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见书生来劝,气冲冲道:“少正卯,你是不知,我要到墨子家做客,设想她却来撞我,一个娘子连一点斯文都不懂。”
少正卯笑道:“李老师息怒,看在我面上,你放过他吧。”那老子拄杖气呼呼走了。
少正卯见老子走远,问洪波道:“娘子,你是何人,如何到得这圣人国?”
洪波气道:“我哪里是甚么娘子,我是个游客。”说着脱下秋香衣裳,把如何到天国,又如何到偷香楼戏弄吕不韦之事叙了一回。
少正卯听后,呵呵大笑道:“那班儒生满口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都是骗人的,我这次到圣人国,就是受名贤国韩非、荀况、吴起、商鞅一班朋友的委托到这里讲学。”
洪波道:“既是这样,我愿意同行,正好游历圣人国,打听我那女友下落。”
少正卯道:“可圣人们是最爱报复的,你要提防才是。”
洪波笑道:“昨晚一是天黑,二是男扮女装,现在我恢复原样,他老眼朦胧,难道能识出我吗?”
少正卯道:“那好,我们一同走吧。”
于是洪波随着少正卯往圣人国而来。
行了约摸三十里,到得城内,但见:
圣者名贤,云集街市如烟;隐客逸民,来往酒楼醉民。有正人君子,偏爱折花盗柳,微品茶香论婵娟。有衣冠楚楚,偏喜论古道今,轻摇秋扇枉空谈。乱糟糟,诸子百家齐开战;熙攘攘,心怀叵测貌岸然。那个跳梁小丑,荆轲小传,鬼头鬼脑伸鬼脑;这位道亦不变,仲舒学士,读经三年不窥园。孔家店里做一番生意,好不惨淡,原来是孟老四掌刀!圣人国中探一回虚实,甚是荒唐,哪里有陶渊明桃源!
二人到了一个街市,只见里面粉蝶如云。少正卯道:“这庄家市住着一位道家朋友,我们找他先落脚再作打算。”洪波应诺,二人往巷里走来。
到了一个门前,但见有一副对联:
说作无来还作有
说作有来还作无
少正卯见门虚掩,拉洪波进院。但见院中棺木旁房中卧一位白面郎君,敲一个瓦盆正唱道:
柳婀婀兮不禁娇,
蝶舞舞兮不禁吵。
梦蝴蝶兮看破了,
唱到傍晚又今朝。
娇妻亡兮不应悼,
瓦盆敲兮皮不掉。
自古人兮皆死了。
死兮死兮应欢跳!
少正卯道:“庄周,你敲瓦盆为甚?那棺木是何人的?”这庄周见少正卯引洪波进来,呵呵笑道:“吾妻前日病故,故敲瓦盆送葬。”
少正卯道:“嫂子少年而亡乃是大悲,你却作乐,这是何意?难道也有烟花巷的勾当?”
庄周听完,放下瓦盆,正色道:“我只用子美有‘人生七十古来稀’之说,我那娇妻十六岁便丧身,不也是‘人生十六古来稀’吗?稀稀乎也,人为世间阴阳动物,与星月不同,总有一死,早死晚死,好死赖死,病死老死,醉死愁死,打死饿死,先死后死,总是一死,总逃不掉一个‘死字’。吾妻原是才女国人,随吾到这圣人国居住,觉得乏味,她不喜婆婆妈妈,生性郁闷,弱不禁风,总思到阎罗国泉台去走一遭,故才郁郁而亡。昨日夜里蝴蝶托梦,我梦见自己变作蝴蝶飞到泉台,见她已被闫罗国王封作蝴蝶仙子,掌管十万蝴蝶,住那彩蝶宫里,好不快活,与我约好每年清明相会,她派蝴蝶侍女接我,夫妻同会。她不喜欢天国,愿到泉台去谋生,随愿乃是最大快乐,我为她随愿而死,难道还不该敲着瓦盆歌唱吗?这是贤夫所为。”
少正卯听完笑道:“庄生,我看还是免了,你的开通我清楚,还是先带这位客人到屋里叙谈叙谈吧。”
庄生与洪波见礼,引二人来到屋内。
只见屋内正有一狂士高歌:
不须琵语,不须琴鸣;
又须醉酒,又须书生。
半仕半隐,半躬半耕;
半言半语,半歌半名。
唐尧俊伟,许由贪生;
虞舜英姿,夏禹有功。
传说烹调,子牙屠户;
百里牧野,相如门风。
秦皇英武,中国一统;
项郎复礼,西楚称雄。
刘邦远谋,区区中农;
老谋深算,渺渺史生。
陈平妙龄,无足轻重;
韩言无赖,帅印先锋。
武帝世袭,原本英勇;
司马骨硬,史记铸成。
苏武牧羊,忠心耿耿;
李陵胆怯,怕死贪生。
飞燕轻盈,宫花染红;
王莽篡位,阴谋得逞。
班国班昭,兄妹传诵;
王充唯物,千古论衡。
蔡邕有方,文姬玲珑;
建安七子,三曹育成。
曹操思进,英烈无穷;
诸葛谨慎,田园躬耕。
茫茫天地,谁来讴颂;
世无英雄,竖子成名!
那狂士见洪波、少正卯气概轩昂器手不凡道:“庄兄,此是何人?”
庄周笑道:“一位是江东才子,一位是狂士阮籍,还不青眼。”
那阮籍自然青眼相待,自我介绍道:“我乃诗客国竹林七贤之一阮籍,庄周是我挚友,今日幸逢两位先生高兴之至。”
几个寒暄一番,庄周唤门客端上酒菜,四人痛饮。
正吃问,那少正卯问道:“这是甚麽肉?怎么这么酸楚?”
庄周道:“是我唤门客买来的羊肉。”
阮籍嚼了一口,将肉块吐于地道:“甚么羊肉?羊肉鲜且嫩,这肉火气大,一定是狗肉,是从哪里买来的?”
庄周道:“我吃这肉也不对味,这是从孔家店买来的,这圣人国只有这一家肉铺。”
少正卯拍桌怒道:“这孟夫子欺人太甚!怎么挂羊头卖狗肉?我找他算账去!”说完挽起袖子就走,那阮籍、庄周、洪波恐他一人去吃亏,便也随他而去。
来到街市中心,但见那正西有一大店,乌金匾书:“孔家店”三个字。
一张黑幡高挑几颗羊头,几个伙计正簇拥着一位瘦弱先生切肉。庄周一见,上前问道:“颜回,你家掌柜在吗?”
颜回答道:“掌柜孟夫子在,庄生,有事吗?”
那阮籍早已耐不住性子,劈胸抓住颜回道:“你们这孔家店怎么挂羊头卖狗肉?”说着扬手就打。
那颜回叫道:“你这厮怎么无礼?竟敢动手打人!”这时,那孟轲从柜后出来,见院籍扭打颜回,喝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厮住手?”
庄周来到柜上拿起肉叫道:“孟老四,你们孔家店怎么卖狗肉?”
孟轲怪声叫道:“庄生,你别血口喷人,这肉分明是从羊身上扒下来的,怎么会是狗肉?”
这时围的人愈来愈多,少正卯跨上台阶,朗声道:“诸位,大家细看,孔家店满口仁义道德,原来尽干这些勾当!大家看,这哪里是甚么羊肉,分明是狗肉!”说着用双手砸烂那对联。
孟轲还欲争辩,洪波早从屋内抬出一具狗肉横陈于地,高声叫道:“孟老四,你瞧瞧,这是甚么?”
众人一见,气愤填癔,大家揪住孟轲扬手便打,只见人群里走出一位老者拦住道:“君子重言不重功,非战也,非战也!”
庄周道:“墨翟,这里没有你的事,快回家种地去吧!”人丛中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那孔家店顿时烈焰飞腾,黑烟弥漫,烟火里早有那子路、子贡、子夏、程颐、程颢兄弟手持木棒而来。
少正卯道:“此事已闹大,庄生,院兄,快走吧!”于是几人往东而来,奔到郊野一个三岔口,少正卯道:“我去江东国讲学,告辞了。”说完自去。
阮籍道:“陈先生不如到诗客国暂避。”洪波应诺。
庄周道:“这圣人国我也住不下去了,我到李家庄去投老子。”
阮籍、洪波告别庄周,往诗客国而来,到了一个江边,只见翠苇萋萋,江雾茫茫,有《摸鱼儿》词为证:
诗乡千里雨悠悠,楼台琪草湿透。笑春夏秋冬有风度,何况诗花圣手?归乡思,俱风流,才思哲慧入芳酒。劝君莫忧,有秦谁秀士,川蜀名流,赛诗桂子熟。
抬望眼,杏花陪君入境,鲜妍及时休?千金难买休闲乐,哪堪身轻骨瘦。君不知,诗客国蹉跎日月各春秋,闲情最是近水琼阁楼,可有人讴,断肠在云柳!
这时只听芦苇从中有人唤洪波,洪波回头,不禁大吃一惊。
正是:
诗乡未入逢佳遇
圣人方避遇飘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