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川杀得性起,抽出鸡爪鸳鸯钺,左劈右杀,那钺尖碰着人就死,飞脚踢着人就伤,一连死伤七八人,剩下的贼人纷纷跳湖而逃。
此时四爷府内已乱成一团,锣声喊声杀声哭声混杂在一起,前院火光冲天。董海川知道贼人已在前院与全凯庭、何五、何六等护院交战,便朝前院扑来。刚进了四进院,见何五持刀,浑身血污,气急败坏地跑来。他一见董海川嚷道:“董爷,不好了,河北的蒋山青带人来了,有百来口子人呢!老六到镖局叫人去了!”
董海川急道:“老五,你快带人救火,我去助全教头。”
何五哭丧着脸道:“这下倒好,四爷和四奶奶也找不着了。”董海川一推他:“快去带人救火!”疾步朝前院跑去。
董海川来到真趣轩时,一伙贼人往外抬箱扛包,全凯庭正在与蒋山青对打,全凯庭已不能支,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董海川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全凯庭一见董海川,来了精神,叫道:“董爷,快来换我!”蒋山青右手变仰掌,从左掌下穿出,势如旋风,锐不可当。
全凯庭大叫一声,跌倒在地。蒋山青顺手一抬,一支毒镖打了过来。
董海川见情势危急,一招“童子抱球”,在半空中接住那支毒镖。
全凯庭一骨碌爬起来,躲到董海川身后,扬着拳头叫道:“你小子听着,我们四爷府里的第一把交椅来了,有本事你小子别走!”
蒋山青一见是董海川,吃了一惊,想起几年前河南一镖之仇,心里有些打颤儿。
董海川一招“叶底藏花”,右手翻转,掌心内旋,用左肘击蒋山青肘部。蒋山青一招“飞燕抄水”,将腿后摆,身随腿转,同时右掌心向上穿过。左手也随左腿向左下方穿出,左手掌从左腋下旋外穿出。左手也随左腿向左下方穿出,左手掌从左腋下旋外穿出,形成仆步。董海川一个披身掌,用左臂拦他,用右掌穿向蒋山青。
蒋山青又躲过,来一招“阴阳鱼掌”,这个动作宛如太极图中的阴阳鱼形图,格外厉害。董海川一招“抽身换影”,突飞右脚弹踢,同时双掌掌心向外,左前右后打出,真是迅猛连贯,一气呵成。
蒋山青一招“单蹄敬酒”,左掌心贴右掌背穿出,左腿迎面飞起直朝董海川胯下踢来。
董海川见他下毒手,一招“千斤坠地”,向后坐成虚步,右脚点地,双手抓住蒋山青的左脚,紧接着一个单换掌。
蒋山青只觉左脚一阵疼痛,跌倒在地。董海川正要结果蒋山青性命,两个贼人上前来救护蒋山青。蒋山青手一扬,一支毒镖朝董海川咽喉锁来。
董海川伸手将毒镖接住,这时,蒋山青叫一声:“弟兄们,风紧!”由一个贼人背起,风风火火地跑了。董海川上前追赶,却被一伙贼人拦住,董海川打散贼人,再寻蒋山青时已不见踪迹。
方才董海川与蒋山青这一番道家拳法激战,引得救火的府役都来观战,要不是何五发怒,给了几个府役几个耳刮子,恐怕还不肯离去。此时门外人声鼎沸,火把通明。会友镖局大镖头宋迈伦带着魏吉祥等五十多位保镖闯了进来,那些跑得慢的、恋着财的飞贼尽被镖局的人杀死。
直到天明,这场激战才告结束。粗粗清点一下,烧毁房屋二十六间,二十三个护卫受伤,十一个护卫战死,三个女役被奸污,礼品丢失不少,四爷和四奶奶不知去向。
何六叹道:“这可好。四爷丢了,皇上要是知道了能饶得了咱们吗?”何五道:“四爷、四奶奶八成是乘乱坐马车跑了。”
众人来到轿房,见马车、轿子一乘不少。全凯庭道:“莫非把四爷、四奶奶藏在麻袋里带走了。”
何五道:“我已通知回城的门卫,不要放走强盗。”
何六道:“不济事,这些强盗在城里有内线,只不定躲在哪儿了。”
董海川问:四爷府中是不是有暗道:何五道:我来府里这么多年了,没有听说过有暗道:宋迈伦道:“这就怪了,咱们再搜搜看。”
一行人又提着灯笼来到后园,只听附近有抽泣之声。他们寻音来到一枯井旁,董海川道:“井下有人。”
何六道:“这口废井已多年未用,下面没水,全教头下去看一眼。”
全凯庭一听,吓得倒退了几步,支吾道:“刚才我与贼头争斗时,脚扭了一下,还是老五下去吧。”
何五眨巴眨巴眼睛道:“我这眼是夜盲眼,一到夜里就瞧不清楚。”
宋迈伦道:“我下去瞧瞧。”说着,双手攀住井沿,往下蹭去,只觉脚底有动静,用腿一蹬,蹬飞一柄飞刀。右脚一抖,踢中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只听一声惨叫,一人栽了下去。宋迈伦忙取灯笼来看,见一个飞贼倒在地上,井下畏缩着一个少女,正瑟瑟发抖,众人一瞧,正是三奶奶的贴身丫环鹦鹉。
原来蒋山青率领的强盗分三路偷袭四爷府,一路由蒋山青率领奔前院,一路由刀晓莺率领从后园杀入,与蒋山青前后夹攻。还有一路是暗路,皆扮做四爷府的护卫,由云霞榭附近混入府中。他们先来到云霞榭,一个响马头见到三奶奶生得白净丰腴,便起了歹心,将三奶奶掀翻在地,褪尽旗装,横加凌辱。那伙响马也一拥而上,将三奶奶奸淫而死。丫环鹦鹉逃了出来躲到这枯井里。没想有一个贼人走到此处,正往井里净手,发现了鹦鹉,跳了进来。他用暗号叫唤同伴,此时同伴已被杀散,镖局的人搜查时,他又不敢出来。
当下人们把鹦鹉系了上来,带到后房歇息。众人又去寻四爷和四奶奶。人们又来到花雨斋,宋迈伦见床上被褥狼藉,伸手往里一摸,暖气尚在。董海川见墙上一幅《簪花仕女图》微微颤动,伸手一指:“你们瞧,那张画活了!”宋迈伦几步冲上前,猛地掀开那画,只见四爷、四奶奶躲在夹壁墙内瑟瑟发抖,四爷瘦骨嶙峋,仅穿一条内裤,四奶奶脸如红炭,也仅系着一个大红肚兜。何六叫道:“四爷,贼人已退!”四爷一瞪眼:“混账,这成什么体统,还不快出去!”众人一声“喳”,疾步退了出去。
董海川早就听说过三皇炮捶武术大师宋迈伦的名字,知他是三皇炮捶宋派创始人,他不仅武功遐迩全国,而且宽厚待人。此次得见,见他气宇轩昂,果然不俗。宋迈伦也听人说起董海川的神掌,两人一见如故,互叙寒暖。宋迈伦因急着回镖局,董海川一直把宁迈伦等送到宽街方才回府。
一天上午董海川正在后园操练武艺,准备皇会参加比武,鹦鹉兴冲冲跑来。
董海川笑道:“鹦鹉,因何如此高兴?”
鹦鹉道:“我那个远亲程廷华要见你。”
董海川道:“我也正想见他呢。”
鹦鹉道:“今天下午在他家里相会,他还约来一些朋友,他家住在花市大街四条胡同火神庙左边,你看见有个眼镜铺,就是他家。”
下午,董海川跟何六告了假,朝花市大街走来。他向王麻子菜刀铺的王掌柜打听了路径,来到四条胡同里,进口不远果然看见有一个火神庙,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个眼镜铺,门脸儿不大,竹竿子挑着一个招牌,上写“程记”两字。董海川走进眼镜铺,有个小伙计正在用掸子打扫柜面。
董海川问:“有个叫程廷华的住在这儿吗?”小伙计没有理睬他。董海川认为他没听见,又连问三遍。小伙计不高兴地嘟囔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理没面儿的,这花市一带的人都管我们掌柜的叫程大爷。”
董海川笑道:“我是外乡人,还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
小伙计一听,飞起一脚朝董海川踹来,董海川轻轻躲过,顺手拿起一只眼镜戴上,呵呵笑道:“这小眼镜还真有点神气。”
小伙计又气又急,叫道:“掌柜的,您怎么还不出来?”话音未落,一位风流潇洒的美男子走了出来,朝董海川道:“你这人如何戏弄我家的小伙计?”
这时,从柜后又走出一人,此人身材矮小壮实,盛气凌人,身穿褚色袍玄色坎肩,头戴一个绸子瓜皮小帽,挑着一朵山菊花,正是“翠花刘”刘凤春。刘凤春一见董海川,叫道:“这不是董爷吗?快请进来。”
那美男子正是“眼镜程”程廷华。程廷华知道董海川来了,一拱手:“眼镜程真是戴眼镜不识泰山,失礼!失礼!”
话音未落,董海川一扬手,用手接住一支飞镖。
董海川大叫一声:“延华兄弟小心!”
程廷华一侧身,又有两支飞镖嗖嗖带响飞来,全钉在柜上。几个人飞快出门,胡同里杳无人迹。
程廷华道:“贼人可能进了火神庙”。几个人又走进火神庙,空无一人,在那火神爷的肚子上钉着一张诗笺。刘凤春取下诗笺,小声读道:“白凤冢前芳草衰,云龙飞去在泉台。十年应解云仇梦,眼镜程落眼镜哀。”
“眼镜程”猛然想起十年前在河南白凤冢的一段仇缘。
刘凤春道:“仇家来了。”
董海川深晓此事,说道:“原来是白云亭、白云榭寻到这里来了。”
程廷华道:“董爷难道也知道此事。”董海川把如何参与白家姐妹一案叙了一遍。程廷华道:那白家姐妹真是好记忆力。
三人出了火神庙,正见一个又黑又粗的汉子迎面而来,他面孔黝黑,面容显得和善。
刘凤春一见,叫道:“煤马来了。”原来此人正是马维祺,也是来赴会的。
马维祺叫道:“董爷来了吗?”
程廷华一指董海川:“这不是董爷吗?”
马维祺拱手说:“早就听吕飞燕说起过你,早想会会。我叫马维祺,在东城喜鹊胡同开煤铺,缺煤球你就找我。”
众人大笑。程廷华问:“煤马,你有没有看见两个女子从这胡同出去。”马维祺道:“方才有两个年轻女子快走如飞,拐到大街上去了,我一瞧就知道她们是有功夫的人,两位都长得挺秀气,怎么,程大哥又瞧上了其中哪一位。”
程廷华道:“别闹玩笑,她们是十年前的仇家,她们是什么打扮?”
马维祺思忖一会儿,答道:都是旗女装束,一个穿藕荷色旗袍,另一个穿蓝色旗袍。
四个人走进眼镜铺,穿过一个套院,来到北面青灰瓦房中。程廷华请董海川上座坐了,然后按照年龄依次坐下,程廷华、马维祺、刘凤春。四个人谈天说地,切磋武艺,好不热闹。一聊起来原来多是河北老乡,董海川是河北文安县朱家坞村人,程廷华是河北深县人,刘凤春是河北涿县人,独有马维祺是北京人。
程廷华道:“还有一个河北老乡,叫尹福,是河北冀县人,在朝阳门外开烧饼铺子,此人性情温和,重义气,擅长使用‘状元笔’(一种铁制的笔状小武器),在北方甚为知名。因为他生得瘦小文弱,人称‘瘦尹’。”
董海川点点头:“我听说过这个人,早就想见见他。”
四个人聊到了咸丰皇帝办皇会的事上。程廷华道:“咸丰皇帝要在圆明园办皇会,比武双方,一方为旗人,尽是王爷和王爷崽子,一方是汉人。咱们不如去闹皇会。”
马维祺道:“听说这次摆擂的是神力王肃亲王,他脚功极好,上次皇会摆擂的是鹤七爷,后来被会友镖局的总镖头宋迈伦给打了。”
刘凤春道:“这次比武肯定又能结识许多好汉。”董海川与众人约好皇会再见,又叙了一会儿回府去了。
董海川刚进四爷府,何六跑来,叫道:“董爷,有个好汉口口声声要见你,要跟你比个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