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音里,吉它的弹拨染濡更多的阳光。阳光在海水里跌成碎片,纷纷向岸边游来。吉它用透明的网,把这些地中海的精灵打捞上来,镶嵌在安达卢西亚人的靴子上,使他们的舞蹈目不暇接。
吉它抱在这些南欧人怀里的时候,他们像骑手抱着马的脖颈。吉它手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与弦交谈,他的目光像海水一样把手指与弦濡湿。这时,海风已经把野麻和锦葵的气味吹进城堡的窗户里。
这些黑发卷曲、高挑的弗罗明高舞者,灵魂伏在吉它和响板上面,永无休息。西班牙的双桅船,还有被阳光晒爆的葡萄,听到了响板的骤鸣,迫不及待地变成了鸟儿和酒,使一切都与浪漫相关。
所谓舞蹈多是装腔作势的东西,多数清醒,多数不知道自己在跳什么。而弗罗明高是惟一带有醉意的舞蹈。每一根神经,每一根筋腱都要奔突进退,旋转上升。他们的舞蹈说,腰多么美丽,像高脚杯的细柄,擎着琥珀色飞漾的酒汁。
欧洲人的灵魂,走到大陆南端靠近阿拉伯半岛之地,便由于海水和阳光而发酵。从弗罗明高的节奏里,听出这些罗马人的后裔早已抛弃了法律和哲学,在马德里和巴塞罗那的酒馆里,像私盐贩子一样快乐地用喉音吟唱。他们身边是穿着长裙、把黑发挽在脑后的安达卢西亚女郎。她们的黑眉和笔直的鼻梁仍有欧洲人的坚毅,而眼光会把葡萄酒点燃,双唇柔软湿润。
弗罗明高的吉它一响,我常常恍惚,觉得在那样一个地方生活过。山坡上的平顶房子全都刷成白色,鸽子在教堂的钟声里盘旋。在圣餐会节到来的时候,带宽沿大礼帽的农夫抬着面包圈以及海神圣特尔莫、农神伊西德罗从无花果的树阴下慢慢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