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一日一禅(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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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通往禅悟之路(9)

我们试再举一个公案作为说明。百丈给马祖当侍者。一日,马祖将要升座说法,讲台上铺着一个讲席。百丈走上前把讲席卷去,等马祖来一看,讲席被卷去,便下座来至百丈跟前问道:“你为何卷却讲席?”百丈说:“和尚!你昨天把我的鼻子拧得太痛了。”(此中因缘前讲已说)马祖不但没有怪他,反而点了点头说:“你对昨天的事很懂。”次日,百丈又去参马祖,马祖没有理他,只目视床角拂子,百丈便心领神会地问道:“即此用?离此用?”就是说,即这个用呢?离开这个用呢?这是从本分上来说话的。如果教条式地对答,非唯辜负百丈,亦且自救不了。“路途剑呈剑”,马祖是作家,他既不答他“即此”,也不答他“离此”,而于万仞崖头推他一掌,要看他的解数,问道:“你向后开两片皮,将何为人?”以一般的思想活动来看,似乎有点牛头不对马嘴,而对百丈来说,却恰如以磁吸铁,透人心灵深处,一面讨价,一面还价。百丈更不之乎者也,上前取拂子,高高举起看着马祖而一语未发。试向这里说心说性说道理得么?马祖有拨赵帜易汉帜手段,还问道:“即此用?离此用?”又请问,讲经说教的到此又如何支遣?但百丈解话,并轻轻地又把拂子放在了原地。真是两境交光,如印印空,有谁辨得他落处。莫道“行到水穷处”,须会“坐看云起时”。马祖振威一喝,直震得百丈三日耳聋。这就是有名的“百丈再参马祖因缘”。

后来,黄檗禅师去参百丈,听举此段公案,到“三日耳聋”处,不由自主地吐出舌头。百丈便问他何故如此?黄檗禅师说我从这里得见马祖的大机大用。百丈向黄檗说:难道你想承嗣马祖吗?黄檗说:不然。我若承嗣马祖,以后丧我儿孙!百丈说答得好:见齐于师,减师半德;见过于师;方堪传授。子甚有超师之见。你看他们答在问处,问在答处,却各有出身之路——入林不动竹,入水不沾泥。这岂是寻章摘句钻故纸堆的人所能梦见?岂是一般思维方式所能楷定?禅宗就是这样提倡人们去大胆地怀疑。不要固步自封,更不要囿于前人的见解,而是要用自己的心去直接领会,自证、自悟到大休大歇处。因此佛说:“我并没有实法与人”,“自依止、法依止,莫异依止”。只是帮助、激发人们以自己的力量彻见自己的面目,契证此法的真实相而已。

众生无始以来的实执,由名言习气的活动极难舍掉。比如:在教下,为了破除众生的我执,就用相对法门来说“人无我”,但随之即实执有个“个无我”;进而又说“法无我”,但随即实执有个“法无我”。为了破除此执,便又说“亦有亦空”,众生随之即实执有个“非有非空”而死死不放。在语言方式上好像是从“实我执”进到“法我执”,又进步到“亦有亦空”、“非有非空”,而实际上,思想活动仍只垒一个实我执在原地踏步,换汤不换药,一动也没有动。但是要从道理上来讲,依然在自己的语言概念里一个实执我在“翻跟头”,就是这个“实执”的骗子,今天换顶帽子,明天换套外衣;今天以名诱你,明天以利钩你。只要你落在名言的圈套里,它便永远和你认亲家。如果不从心灵深处彻底掀翻,你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对这一点有了认识,就懂得了祖师们为什么要从说教的方式,改用棒喝机锋的慈悲了。

再举这样一个公案:渐源禅师一日随同其师道吾去吊唁。渐源指着棺尸问道:“生耶?死耶?”道吾说:“生也不道,死也不道!”渐源问:“究竟如何?”道吾答道:“不道,不道!”渐源闻听顿时大怒,挥拳就要打他的老师,要求非告诉他不可。我们不要以为他鲁莽,应当看到他为了生死的心切处,道吾催促他离开,恐怕他这种鲁莽行为,惹起其余弟子的愤恨而挨打。渐源回到路上,不断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忽听有人诵《观音经》中的“应以比丘身得度者,现比丘身”时,当下大悟。后来道吾去世,渐源禅师去参石霜禅师,仍举前话,结果石霜禅师所答的跟道吾。渐源便拿了一把锄头在石霜面前走来走去。石霜问渐源何故?渐源回答说:“我在觅先师灵骨。”石霜说:“我这里洪波浩渺,波浪滔天,你向哪里觅他?”渐源回答说:“正好着力”。当时太原孚上座在旁赞道:“先师灵骨尚在!”从这里我们足可看出渐源真正得到了道吾真传。从以上两者的对话,可以看出是无逻辑中有逻辑。每一句都是从自性中流出,从见地上敲唱,无一句而没有落处,但又是超层次的逻辑谱言,无逻辑中有逻辑。而在教下万语千言说不清的生来死去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否则的话,还有什么禅宗呢?

让我简略地总结一下。所谓禅宗,就是把教下的精华与实际生活相结合,以极其艺术的手段来点出涅槃妙心,启发生命的曙光。

今天是最后一讲,恰逢一场大雪,正是雪兆丰年。记得庞居士会见药山,临别时适值天降大雪,庞居士向他们师弟道:“好雪片片,不落别处!”我试拈提一下:不落别处,落在什么处?留赠同学们一参。

开悟——生命的觉醒

净慧法师

什么叫做“开”呢?“开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明心见性”。佛陀出现于世就是为此一大事因缘,要令一切众生开示悟入佛之知见,即开佛知见,示佛知见,入佛知见。我们学佛也是要为此一大事因缘,即根据佛所开示的佛之知见而悟佛知见,入佛知见。这是我们学佛的根本宗旨和根本出发点。因此,说“明心见性”,说“开悟”,并不是禅宗独有的,而是整个佛教的立足点。整个佛教都围绕开示悟入佛之知见而展开。“开悟”一般地说有两种,一种是“解悟”,一种是“证悟”。所谓“解悟”,就是从理解佛法而获得开悟,主要是理解佛说的经典、祖师的语录,修行的法门、次第和途径,然后根据某一法门去修证。理解了某一些法门的修行次第便是一种悟,这叫做“解悟”。这好比我们没有去过北京,没有到过故宫,但是我们看过北京的地图,看过故宫游览手册,我们也就知道了金水桥畔就是天安门,然后是午门、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这么一层一层殿宇的路线我们知道了。但是我们仅仅晓得这个次第和路径而已,并没有亲身的感受,没有亲切感。那么什么是“证悟”呢?就是我们不但知道天安门、故宫过了一门又一门是怎么一种情景,而且亲自到那里去了,有一种亲身的感受。这种亲身感受本身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这种感受就是禅宗所说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种亲切感只有自己通过修证才能体验。这就好比是“证悟”。“证悟”是一种亲证的境界,它不是一个知识的问题;“解悟”基本上属于知识的范畴,“证悟”才是一种受用,一种体验。只有“解悟”是不够的,在解悟的基础上修行,以达到“证悟”的境界,这才是学佛参禅的途径和目标。

何引发开悟,古人和今人都各有不同的机缘,不同的方式。用现代的语言来讲,可以这样说,开悟是生命的转换、生命的觉醒,从有限的生命迈进到无限的生命,从迷妄的生命进入到觉悟的生命。什么是修行呢?实际上就是“生命的拼搏”。因为我们每一个都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有限性,总是想进入那个无限的生命。要进入那个无限的生命,如果没有一种拼搏精神是万万办不到的。我们念《大忏悔文》,八十八佛的名号内的“斗战胜佛”。佛本来是讲慈悲的,讲和平的,为什么要斗、要战呢?因为烦恼的魔,贪、嗔、痴的魔不战是胜不了的,所以佛陀教导要“与诸魔战”,这个魔就是烦恼魔,就是菩提与烦恼的拼搏。没有经过生命的拼搏,要想开悟,要想得到生命的转换——从有限的生命迈向无限的生命,那是根本办不到的。所以,古代修行人,就像我们每天晚课念的《警众偈》那样:“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我们要时刻想到我们的生命需要拼搏,才能从有限转换成无限,从迷妄转换成觉悟。因此,“开悟”实际上就是在生命拼搏过程中的一次大碰撞。经过一次大碰撞后,我们内心深处就受了一次彻底的心灵“净化”。

“悟”有种种机缘,有人从看经开悟。这种看经开悟不是解悟,而是证悟。现代有名的太虚法师就是看《大般若经》开悟的,圆瑛法师是看《楞严经》开悟的。所以说,看到随文入观,看到人我双忘,看到身心双忘的时候,同样能够开悟。也有见到自然界某一种环境而对自己生命的认识有一种很大的启发从而开悟的。像灵云禅师见桃花开悟,洞山祖师见流水开悟。这和佛经讲的缘觉、声闻悟道证果的途径是一致的。“声闻”是闻佛说法的声音而悟到缘生缘灭的道理,因而开悟。孔夫子在川上见流水逝去,也曾有过“逝者如斯夫”的感叹。见桃花开悟,见流水开悟,正是由于目触自然界花开花落、流水无情的发展变化,从而悟出了缘生缘灭这种宇宙、人生的根本法则。当然,也有经过一个透彻的反省在一言半句的启发下而开悟的,像临济祖师三次向黄檗问佛法大意,三次遭到黄檗祖师的痛打。他被打了以后还没有开悟,但他的生命拼搏没有停止。然后在黄檗的指引下,他前去参拜大愚禅师。在大愚禅师一句话的启发下,他忽然悟了道。这就是生命正在拼搏时,由于受到外界的诱发或刺激,从而一下子在心灵深处发出猛烈的碰撞而开悟。像虚云老和尚的开悟,更体现了生命拼搏的精神。他五十六岁在扬州高明寺打禅七天,工夫用到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在一次行茶中,他把茶杯伸出去,行茶的人一不小心,将开水溅在他手上了。这时杯子掉在地上,“啪嚓”一声,好像虚空粉碎,大地平沉一样,生命之流当下被截断了,开悟了。还有很多开悟的机缘,我们现代人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但不管是通过怎样的机缘开悟,都和自己痛切的用功、深刻的反省是分不开的。比如,有一个祖师正在用功的时候,走到街头碰到一个屠夫在那里卖猪肉,旁边有一位老太太在买猪肉。这个老太太挑肥拣瘦,选来选去,选得屠夫发火了,把刀往案板上一拍,说道:“你看哪一块不是精的?”这位和尚听到当下就开悟了!像这样的开悟机缘,不是凭空就能引发出来的,必须在他本人用功到了那个程度,才有一个瓜熟蒂落的时节。香严祖师在地里除草时,随手将一块瓦砾扔出去,碰到竹子上,响了一下,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开悟了。他是沩山灵祜禅师弟子,即刻回到寺院,沐浴焚香,遥礼沩山,并说颂曰:“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动容扬古道,不堕悄然机。处处无踪迹,声色外威仪。诸方达道者,咸言上上机。”古人由种种机缘引起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碰撞,从而得到生命的觉醒。然而不管是什么样的因缘,都离不开我们主观的努力。没有主观的努力,再好的客观环境,再好的修行条件,要开悟都是不可能的。既然开悟了,是不是一悟以后就万事大吉呢?不是的,而是悟了以后才是真正修行的开始。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悟”只是教下所说“见道”。见道后才是修道。六祖在《坛经》上讲得很清楚,“理须顿悟,事要渐除”。“悟”是一刹那的事。这一刹那结束了,我们的生命就得到了一次转换,从有限的生命进入到无限的生命,我们真正的修行也才正式开始,这就叫“顿悟渐修”。渐修说明修行的道路是漫长的。这是因为我们无始以来的习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清扫干净的。内心的尘垢自己不去扫除,开悟的境界、开悟的成果还有退失的可能。在古代的禅者中有过这样的例子。因为还有退失的可能,所以必须继续修持。那么,开悟的人和没有开悟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古人说“悟了还同未悟人”。开了悟的人和没有开悟的人外表来看没有什么两样的。开悟的人照样吃饭穿衣,拉屎撒尿。但两者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开悟者“不在旧时行履处”。原来的种种习气毛病,开悟以后就逐步淡化、逐步消除了,所谓“随缘消旧业,更不造新殃”。因此说,我们用功的人,不管是参禅也好,念佛也好,持咒也好,最后所追求的目标是开悟,是明心见性,只有开悟了,明心见性了,才谈得上了生死。没有过这一关,没有这个过程而说要了生死,那种可能性是很小的。因为我们在现实生活、现实世界中都不能自己做主,都不能把习气毛病除祛,我们在临终的时候八苦交煎,你能保证你做得了主吗?所以我们一定要在我们身强力壮、无病未老的时候抓紧修行,要把自己末后一着的这件大事提前办好,不要等到腊月三十日到来时手忙脚乱!

开悟有解悟与证悟的区别。这既是教下的判摄,也是禅宗公认的入道途径。禅宗初祖菩提达摩大师有一篇重要的文章,叫作《略辨大乘入道四行》。文章的中心思想讲的就是悟入佛法的两种途径,即“理入”和“行入”。理入可理解为解悟,行入可理解为证悟。

理入就是“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与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为理入。”

行入就是指通过实践来验证自己的悟境,加深悟境的层次。行入包括四个方面:一报冤行,二随缘行,三无所求行,四称法行。这四行,既可作为悟后起修的实践方便,也可作为一般求悟佛法者的入门路径。所以说,达摩大师开示的这四行非常重要,为我们定出了修行的范围和标准。

第一,报冤行。冤是冤家债主的冤,不是怨恨的怨。我们在生活中、修行中会遇到种种障缘,种种阻挠,时时刻刻都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遇到这些事情以后怎么办呢?是跟对方弄个水落石出、鱼死网破,还是包容忍让、以德报怨呢?达摩大师说:我们“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多起冤憎,危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人非天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怨诉”,并引《经》文说:“逢苦不忧。”一个修行者、求道者能够这样对待日常生活中和修行中遇到的种种不如意的事情,使“此心生时,一与理相应”,就能够“体冤进道”。在这方面,我自己有切身的体会。我快六十岁了,在这六十年的经历中“不如意事常八九”,历次的政治运动我都赶上了,有人笑我是“老运动员”。其实这是一种大环境,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共业所感”,在这个大环境里,在“恶业果熟”时,你想躲也躲不脱。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应采取“逢苦不忧”、“体冤进道”的态度,对那些从语言上、行为上加害于我的人,都要发起同情心、怜悯心,加强自我克制、自我修养,“以德报怨”,化解烦恼和敌意。这样就能减少许多烦恼,成就自己的忍辱波罗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