢,比冷香更姗。玉琢粉妆,只恐被仙看煞,冰心惠质,到处皆香。玉帝降凡亲生女,蓬莱羞涩一郎仙。
那七仙拎了茶篮,携了洪波、小枝,别了四仙女、秋香、冷香,趁着晨曦,向东天门姗姗而去。
七仙女引洪波、小枝到得东天门时,只见天门紧锁,宫甲森然,旁边转出神力天王厉声喝道:“没有玉帝圣旨一律不准出朝。”
七仙女一听佯作怒道:“甚么圣旨,连玉帝都被刺了,哪里还有功夫亲批圣旨,我是玉帝女儿,用甚么圣旨?”
神力天王道:“天王以国家大事为重,兵听将令,王听帝命,这是太上老君和李天王指令,须严厉执行。”
正说间,那玄武大帝闻声从玄武殿后转出,见是七仙并两位侍女,便招呼道:“七妹子如今往哪里?”
七仙女一见,心中暗喜,忙道:“家母让我到峨眉采茶,要夜来香茶为玉帝浇闷,这神力大叔非管我要甚么圣旨,硬是不让出去,奈何?”:
玄武大帝笑道神力天王也是忠心在朝。说完对神力天王道:这七仙女我来担保,出了差错我一人负责,就让她们出去吧。
神力天王见玄武大帝担保,只得令天兵开了东天门放三人出朝。
七仙女谢过了玄武,引二人往东匆匆而去。
行了约摸百里,到得一山,果是峨眉山,山势险峻,茶林横香,山猜鸣啼,支霞托松,间松岩柏,清枫香竹。七仙女道:“你们沿这山间栈道往东便是天国民间,我不远程再送了,为了回复天王,我到娥眉仙境且住二日,等得天朝平息拎些清茶回朝自是。”说完飘然往深山里去了。
洪波小枝沿关栈道往东赶去,山峦重叠,茂林幽溪,到了天晚,二人都有些饥寒。正行间,见前面有隐隐亮光,洪波道:“有光必定有人,咱闪不妨到前面瞧瞧,莫非有人家,借上一宿,再赶路不迟。”
二人加快脚步,只见在那竹林深处,有一茅庵,清花谈草,残松断竹,倒也凄清,只见横书:“妙玉庵”三字,两旁也有对联:
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洪波上前叩门,一位半百婆娘开门,尼姑打扮,但见:
干瘪且龙钟,两眸却顽凶;黑衫遮不住,瘦骨在其中。
小枝道:“老尼妈,我们是外国游客,因到天朝游历,归来已晚,请留我们住上一宿,明日一早便自起身。”
那婆娘见二人穿戴整齐,容貌秀丽,忙道:“这茅庵只我一人,你二人若宿莫说一宿,就是十宿八宿的,我倒觉得不寂寞。”说着引二人进去,到了正屋,那婆娘又端来粗食素菜,让二人用了,小枝道:“老妈妈几时到这妙玉庵出家的?”
那婆娘道:“自小就出来了,我以前是红楼国人,在那翠栊庵当尼姑,后来被一伙汪洋大盗盗去,便抛到这里。我无处谋生,在这里盖了一庵,本名妙玉,所以这庵称作‘妙玉庵’,如今算起来也有几十年了。”
洪波道:“你为何不回到红楼国去,却在这里养老?”
婆娘道:“我被那伙强人劫后,那翠栊庵便被贾家四姑娘惜春占去,我也无颜再寻回国了。”
洪波、小枝心中不禁暗叹:年代飞逝,那年少惠质的妙玉转眼几年便成衰妇老媪,真是凄凉。又叙一回话后,那婆娘便引二人来到西厢,拣两张床睡了。
洪波觉轻,睡至半夜,忽听庵外一声呼哨,睁目顺窗隙往外一瞧,只见墙外跃进几条黑影,来到东厢窗下,悄悄敲了三下,那婆娘将蜡烛点燃,披衣开门。那伙人进去后也不知低语了甚么,有两个人朝西厢而来,洪波大惊,慌忙去唤小枝,谁知竟叫不出口,身子反飘荡荡起来,以后便人事不省了。
洪波醒来时,只觉金碧耀眼,朱纱幔帐,宛如仙境,不知是何处,瞧瞧自己身上还是秋香那身装束,想起昨夜之事,只不知小枝在哪里,于是下床往门口走来。从楼梯走出两位彪形大汉拦住她,其中一个道:“小姐,不许出去,如今你已是偷香楼的人了。”
洪波一听不禁怒道:“甚么偷香偷玉的,我是海内游客,让我出去。”那大汉是凶顽之人,见洪波硬要下楼,一掌打过去,洪波一个趔趄险些倒于地上;没奈只得走到窗口,往外一看,但见:
横街花巷,有秦淮歌女插花戴簪。石桥畔船,有中原圣者披巾摇扇。油壁香车,满车香风遮不住;瘦驴老马,骑上君子更偷闲。千里迢迢,烟花巷里,云集隐逸名贤;风尘仆仆,圣人国中,谁晓偷香窃眠。
但见西南方向驰来一辆古代牛车,车上半卧一个花白老者,七旬上下,一持棒大汉正在赶车。车子在楼下停住,几个艳装粉头娘子将车上那老头扶了进去,洪波心里惦记小枝,甚觉怅闷,倚住那床头又昏昏睡去。
将近傍晚,只听得娘子唤声:“小姐,醒醒,先吃些糖果。”洪波惊醒,见那娘子年正妙龄,粉面艳服,上前一把扯住道:“你告诉我这是何地?”
那娘子笑道:“你别用男人话吓我,你算是交上好运喽!这里是圣人国的烟花巷偷香楼,你生得美貌过人,那圣人国里的名圣大贤肯定都喜欢你,他们都是有钱的,你若哄得他们高兴,没你亏吃。”
洪波道:“原来这是妓楼,难道那些圣人君子也到这里来吗?”
那娘子哼了一声道:“他们来得比谁都勤快,别看他们表面上道貌岸然,温文尔雅,其实一肚子偷鸡摸狗,男盗女娼!”
洪波道:“只不知我那女友是不是也弄到这儿来了?”
娘子道:“她就在隔壁,刚才有一位圣人要去见她,她死活不肯,还扬言要抹脖子,老鸨也拿她没有办法,可是刚才到那屋里一瞧,那小姐居然没了,连点踪迹都没有,你说这事怪不怪,老鸨已派人追去了。”
洪波听说小枝脱险,心中暗喜,又道:“这烟花巷就这一家偷香楼吗?”
娘子道:“哪里,这偷香楼是上等妓楼,这烟花巷共有三十二家妓楼,上等十个,中等十个,下等十二个。”
正说间,只听楼层有婆娘唤道:“唤春,那小姐准备好了吗?你快下来吧。”
娘子听完,吐了下舌头道:“好了,好了。”又对洪波道:“你快作准备,一位大圣人要见你了。”说完就要走,洪波一把扯住急问:“哪位圣人?”
娘子道:“就是那个写《吕氏春秋》的吕不韦。”
洪波一听,怒道:“莫非就是那个私通秦王赢政的母亲赵姬的吕不韦?”
唤春点点头,匆匆下楼去了。
洪波恨恨道:“原来这厮也干这踩花的勾当,看来满口的礼义廉耻,全是装出给别人看的,到了天国还本性不改,我倒要‘戏弄戏弄’这厮。”
他下床吹灭蜡烛,又钻入幔帐佯睡。
一忽儿,从楼梯口抖索索钻上一个人来,只听他道:“小姐,休要羞臊,怎么把蜡烛吹灭,老夫找你玩耍来了!”
他说着竟钻入幔帐,一手捉住洪波大腿,喜孜孜道:“哟,小姐,这大腿好不娇嫩,只这个就值五百吊!”说着嘻嘻笑着,朝陈洪波下身摸来。
陈洪波大怒,飞起一脚踢中那人腰部;那人“哎哟”一声,倒于地上。洪波就势骑了上去,一阵饱拳,起初那人还嘻嘻笑道:“娘子,莫开这玩笑,打死老夫了!”后来见洪波乱打不停,打得他老牙脱落,肋骨折断,知势不好,杀猪般地号叫起来:“来人,快救老夫!快救老夫!”
只听楼梯下一阵棍棒声,洪波见势不好,一脚踢开那人,见无路可走,便从窗户跳了下去。
一伙人提着大棒摸上楼来,见前面有一人卧地,只疑是歹徒,上去就是一棒;打得那人惨叫一声,抱头往床底钻去。大家七手八脚从床下扭出那人,但听那人骂道:“混蛋!打死老夫了!还不拿贼?贼从窗口跑了!”众人忙围上前,那唤春拨亮残烛一瞧,原来正是吕不韦。只见他乱发纷落,奄奄一息。
大家慌忙扶起吕不韦,有人说:“快去神医国请医生,我们去追贼!”说完,几个人翻身跃出窗口,追陈洪波去了。
老鸹一见心内吃惊不小,心想:这女子好厉害,怎么竟有这般气力。于是埋怨旁边一个大汉道:“却是你办的好事,从那妙玉庵拐来两个歹妇,一个跑了,一个触犯了吕先生,看怎么收拾,这偷香楼的饭碗该怎么端?”
唤春道:“闲话少说,二哥也是好意,先把吕先生抬到牛车上,让二哥赶车送吕先生。”
众人点头称是,于是搀起吕不韦下楼,那汉子赶车送他回家去了。
陈洪波跃出窗口往东逃后,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程,来到一个湖边,撞上一位老者。那老者一见举杖欲打,洪波连赔不是,用手拦住,那老者喋喋不休道:“我们这村庄‘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不相干扰,你这娘子怎么如此无礼,竟敢撞我,你勾搭标致后生还行,怎么竟来迷我道家?”
洪波一听又羞又恨,也骂道:“你一个老棺材瓤子,谈得甚么勾搭,真是不知羞耻!刚才那位吕圣人我已经领教过了。”
那老者一听胡子乱抖,叫道:“你这厮还知羞耻吗?众人对我都恭敬三分,你如此放肆,岂有此理?”说完举杖又要打,却被一过路人喝住;只听那人道:“老子息怒,这事我看得真,分明是赶路太急,误会所致,互相谦让,也就算了。何况对女子应尊敬才是。”
洪波转头一看,只见这个:
头戴青冠软角唐巾,洒洒英姿;身着褐色连襟秦袍,凛凛英豪;挎一朱漆云伞,能遮倾盆暴雨,背一青光书囊,盛装变法妙着;与儒家抗礼,主法制刑礼共受;树革新旗帜,胜九家诸子文豪,走遍天下,变法风云连波涌;游历江湖,不避艰险志气高。
正是:
圣人国里假圣人,
英豪天下真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