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自己长得不怎么漂亮,可总愿意和长得漂亮的人交朋友。尽管我也明白,长得漂亮的人其实只是一种表面形象,有的还是徒有其表,并不适合做朋友。而一些长得并不漂亮的人却有很真诚的心灵,可以做个好朋友。但我就是改变不了自己以貌取人的“习惯”。有人说我这是肤浅,那我怎样才能变得深刻呢?
答:愿和面孔漂亮的人交朋友,是人之常情。谁愿意和丑八怪交朋友呢?你的这种“漂亮习惯”,其实也和我们过去愚蠢的宣传形式有关,我们宣传画上所谓的正面和反面人物,全是以相貌的丑俊来界定;我们的文学作品在描写所谓坏人时,基本上是用什么“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之类的贬义词。像《巴黎圣母院》中刻画丑陋面孔却有美好心灵的大作品,我们几乎是绝无仅有。这种肤浅的宣传形式当然会影响着我们。
不过,你已经感觉到,面孔漂亮的人有的是徒有其表,而面孔不漂亮的人有的却有很真诚的心灵,这说明你已经不太“肤浅”了。所以,你不要太着急变得深刻,因为深刻往往不是学来的,而是吃足了苦头后才悟出来的。你尽可以随意地去交你喜欢的漂亮朋友,等你真正被漂亮面孔却徒有其表的人“咬”痛了,你自然就会变得深刻起来。
三批邓刚
问:我叫邓软,你一定会荚我这是玩假名的小把戏,实话告诉你,我确实用的是化名,我还化过各种各样的假名写信批判过一些比你更有名的大作家,他们和你一样没有度量,没有一个敢给我回一封信的——在此之前,我至少给你写过三封信,非常坦诚地挑你文章里的毛病,我认为这对你绝对有帮助。但你时我的坦诚不屑一顾,也许是恼羞成怒,更可能的是你对我有理有力的批评感到汗颜,无法回信,当然,这是我的猜测。如果你真正在看我的信,你一定气得血压上升,面如猪肝。但请你息怒,不要瞧不起一个小小的文学爱好者,大狗叫,小狗也叫,而且小狗有时候比大狗叫得动听。
可能冤枉你了,因为我的信全是寄到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部转交你,也许他们没转交给你。我对所有的编辑部都缺乏信任,我总认为他们都是些官老爷,我和我所认识的很多小作者都特剐痛恨他们,因为我们的稿子授到任何一个编辑部,就等于投到废纸篓里石沉大海!但我还是百折不挠地给你写信,我肯定是发了疯,也许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我才这幺恨你,你不是在文章里经常讲爱极生恨吗?我承认你的文章很吸引人,你的幽默超过了××(在这之前我曾发疯地喜欢过××,后来又发疯地把他批了个体无完肤),××让我笑得短,你让我笑得长。所以,我对你的文字把戏多看了几遍,也就产生了诸多疑问和愤怒。不过,你也别太呲牙瞪眼地恼火,我不是光挑刺,也有捧场,只不过捧场少一点而已,占百分之十吧!现在,我再次重复一下给你写过的三点批评:
批评1:先说说你的一篇文章《我的家庭》,你用极其幽默、巧妙和似乎坦率的文字写了你对你妻子和女儿的感情,读起来那样逼真和感人,听说这篇文幸还得了一家刊物的大奖。然而,我还是觉得这是写作手段油滑所致。据我所知,作家全是感情浪漫的动物,见了异性就像“叫驴一样的激动”(请原谅我在这里借用你一篇文章里的一句词儿,为此我打上了引号)。作家们在表面上虽然没有像影视演员和歌唱演员那幺庸俗肤浅,可其本质上都是一路货。不同的只是作家比演员们多一层文化式的伪装而已。男作家们一般都离过婚,士作家们大都是爱了这个爱那个,我至少看到文坛三个以上相当有名的作家含着泪水写自己和妻子的真挚情感,看得我也泪水满眼。但这三个作家现在全都另娶新欢了,新婚后的趣闻遗事还不断地披露于报端。我不相信作家套有你所写的那样平易而真切的家庭亲情。
我就有过这样尴尬的经历,有一次我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作者去一个中年作家家里求教,那个中年作家一见那个女作者,眼珠子立即发亮而且发直(我决不是夸张),谈起话来也眉开眼笑格外生动,我在这之前曾击过这个作家的家若干次,没有一次见他这样兴奋。更夸我气愤的是那个压根就不写什么稿子女作者,以后竟数次接到那个作家的电话邀请,而我写了那幺多的稿子,那个老色鬼却从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那个女作者告诉我,说是那个作家对她说作家已把人世间看透了,男女之间没有朋友和友情,只能是情人和性关系。无论多么美好的妻子,如果没有性关系,那也不成为妻子。那个作家还说,有一个很有名的大作家,每当见到一个来访的年轻女记者或女作者,他都会直言不讳地问一句:“我可以吻你吗?”人就应该这样坦荡和潇洒?
作家看问题如此透彻,天下就是一根“棍”串起来的!有这样高超的思堆,亲友豪情还存在吗?你在文章里说,你们一家三口就像三条腿的凳子,少一务腿就不能成立。那我问你,假如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读者充满深情地来崇拜你(肯定有!),你真的一点不动心?你真的还觉得家庭的那二条腿那么重要吗?……希望你能用实话来回答我!
批评2:我现在不厌其烦地摘录你《痛苦》文章中的两段话——“……当代青年不会有我那时的痛苦内容了。但我想,痛苦的形式怕永远是不可改变,像火像刀像说不清什么形状的东西,在慢慢地剜割着你的心,然而,我不赞成一些诗人式的豪言壮语,什么要把痛苦踩在脚下,要勇敢坚强蔑视痛苦,要把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等等。我认为这些美好的字眼是害人的甜药,这套摧残你正常的神经系统。我觉得痛苦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必须老老实实地接受它。该痛苦时你就不妨畅快淋漓地痛苦一通,千万不要雄赳赳地踩它蔑视它和拼命地埋它,因为痛苦踩不掉也埋不掉。这样折腾反而会延长痛苦的寿命……痛苦既然来了你就鼓足劲头地痛苦一场,管它三七二十一的!当然,我并不是说你感到痛苦时就忘乎所以地当着同事同学和亲友的面放声大哭,说是我太痛苦了。你最好找一个秘密的地方,让所有的痛苦涌上喉咙,尽情地开怀大哭一场,让痛苦随着你的泪水奔泻而去。这样你或许会感到轻松一些。现代医学已经证明,人痛苦时流出的泪水含大量毒素,说明泪水有着排放痛苦毒素的功能……”
你写得确实好,写得让我感动,我想,那些因痛苦而得癌症的人要是提早看了你这篇文章,肯定不会得癌症的。但细细品味你的这些动人的话语之后,我却又觉得你的话正如你自己说的,是“害人的甜药”。首先你无视当代青年为什么痛苦,也许你这是故意卑鄙地躲避,你不敢正视当代青年痛苦的原因,你却鼓励我们“鼓足劲头地痛苦一场”,让我们像傻瓜一样“尽情地开怀大哭”。而且,你还假惺惺地说泪水有排毒的功能,似乎很关心我们年青人。说穿了,你是在鼓励我们逆来顺受,像傻瓜般地承受社会时我们不公平和不公正的压力!你敢回答我吗?
批评3:连看了你《愤怒》、《冲动》、《忍耐》三篇文章,才知道你是个手段很老到的人。你运用大棒加胡萝卜的方法,令我哭笑不得。你说经常愤怒的人不怎么合算,从中医上说生气伤肺伤肝伤心伤身,弄不好会得癌症。可你又说不会愤怒的人只能是死人。即使是死人,还有的呲牙瞪眼含恨而死,最后表示一下愤怒。如果生活中真正有什么人绝不愤怒也永远不会愤怒,那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你说冲动是幼稚,是不成熟,是愚蠢可笑;但你又说冲动是热血沸腾,是生命活泼,是毫无拘束,是不顾一切,是青春奔涌!你斩钉截铁地说冲动是人的一大弱点,同时你又更斩钉截铁地说冲动能创造奇迹;你说一个大事小事都不能忍耐的人肯定过得不舒服,但忍耐得像块稀溜溜的面团也不见得是好事,你竟然还说老实人不欺负有罪。看来太能忍耐了不但不舒服,而且还得受人欺负。看完你这几篇文章我不知如何是好,你这么说了又那么说,你好话也说坏话也说你什么都说,然而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实是我们每个人都应有的优点,老实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可你却说老实人受欺负,谁不欺负老实人还会有罪。这真是英明其妙!难道我们都不应该当老实人吗?难道我们都应该不老实吗?……最后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一个老实人?
答:很不幸的是你的所有来信我都看到了,所以你别对上海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有什么怀疑。不能给你回信的原因有很多.主要一条是不合算。给一个化假名“攻击”(请原谅我用攻击这两个不客气的字)我的人写回信,又颇费心思又没有稿酬,我绝对地没有情绪。但你这种锲而不舍的骚扰,竟然也使我产生激动。为了避免你怀疑我没有胆量回信,我不但在信中回答你,而且已经编成书稿,在报刊发表或出书,公布于众,你肯定会满意,所以我也没有和你商量。
坦率地说,我怀疑你是否是个年轻的小作者,从你说话的口气和掌握的知识面来看,至少接近40岁了,但你的信中有不少错字错句,使我又怀疑你确实年龄不大。我的年龄段是在老人和年轻人中间,所以有种“承上启下的理解”。我羡慕年轻人的朝气并心疼他们的稚嫩。总之,只要眼前出现光亮而喷红的年轻面孔,我就情不自禁地感到亲切。如果你真是个年轻人,那我也真的感到沮丧,因为你动摇了我对年轻人的好感。
回答批评1:你对作家的道德说得挺生动,似乎你比我还了解作家。但我不知道你认识的都是哪国的作家,反正我认识的中国男作家大多数都没离婚,我认识的大多数女作家也没像你所说的那样“爱了这个爱那个”。其实,管他是作家、演员、工人、农民和什么的,只要是个人,大概都会有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兴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眼珠子老盯着作家不放。全国有成千上万的作家,你却只知道三个作家对妻子言不由衷。我认为你这是在表扬作家,要是同样数量的干部、市民、大款或经理们.大概至少会有三百个对妻子言不由衷的。你问我“假如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读者充满深情地来崇拜你(肯定有!),你真的一点不动心?”我现在坦率地回答你,我肯定动心!问题是我干作家这个行当zo年了,我们家庭还是原来的三条腿,看起来动心也不太可怕,真难为你操了这么多的心。坦率地说,你如果没有窥探隐私欲,那你就是被你说的那个中年作家伤了自尊心。应该说你挺傻的,你怎么会和一个漂亮的女作者去拜访男作家呢?那不是自找尴尬吗?我建议你下次找个女作家看稿,说不定她还会爱上你哪!……回答批评2:你问得很勇敢,很彻底,但也很不近人情。我个人认为,只要不是怀着故意挑剔的心态来看这篇文章,都会被这篇文章感动的。不过,你既然这样勇敢彻底,我也只好向你告饶,我没有能力解决社会上的不公平和不公正,但我恐怕也没有能力把你变成逆来顺受的傻瓜。
回答批评3:实在是感谢你对拙作看得那样认真,我甚至觉得你这是在赞美我,赞美我的文章写得如此全面和客观。而且我还惊喜地发现,你的文笔不错,原来是情不自禁地在模仿我,我的幽默语气能如此地感染一个反对我的人,我感到特别的得意。我希望你继续认真地向我学习,学习我这种“老到”,也就是看任何问题都至少要看到两个方面,否则你的头脑就太简单了。
我告诉你,我是一个老实又不太老实的人。我还告诉你,你只要还长两个眼珠子,你就会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老实人确实受欺负。我不反对(几乎就是举双手称赞)你做一个老实人,可恕我直言,你恐怕不会太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