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闲品三国:三国风云人物的博弈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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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海内咸宗——荀彧(2)

曹操在汉末群雄的角逐中,不断取得胜利,最终统一北方,是与他采取的“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这两项重要政策有密切关系的。这是曹操初临兖州,治中从事毛玠向他提出的建议。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汉献帝由长安逃回残破不堪的洛阳,这给曹操提供了把皇帝抢到手的绝好机会。但是,有人认为,东方尚未平定,“韩暹、杨奉新将天子到洛阳,北连张杨,未可率制”,持此论调,以条件不具备为理由,实际上是反对迎帝。在此关键时刻,荀彧坚决主张迎帝都许。他力劝曹操说:“昔晋文纳周襄王而诸影从,高祖东伐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以历史上由尊王而称霸定天下的事实说动曹操。又说:“今车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旧而增哀”,是迎驾都许的千载难逢的良机。“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略,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极言迎帝在政治上、策略上的重要性、必要性和可行性。又告诫说:“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及。”如果犹豫迟疑,错过良机,他人抢先,迎走天子,则后悔莫及。经荀彧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和透彻精到的分析,曹操下了决心,亲到洛阳,奉迎天子都许,不失时机地把汉献帝这面旗子抓到手。从此,曹操以朝廷的名义发号施令,征讨不臣,在政治上掌握了主动权。

当时,另一个实力强盛的军阀是袁绍,他的谋士也看到了抢夺汉献帝的重要性。《三国志》卷六《袁绍传》记载:郭图“说绍迎天子都邺,绍不从。”

而注引《献帝传》记载:“沮授说绍云:‘……且今州城粗定,宜迎大驾,安宫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绍说,将从之。郭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今英雄据有州郡,众动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若迎天子以自近,动辄表闻,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至义也,又于时宜大许也,若不早图,必有先人者也,夫权不失机,功在速捷,将军其图之!’绍弗能用。”

究竟是郭图还是沮授向袁绍提出迎献帝都邺的建议,《三国志》和《献帝传》各执一说,但谋士及时地提出了这一建议,当是事实。不过袁绍目光短浅,没有接受,而被曹操独占了鳌头。后来袁绍十分后悔,但已无可奈何。

“会太祖(曹操)迎天子都许,收河南地,关中皆附,绍悔。欲令太祖徒天子都鄄城以自密近,太祖拒之。”——(《三国演义》)

此时,汉献帝已是曹操抢到手的宝贝,自然小心守护,岂让袁绍靠近!

建安三年(公元198年)曹操包围张绣于穰,“袁绍叛卒诣公云:‘田丰使绍早袭许,若挟天子以令诸侯,四海可指麾而定。’公乃解绣回。”听到叛卒的报告,就以为袁绍真的要来抢天子,急忙撤兵而回,足见曹操对看守汉献帝是多么小心谨慎。

直到官渡之战初期,许攸还给袁绍出主意:“公无与操相攻也。急分诸军持之,而径从他道迎天子,则事立济矣。”“绍不从,曰:‘吾要当无围取之。’攸怒。”这是袁绍抢天子的最后机会,但愚蠢的袁绍又一次错过,无怪许攸对此忿忿不已。

江东的孙策也曾计划从曹操手中夺取汉献帝。“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密治兵,部署诸将。未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孙策被刺客杀死,抢夺汉献帝的计划未能付诸实施。

看来,曹操幸亏在荀彧力劝下抢先迎帝都许,如稍迟缓,虎视耽耽的军阀大有人在,献帝鹿归谁手,殊难预料。

坚战官渡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的官渡之战,曹操打败实力雄厚的袁绍,歼灭其主力,为统一北方打下基础。这是历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在世界军事史上也具有重要地位。

在官渡之战中,荀彧以超人的智慧和谋略对曹军的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

在战争的准备阶段,荀彧对敌我双方优劣态势的分析,鼓舞和坚定了曹操及将士参战的勇气,为战胜袁绍作了思想准备。

“自太祖(曹操)之迎天子也,袁绍内怀不服。绍既并河朔,天下畏其强”。曹操在宛被张绣打败之后,“绍益骄,与太祖书,其辞悖慢。太祖大怒,出入动静变于常”。他把袁绍的信给荀彧看,问:“今将讨不义,而力不敌,何如?”反映了曹操想讨伐袁绍而又缺乏胜利信心的矛盾心理状态。此时,袁绍占有冀、青、幽、并四州,曹操只占兖、豫二州;袁绍有大军十余万,战马万匹。曹的军队说“兵不满万”固不可信,但较袁绍少得多,是事实。所以曹操认定“力不敌”袁绍,心怀胆怯而犹豫不决。主帅尚且畏敌,“诸将以为不可敌”也就不奇怪了。从曹操至诸将普遍存在的畏敌情绪,是战胜敌人的极大障碍。而荀彧的眼光高人一着,既看到了袁绍外在的强大,又清楚地看到了其内在的虚弱和己方潜在的优势。并坚信只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己方“虽弱必强”,能使敌方“虽强易弱”。

他对曹操分析说:“古之成败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虽强易弱,刘、项之存亡,足以观矣。今与公争天下者,唯袁绍尔。绍貌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公明达不拘,唯才所宜,此度胜也。绍迟重少决,失在后机,公能断大事,应变无方,此谋胜也。绍御军宽缓,法令不立,士卒虽众,其实难用,公法令既明,赏罚必行,士卒虽寡,皆争致死,此武胜也。绍凭世资,从容饰智,以收名誉,故士之寡能好问者多归之,公以至仁待人,推诚心不为虚美,行己谨俭,而与有功者无所惜,故天下忠正效实之士咸愿为用,此德胜也。夫以四胜辅天子,扶义征伐,谁敢不从?绍之强其何能为!”

荀彧的分析,可谓体察入微,入木三分。事实正是这样,袁绍虽占有四州,但在他统治下“使豪强擅恣,亲戚兼并,下民贫弱,代出租赋,炫鬻家财,不足就命。”其子袁谭在青州抓丁,“放兵捕索,如猎鸟兽”。而曹操注意发展生产,减轻剥削。实行屯田,安定自耕农,限制和打击豪强。与袁绍相比,大得人心。在用人方面,袁绍用人唯亲;曹操唯才是举。在治事方面,袁绍法令不肃,士气低落,军纪涣散;曹操赏罚分明,士气旺盛,军队战斗力强。所以袁绍仅有外在的优势,而曹操具有内在的优势。曹操和诸将对此缺乏充分的估量,荀彧却知己知彼,并归纳为度胜、谋胜、武胜、德胜的“四胜”。曹操听后,顿开茅塞,恍然大悟,先前的疑虑、胆怯一扫而净,精神振奋,只待拼搏。而且亲自说服和鼓励仍怀疑惧的诸将:“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适足以为我奉也。”曹操此言与荀彧的话大致相同,说明他已完全接受了荀彧关于敌我双方优劣的分析,并树立了战胜袁绍的信心。

在袁、曹两军相拒的时候,孔融曾问荀彧:“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也,为之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也,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

荀彧分析说:“绍兵虽多而法不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治,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此二人留知后事,若攸家犯其法,必不能纵也。不纵,攸必为变。颜良、文丑,一夫之勇耳,可一战而禽也。”

在官渡之战的过程中,“审配以许攸家不法,收其妻子,攸怒叛绍;颜良、文丑临阵授首;田丰以谏见诛;皆如彧所策。”

敌方的谋臣和诸将,是组成敌方整体的个体,对敌方个体的准确分析,是对敌方整体的准确分析的前提。荀彧不仅从总体上把握了袁绍内在的劣势和必败的结果,而且对袁绍的谋臣和诸将的情况也了如指掌,对他们的动向和结局的预言分毫不差。作为谋略家的荀彧,对敌我双方的分析和对战争胜负的预见,表现了极高的才能。

荀彧还制定了先取吕布,安抚关中的行动路线,为曹操进行官渡之战,解除后顾之忧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建议:“不先取吕布,河北亦未易图也。”曹操极为赞同,但他担心关中割据势力乘机捣乱。荀彧分析:“关中将帅以十数,莫能相一,唯韩遂、马超最强。彼见山东方争,必各拥众自保。”因此,他建议:“今若抚以恩德,遣使联和,相持虽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东,足以不动。钟繇可属以西事,则公无忧矣。”曹操按照荀彧提出的这一方案,先出兵东擒吕布,定徐州;又安定了关中,然后才与袁绍开战。

在官渡之战的关键时刻,曹军军粮待尽,甚为窘迫,在“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的危机之时,曹操打算退兵。

这对荀彧力阻曹操退兵,对扭转战局,夺取最后胜利,贡献极大。正是在这种“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的危机之时,曹操打算退兵。“太祖保官渡,绍围之,太祖军粮方尽,书与彧,议欲还许以引绍。”

他认为两军拼搏,先退者往往败;锲而不舍,坚持到底者往往胜。此时,曹兵若退,不仅官渡之战将一败涂地,袁绍乘胜追击,恐怕许昌也保不住。荀彧深知此时牵一发而动全局,退一步全军将毁于一旦,故力劝曹操,阻其退军。

“彧曰:‘今军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先退者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情见势竭,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

荀彧劝曹操,借鉴刘、项莫肯先退的历史经验;半年之劳,万勿功亏一篑;否极泰来,形势捋变;危机之时,往往产生奇谋妙计。荀彧的这悉议论,对曹操不啻是注射了强心针,立即产生了胆量、信心和勇气。“太祖乃往”,他在官渡前线坚持下去。接着用许攸提供的情报和计谋,袭乌巢,烧袁军粮,杀淳于琼。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战局突变,迅速获胜。袁绍军“遂大破溃”。“绍与子谭轻身进走。凡斩首七万余级,辎重财物巨亿。”

后来,曹操向朝廷上表为荀彧请求功赏时说:“昔袁绍侵入郊甸,战于官渡。时兵不粮尽,图欲还许,书与彧议,彧不听臣。建宜往之便,恢进讨之规,更起臣心,易其愚虑,遂摧大逆,覆取其众,此彧睹胜败之机,略不世出也。……向使臣退于官渡,绍必鼓行而前,有倾覆之形,无克捷之势。”对荀彧力阻退兵,致官渡获捷的功勋给予极高的评价。

一意北征

在官渡之战击败袁绍后,曹操于建安六年(公元201年)四月“扬兵河上,击绍仓亭军,破之。……九月,公还许”。袁绍逃归河北,“复收散卒,攻定诸叛郡县”,极力稳住立足之地。

这时,曹操粮少,乘胜进军河北,确有困难,就想乘袁绍军败之机,南向征讨刘表。荀彧以为不可,他对曹操说:“今绍败,其众离心,宜乘其困,遂定之;而背兖、豫,远师江汉,若绍收其余烬,承虚以出人后,则公事去矣。”

荀彧的这一分析和建议是很有见地的。对袁绍,既已击溃其主力,就应乘胜北征,彻底消灭其残余势力,占有其地盘。此时主力南征刘表,就给袁绍苟延残喘、死灰复燃之机,若其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乘虚袭击后方,对曹操是极其危险的。而刘表安坐观望江、汉间,割地自保,心无大志,是囊中物、瓮中鳖,随时可取,不必为虑。曹操马上领悟到了这一点,他说:“我攻吕布,(刘)表不为寇,官渡之战,不救袁绍,此自守之贼也,宜为后图。(袁)谭、(袁)尚狡猾,当乘其乱。”这与荀彧的分析相一致,说明曹操完全接受了他的意见。

曹操消灭河北袁氏之后,再南征刘表,就如同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一般得心应手。

曹操不费一兵一卒在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九月,轻而易举地占有了刘表的荆州,不过,到十一月赤壁战败,引军北还,曹操不费一兵一卒就轻易得到的荆州,又轻易地失掉了。

荀彧之死

曹操迎汉献帝都许后,“天子拜太祖大将军,进彧为汉侍中,守尚书令,常居中持重,太祖虽征伐在外,军国事皆与彧筹焉。”荀彧以自己的聪明智慧为曹操提供了丰富而宝贵的谋略。曹操上表,列举荀彧谋划坚战官渡和专意北征两事为之请封赏,荀彧辞让。曹操对他说:“君之策谋,非但所表二事。……况君密谋安众,光显于孤者以百数乎!”可见荀彧谋策之多。荀彧作为谋略家应有的自身的杰出才能、奇异智慧,对曹操势力的发展和统一北方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荀彧不但精于计谋,而且明于知人,善于推贤进士,他举荐的荀攸、钟繇、陈群、司马懿、郗虑、华歆、王朗、荀悦、杜袭、辛毗、赵俨等人,都知名当世,有的终致卿相。

长期以来,曹操和荀彧作为主帅和谋士共事,配合默契,珠联璧合。曹操是荀彧的明主,展才建功的依托;荀彧知无不言,谋无不中,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曹操信赖的良佐。曹操的事业和荀彧密不可分。不过,他们只是在扫平军阀、消灭割据这一点上有一致性,这成为他们合作的基础。但曹操的目的是创建曹魏基业,而荀彧的目的,是重整汉家天下,在这一点上,又是矛盾的。在芟平群雄、统一北方之后,这一隐蔽的矛盾就公开了、上升了、激化了。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已揣摸透曹操心意的董昭“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物,以彰殊勋”,并告知荀彧,冀得赞同。但荀彧“以为太祖本兴义兵以匡朝宁国,秉忠贞之诚,守退让之实,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太祖由是心不能平。”荀彧反对曹操称魏公、加九锡,成为曹操擅权道路上的障碍,使这一对老搭档,变成了死对头。荀彧尽管有巍巍之功,曹操也将毫不顾惜地把他除掉。这年十月,曹操征孙权,“表请荀彧劳军于谯,因辄留彧……太祖军至濡须,彧疾留寿春,以忧薨,时年五十……明年太祖遂为魏公矣。”另据史料说:“太祖馈彧食,发之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荀彧虽功高无比,又与曹操为儿女亲家,但急于称公称王的曹操顾不得这些,竟逼迫他自杀而死。

荀彧虽死,但在朝野威望甚高,影响深远。“名重天下,莫不以为仪表,海内英隽咸宗焉。”司马懿赞叹“逮百数十年间,贤才未有及葛令君(荀彧)者也。”“钟繇以为颜子既没,能备九德,不贰其过,唯荀彧然。”曹操也承认:“二荀令(荀彧与荀攸)之论人,久而益信,吾没世不忘”,还说:“荀令君之进善,不进不休。”

荀彧亡身殉节,欲全衰汉,是徒劳无益的,但他的谋略和智慧,给后人以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