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科学在荒漠上成长的果实法布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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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女子科学讲座的风波

1870年,巴黎公社起义前夜的法国,在不安地震荡着。

仿佛已经预感到法兰西第二帝国的大厦即将坍塌,正统派蠢蠢欲动,企图支持波旁王朝复辟;奥尔良派也企图卷土重来;教会势力正在和各种反动派勾结。

阴云,也悄悄地向阿维尼翁笼罩过来。

但是,浪漫的姑娘们太单纯,年轻的妇女们太善良,她们丝毫没有觉察到要变天。这一天,她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纷纷涌向圣马谢尔古教堂,她们是来听法布尔讲自然科学知识的。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惊飞了教堂屋顶上的一群群白鸽。间或,也有几个小伙子挤进教堂。奇怪,几个穿长袍的教士和几个士绅也来了。他们平时,对科学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的。

最近这一段时间里,法布尔在圣马谢尔古教堂里开设了市民夜校和女子科学讲座,由他主讲物理和生物,每星期各讲两次。工人、农民、商人和青年妇女都渴望学习,谁都不愿失去这个好机会。法布尔向他们讲空气和水是什么;雷和电是从哪儿来的;使用什么样的装置,才能通过一根金属丝,把消息传到世界各地;火是怎样燃烧起来的,人类又是怎样学会使用火的;我们为什么要呼吸,种子怎样能发芽,花儿怎样会开放……

他那渊博的学识、出众的口才,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每次他演讲,教堂里都拥挤不堪,过道中站满了人,窗台上也坐满了人。每次演讲结束,人们总围着他问这问那。上次演讲结束后,一位姑娘结结巴巴地说:

“法布尔先生,我想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小姐,请说吧。”

姑娘一副微羞的神态,引起她的同伴们嘻嘻地笑了起来。

“是这样,法布尔先生,是她们……都想知道,按您所讲的,植物也像人一样,有男有女吗?”

“轰”的一声,人们大笑起来。不少人弯着腰,笑出了眼泪。笑声中,有人喊道:

“那叫雌雄,知道吗?”

法布尔也笑了。

姑娘着急地解释起来:

“……我是想知道,只有雌或雄能不能生长出下一代呢?”

法布尔不笑了,说:

“当然能!那叫无性繁殖。比如杨树的插枝;再比如,你们经常要采摘的葡萄,用压枝的办法繁殖,也是属于这一类呀。”

“啊,原来是这样。法布尔先生,那您下一次详细地讲一下好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了要求。

法布尔今天的讲座,就是重点讲植物繁殖的。

讲座已经进行了一半,高大的古教堂里,只有法布尔清朗的声音在回荡。

突然,一个粗野的声音喊了起来:

“这是魔鬼的邪说,我们不要听!”

一时间,教堂里鸦雀无声,仿佛空气凝固了。人们愕然了。

这时,窗台上又响起了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

“女士们小姐们,听他胡说还不如陪我去赛马场去看赛马呢!”

一听声音,人们就知道是城里的一个无赖,平时他总爱跟一帮纨绔子弟出入酒馆,但是又经常被那帮人给轰出来。

人们又气又恼,指责声四起,不少人喊着要把捣乱者赶走,教堂里一下子变得乱哄哄的。

这时,一名教士走上了讲台,手里拿着一个信件。人们静了下来,眼睛盯着前面的讲台。

“法布尔先生,这是教会给你的抗议书。法兰西的忠实子民们向你抗议,你的邪说,是对神灵的亵渎。”

“不,牧师先生,让人民了解科学,正是法兰西的需要。”

“可是你让妇女知道植物的生殖作用,这样将有伤风化,会使社会堕落。”

教士又转向大家高声问道:

“女士们,特别是小姐们,请问,你们想了解植物的生殖作用,目的何在呢?”

谁都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妇女们又羞又气,抗议声四起。法布尔气极了,大声喝道:

“住口!不许你胡说八道。科学讲座是政府提倡的。”

“哈哈!可怜的法布尔先生,你还不知道,拿破仑三世陛下已对内阁进行了改组,你的后台和支柱,那个教育总长迪律伊,已经被革除了一切职务。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暞的。”

那个教士在说到“好消息”这个短语时,特地加重了语气。

法布尔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事先布置的。怪不得今天的讲座,有一些平日里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的人也来了,并且还来了一些教士。不过,这个狂妄的教士所说的,也的确使法布尔心头为之震动。

听了这个消息,大家也都愣住了,教堂里又一次鸦雀无声。

这一次讲座,就这样被画上了句号,并且再也没有举办了。

法布尔和人们一起,走出了教堂。法国南方的夏季,天气多变。早晨还阳光明媚,现在却零零落落地下了点小雨。人们急忙跑散了。

教堂里,几个士绅、无赖和教士们还没有走。他们显出满脸得意的神色。曾坐在窗台上那个怪腔怪调的无赖,现在弯着腰,一副取宠献媚的样子。

一个教士说:

“啊,魔鬼终于走了。主啊,原谅这个无师自学的怪物吧!”

“原谅?怎能原谅这个魔鬼呢!除非他向教会投降。”

“先生们,他是不会投降的。难道你们还看不出,这小子外柔内刚,绵里藏针。平时总是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对!还有些腼腆。”

那个无赖急忙迎合了一句。

“滚!还轮不到你说话。……可是实际上,他是个狂妄的家伙。他经常和那些没有教养的穷小子们在一起,不把我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放在眼里。诸位想一想,难道他会投降吗?”

“正是这样。这个家伙平常温和善良的样子,可一发起火来,其实是很凶的。听说冬天时,在教室里,不知为什么生了气,当着大家的面,他一脚把炉子踢翻了!”

“这是个破坏社会秩序的危险分子。神灵应该给他更大的惩罚!”

“对,惩罚他!”

一片恶毒的附和声。

在圣马谢尔古教堂里,一个阴谋在筹划着。

这一天,从圣马谢尔古教堂回来的法布尔,坐在桌前一声不响。

他知道,教会势力在法国的一些地方,尤其是在阿维尼翁这一带,势力特别大。他们反对一切改革,仇恨进步。但是,在此之前,法布尔还不知道教会早已和其他恶势力联合起来,多次派人到议会去抗议,对迪律伊和他的新举措进行毁谤和阴谋活动。迪律伊和他的支持者们大刀阔斧地改革法国中、小学教育,主张妇女应该和男人一样接受教育,掌握科学知识,并且委托法布尔在阿维尼翁举办科学讲座。如今,他却被阿维尼翁的教会联合其他地区的教会和所有的恶势力给轰下了台,这真是令人气愤!

“今后,科学讲座是不能举行了”,法布尔想,“但是还有公学这个讲坛。”

他想,在学校里,他还可以照样宣传科学,向学生传授新知识。这时他想到他教过的学生:法院审判员比利奥、医学博士博尔德、大学的动物学教授维谢尔……他们都已经成才了。还有一件事令他安慰,平衡着他的心理,那就是,他研究的茜草染料,已经成功,马上就会有最后的结果了。法布尔又充满了信心,他自言自语道:“我决不向他们投降!”

就在法布尔沉思默想的时候,同事们也都互相交换着眼色,他们都听说了科学讲座上发生的不愉快事情。这时,校长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也微微地低下了头。

法布尔课讲得好,不少在别的学校成绩不太好的学生,到了他这里,也能很快转变过来。这些,同事们有目共睹。并且,在同事们的眼里,法布尔温柔、机警、淳朴、活泼。

但是内心里承认,不等于不妒忌。他课上得好,同事们觉得这无形中就是对自己的贬低。尤其是法布尔又过于正直,不会笼络人,对有背景、有官衔的人,冷淡得很。又憎恶依仗权势钻营者,这就使热心此道的人说他是“傻瓜”。

但是在今天,法布尔遭到了打击,同事们平时的这些阴暗心理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对法布尔的同情,也有为他愤愤不平的。

还有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在等待着法布尔呢!大家望着校长手里拿的那张刚到的报纸,都想,这可真的应了“祸不单行”那句话了。

为了摆脱贫穷和实现当大学教师的愿望,法布尔实验研究从茜草中提取红染料。他苦干了三年,终于成功了。这种染料,既可用于印刷,又可用来染布。有些布厂试用以后,十分满意。法布尔就要改变贫穷的处境了!

终于,校长把手中的报纸递给了法布尔,他不忍心告诉他,但又不能不告诉他。

法布尔一眼就看清了报纸上登的一条消息:

德国化学家格雷贝尔和利贝曼从煤里提取茜素获得成功!并且成本更低廉,已经大批量投入生产了。

完了,摆脱贫困的希望又一次搁浅了。法布尔只说了一句话:

“多年的辛苦,都化为泡影了。”

几天过去了。双重的打击,使法布尔憔悴了许多,人们甚至怀疑:如果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法布尔是否还能够挺得住?

是的,很少有科学家的道路是一帆风顺的,却有不少科学家遭受过打击和迫害。此前247年前的罗马宗教法庭,一群身着黑袍道貌岸然的上帝的卫士们,正杀气腾腾地威胁着疾病缠身的伽利略:“本法庭庄严宣布,如果你不放弃哥白尼的邪说,你就将被处以火刑……”

又过了23年,罗马鲜花广场的火刑柱下,罪恶的大火已经熊熊燃起,火刑柱上,绑着一个伟人。声音嘶哑的刽子手高叫着:“你的末日已经来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一个高亢而坚定的声音回答道:“黑暗即将过去,黎明即将到来,真理终将战胜邪恶!你们对我宣读判词,比我听到判词还要感到畏惧!”这是布鲁诺被烧死前留给人类的最后声音。

历史真是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无论如何,科学不会向恶势力投降。

法布尔没有停止工作。不过,他更加沉默寡言,也不和人交往。他也根本就没有发现房东老太太那异样的神色。他不知道,教会和恶势力筹划的阴谋就要实施了。

又是几天过去了。法院里的执达员送给法布尔一份盖着公章的通知,限他自通知之日起四个星期内一定要搬出去,如果到期不搬,那么按照法律,可以把他的家具全部丢到街上去。

房东老太太逼他搬家了。房东老太太是一位虔诚的教徒,平时与法布尔一家也还能相安无事。这一下,法布尔明白了,她是受了教会的煽动和指使,这是教会和恶势力策划的整个阴谋的一部分。但是,这也是最后的一招了,无非是要把他驱逐出阿维尼翁。

法布尔几天来穿大街走小巷,他想另租一处住房。但是明明是有几处待出租的房子,就是不租给他。紧接着,就有人传话,只要法布尔向教会投降,声明一下,就一切都好商量。

法布尔明白了,在阿维尼翁,他是不能再租到房子了。但是,他绝不屈服。他决定离开这里,到奥朗治去重新安家。这意味着,他的工作也丢掉了。

火车沉重地喘息着,沿着水流湍急的罗纳河,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阿维尼翁,终于在法布尔和玛丽,以及孩子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原野里,牧羊人用那苍凉的声音,唱着一首古老的民歌:

云在天上飘,

飘啊飘。

白云在飘,

乌云也在飘。

白云可以占满天空,

乌云也可以占满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