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学洒脱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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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兰(1)

开头话

前些日子,我曾两次拜访了老诗人、翻译家天兰同志,即王名衡同志。他已经年近古稀,鬓发银白,但看起来身板还很硬朗,目光敏锐,谈锋颇健,对年轻后辈也极随和、坦率、热情。于是乎,我们的谈话便很快开始了,像晴空下的飞鸽任意飞翔,又像春水上的游艇四处飘荡,我们的话题是多么欢畅而自由!

回来后,我整理笔记,发现王老的许多回忆十分珍贵。乍看起来,好像多是一些个人的文学活动和经历见闻,其实无不打着“大革命”“十年内战”“抗日战争”等伟大时代的鲜明烙印,反响着整个无产阶级文艺运动发生和发展的雷声,是一份很可宝贵的革命文艺史料。所以,我便着意加以取舍、整理,分若干小题目记载于后。倘其中有错讹荒谬之处,则由笔者自负。

第一首诗

天兰同志1912年生于江西南昌市一个商人家庭。他从小念过9年私塾,从12岁开始学写旧体诗。14岁时,他考入南昌新远中学读书。国文老师姓刘,是前清举人,古文造诣颇深,他对天兰同志的才华很看重,着意加以培养。不久,天兰同志就在校刊上发表了平生第一首诗作,是两首旧体诗,题目叫《西山扫墓》,在全校很有影响,可惜年代久远,诗稿既无存留,便在记忆里也找不到原文了。

黄蔷薇

在大革命的影响下,天兰同志追求真理和知识,读了不少进步书籍和刊物,思想日趋活跃,斗争精神也加快生长了起来。1929年,他初中毕业后,转到上海求学,考入上海中学。大革命失败后的上海,空气阴冷沉闷,豺狼当道,十分黑暗。学校的校长叫郑通和,是个留日学生,也算是当时有名的教育家,但却是个法西斯分子,对学校控制得很严密。不过,春风毕竟关不住,革命思潮如冰底浪涛一样在活跃着。在上海中学,进步学生主办的文艺墙报“黄蔷薇”终于问世了,5个主办人中就有天兰同志。“黄蔷薇”宣传进步思想和科学知识,发表优秀作品,吸引了不少有志青年。她像一朵小小的花儿,给沉闷的校园带来了一股春天的气息。“黄蔷薇”办了三四期。后来,天兰同志就被学校开除了。那是因为他带头大闹学校食堂,第一次挥起了反抗的拳头。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校方对学生的生活极不关心,6块大洋的伙食办得很不像样子,经常吃烂鱼烂菜,早就引起广大学生的不满。这时,天兰同志就挺身而出,带头闹事,锋芒直指行政处长——一个被学生骂为魏麻子的实权人物。这一下,大大震动了郑通和的铁桶江山,这怎么得了?于是,天兰同志便成了他眼中的“害群之马”,很快就被开除了。这是天兰同志的第一次被开除。

箜篌文学社

天兰同志被上海中学开除后,很快又入私立光华大学附中,后来就在这里读完高中。诗人田间也是在这里毕业的,与天兰同志是前后年级同学,比天兰同志晚一些。

天兰同志从光华大学附中毕业后,考入国立浙江大学(校址在杭州)外国文学系,与胡乔木同志是同班同学。革命热情很高的天兰同志,不久就联络了十多名进步学生,创办了“箜篌文学社”,出刊《箜篌》墙报,发表进步诗作(如天兰同志的旧体诗《游九溪十八涧》,就是在这时发表的),翻译和介绍高尔基的作品,在大学里很有影响。

当时,浙江大学的校长是郭任远。这个所谓心理学专家,却是国民党的中央常委,是一个非常反动的政客。以他为代表的校方黑势力很大,其中光法西斯分子就有好几十个。他们很快就和广大追求进步和革命的学生发生冲突。就是在这场冲突中,天兰同志经受了第二次被开除的打击——然而也是难得的锤炼。

事情的起因是:有两个四年级学生偶尔在教员的网球场上打网球,郭任远认为是大逆不道,要进行处分,遭到学生的抗议后,便宣布开除这两名学生的学籍,从而激起了更大的反抗。于是,在胡乔木同志参加筹划下,由文学院和理学院的300多名学生举行大会,天兰同志在大会上发言,要求郭任远收回成命,停止迫害进步学生。紧接着又吸收农学院的学生,召开了400多人参加的第二次全校大会,再由天兰同志第一个发言,历数郭任远这个国民党中央常委的强奸、重婚、贪污等十大罪状。他又带领200多名学生冲击郭任远的办公室,把郭任远赶到了南京。后来,蒋介石亲自把郭任远带回浙江大学来,但学生们也不答应,继续闹事。一直到1935年夏天,郭任远带着国民党教育部的开除命令回到学校,很快将天兰同志开除,方才暂时平息了这场斗争的风潮。在这之前不久,胡乔木同志也因在学校待不下去,就转到上海去了。

然而刚刚踏上斗争征途的天兰同志,并不因开除而灰心丧气,他怀着一颗追求真理、向往革命的火热的心,辗转北上,入燕京大学外国文学系继续深造。

大学艺文社

天兰同志入燕京大学后,并没有埋头读死书,而是积极投身于进步学生的各种活动,很快成为其中的骨干分子。他积极参加了光照史册的“一二·九”远动,在同月的“一二·一六”几万人大示威游行中,他是燕京大学“民先队”第二区队的队长。

不久,天兰同志和20多位革命学生,创办了跨校的文学社——“大学艺文社”。他任社长,总编辑是程应,另外还有余建亭、吴其仁、章彭年、游崇鼎以及一位女同胞周作民等。“大学艺文社”的社刊为不定期刊物,24元一本,每期五六十页,印两千份左右,字数有五六万,目录贴在封面上,比较新颖,一共出过四期。据天兰同志回忆,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编辑部,就在他的宿舍里搞。大家来共同筹措经费,大家共同跑印刷厂,搞校对,完全是自力更生,白手起家。

在“大学艺文社”上天兰同志连载了他翻译的《普希金的创作道路》一文。他记得,这篇文章好像是美国鲍利斯教授(俄国侨民)写的,文中既讲了普希金的个人历史,也介绍了他的诗歌创作,约有六七千字。另外,他和吴其仁合作,还翻译发表了高尔基的名作《某秋夜》等。

参与翻译《西行漫记》

《望川》是当时北平左联的机关刊物,16开本,不定期,原由刘春同志主办。后来,改名为《榴火》,由天兰同志主办。据他回忆,当时7个编委中,有叶修、陈落、杨述、秦川、彭础石等。

这期间,还有一件事情值得提一下。大约是1936年年底的一天晚上,天兰同志到美国朋友斯诺先生的家里去。当时,斯诺先生是燕京大学的教授,经常接待像天兰同志这样的革命学生,给他们放映他自己拍摄的解放区的纪录影片。有天晚上,斯诺先生说他有部东西,问大家能不能给翻译出来。后来,就由王明远、黄华、陈汉波等5人分担开来,天兰同志也是其中的一员。因为大家白天还要上课,就在晚上加班干,很快就翻译好了。这本书就是轰动一时的《西行漫记》。

联合文学社

1937年春天,北平作家协会成立。天兰同志是七个常委之一。《榴火》停办后,他就开始主办北平作家协会的机关刊物——《联合文学》。

《联合文学》也是不定期刊物,16开本,所需经费全靠自己筹措,有时就靠募捐解决。天兰同志记得,当时有名的燕京大学教授冯沅君和她的丈夫陆侃如,是从法国回来的,很支持革命,就曾为《联合文学》慷慨解囊。

天兰同志回忆到这里,同样也想起了一件有趣的往事。一天深夜11点多钟,陈龙同志突然跑来,哭了,说他曾经想把天兰同志杀死。这话把天兰同志也吓了一跳,但又感到莫名其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那时候,天兰同志虽然深得地下党的信任,但他还不是共产党员。原因是他的家庭和社会关系比较复杂,他从浙大突然来到燕大,革命热情又特别高,干劲特别大,反而引起不少人的怀疑,认为他说不定是南京派来的狗特务,故意表现得这么积极。陈龙同志就是这样怀疑他的,所以想暗暗把天兰同志收拾掉。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天兰同志凭着自己纯洁的心灵和炽热的感情以及不知疲倦的工作,终于赢得了同志们的信任,也促使陈龙同志夜半来访,洒泪陈情,成为他们交往中的一段趣谈。

到延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