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各部长官,皆由议政部八人投票选出,司政、庶务、刑典等各部门各自分立,一切事物,必须上报至议政部,并公布于百姓,如地方官有贪腐渎职发生,百姓可联名检举,由吏部核查,给出明确结论,若是京官犯事,便由议政部调查决断。
冬陌封信王为议政部监察使,无实权,但可对官员提出质疑,提案核查,毕竟信王乃是他最信任之人,完全有资格担当此任。
冬陌又将所有军机大权收归吏部所有,但吏部受议政部节制,任何军事调动,必须为议政部八位长官同意方可执行,以此避免有将军佣兵自立……
这是冬陌昨晚想了一整晚,想出的一套运营朝廷的制度,想来绝对可行,虽然有些地方还不够细化,但在施行之后,肯定会越来越完善。在设计这套制度的时候,他一心想的都是如何在没有国君的情况下,让一个国家保持活力,进退有度。哪里知道,自己制定的这套制度,冥冥中竟与几千年后的智者想出的“三权分立”的制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冬陌将自己连夜命人抄写的几十个小册子,挨个发了下去,上面写的便是自己这套制度方案的细节,所有人看后都震惊不已,谁也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政治制度,根本是想也不敢想,有一文官琢磨良久,奏道:“殿下,臣仔细研究这些制度,都是极好,但臣斗胆一说,有殿下您在,所有权力集中在手中,根本无需制定如此复杂的制度,所有部门都对殿下您一个人负责,岂不轻松?”
冬陌哈哈大笑,道:“那若我不在呢?”
文官一怔:“殿下不在?”
冬陌也没有明说,让信王挑选几名饱学之士,认真研究这套制度,力求更加完善,想了想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了——就算有些未竟之事,将来也自有信王等一干人会代自己去完善,于是宣布退朝。不料信王起身拜道:“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荣登大位,乃是众望所归,还望殿下以国事为重,勿要推迟。”
等他说完,所有人都跟着跪下,请求冬陌即位,其中虽然不乏随大流的人,但大多数人都是出自真心:赵纯已死,现在太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撑起这座江山,而冬陌无论是从血统还是能力上,都是唯一的人选,当真是众望所归。
冬陌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起身笑道:“信王,若我不是国君,你还会不会为国尽忠,你们呢?”
信王愣了愣,伏身道:“臣身为帝国重臣,为国尽忠,当仁不让!”
众人朗声念道:“臣等亦然!”
冬陌点了点头,道:“那边好了,希望你们谨记这句话,我有些私事要做,即位之事,回头再议!”说完不给众人挽留的机会,便离开了神武大殿。
中午时分,冬陌去了中皇家宗祠——从前赵纯为了收买人心,表明自己是通过正常手段继位,在宗祠里供奉了赵无极的牌位,还在其后的园林里,埋葬了冬陌的母亲。冬陌也是今天才从信王口中知道这件事。
坟前的是石碑上刻着墓主的名字:靖元皇后董玉儿之灵位。
其实,应该叫冬鱼儿,冬陌虽然不知道母后的出身,但小时候也听她说过,自己原名是叫冬鱼儿,后来成为帝国皇后,便改了一个当地的姓氏。冬陌如今想来,母亲应该是为了淡化自己明宗圣女的身份,才改的名字。
冬陌从京城逃走之后,便给自己取了现在的名字,用的是母亲原来的姓氏,饶是奸猾如赵纯等辈,也是没有任何的察觉。
“娘,大仇已报,我也该走了。我会将父亲的遗骨迁回来,与你合葬,你安心等着吧。”
“娘,不用担心我,我有一帮好兄弟。还找到了一个真心疼爱我的姑娘。”
冬陌轻轻抚摸着母亲坟前的石碑,长久无语。这一刻,是他内心最脆弱最柔软的时候,是所有人都不能看见的一幕。良久,他对着坟墓重重磕了一个头,再次看了一眼坟墓,起身走出了园林,走出了祠堂。
自己的一帮小伙伴都在外面等着他。冬陌冲他们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当皇帝?”塞波面对他笑着说。
冬陌挑了挑眉毛道:“要不你来替我当?”
“我倒是想,可你那些手下不服我啊,要不然你跟他们说说?”
冬陌没心情跟他斗嘴,叫来一个宫人,让他去请信王和几大官员到先帝祠堂相见,待那人走后,自己轻轻一跃,飞上了神武大殿的房顶,立于最高的那处飞檐之上,俯瞰着下面的光景,他先看到了京城,看到了人潮熙攘的几条大街,看到了捏面人的老人那专注手艺的模样,看到一个买菜的和卖菜的吵得脸红脖子粗,惊动了卫队,上前劝架,很多人在一旁看着热闹,看到了几个小孩在街角玩琉璃珠,看到了包子铺门外刚出锅的一笼笼的包子,和蒸蒸的热气……
这些都是世俗的,但是微暖的。冬陌多想留在这个地方,感受这种来自人间的温暖,然而……他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落到了玉清宫的那片废墟之上,那里的每一块颓垣断壁,都记录着当天所发生过的奇景。
人间一剑,对空间封印。
那一战,究竟谁胜谁负了?
冬陌真心觉得,这压根就不重要了,空间封印自己是不够了然——胡姬倒是从中感悟到不少符印术的真谛——至于人间一剑,这绝对是人间最强的一剑,也许,它不是无敌的,却是完美无瑕的,只有剑之圣者,才是使出这样的一剑。
冬陌对剑圣的境界,充满了向往。自从观看过那一场战斗之后,冬陌不仅在剑道上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同样的,这种领悟也可以运用到别的功法上面,人间修行之术,虽然术业有专攻,但其中的“道”却是如出一辙的。
这种修行的终极奥义,无法言说,只有经历过那种顿悟的人,才能够有所体会,冬陌明白,这种顿悟并不能帮助提升自己的硬实力,但却可以提高自己的成就上限。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剑圣一样了不起的修行师,到时候他一定会去找国师报仇,将他的脑袋砍下,亲自送往雁回谷,祭拜父亲。然后再将父亲的遗骨带回来与母亲合葬。
他的目光,投降了祠堂后面的那片园林,看见了母亲的坟墓,久久地凝视着。这时候,一串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
光听脚步声,冬陌便知道来的是胡姬,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其实,凭你最近做的这些事,你若是管理国家,也一定是一把好手。”
冬陌头也不回地笑道:“我若是有做木匠的天才,难道一生就只能做木匠了?”
“可是,我看得出,你很舍不得这地方。”
冬陌转过身,向着她走了过去,轻轻揽住她柔软的细腰,胡姬没有反抗,脸上挂着一抹微露羞涩的浅笑。
云开日出,阳光明媚。连着阴了几个月的天色终于放晴,阳光温暖地洒在二人的身上。
“是舍不得,”冬陌看了怀中人一眼,笑道,“因为,你当不了皇后了。”
胡姬嫣然一笑,“是很可惜啊,不过,我现在又不想当皇后了。好像……当一个修行宗师的夫人,也还不错。”
“哦?”冬陌故作吃惊,“修行宗师,难道你暗恋凤先生?”
胡姬剑眉倒竖,刚要骂他,不料冬陌手上一紧,将他搂入了怀中,两张滚热的脸庞,依偎在了一起。
…………
信王率领新选出来的八位议政部长官,来到皇家祠堂,由于冬陌有交代,当下也就诚惶诚恐地进去了,却没有看到冬陌,一个长官眼尖,在供奉着先皇牌位的灵案上,发现了一张信笺,信王大着胆子走过去,见上面写着“信王亲启”几个大字,不由心中一动,拆开来,粗看了一遍,立刻面白如纸,惊道:“糟了,太子走了!”
“走了,去哪了?”边上有人急忙问道。
信王摇摇头,信上没写,只说让他们按照自己留下的司政制度,好好管理帝国上下,自己早晚会回来……
一行人追到宫门外,信王叫来羽林军的将领,道:“全城戒严,寻找太子殿下!”虽然这么做可能会引起太子的不满,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信王满脑子想的都是让太子回来,做皇帝。
那将领领命刚要走,突然指着天上叫道:“王爷请看!那不是太子殿下吗?”
信王抬头,所有士兵抬头,整个京城的百姓也都陆续抬头,向着从天空缓缓飞过的那两个相拥在一起的身影望去,阳光在两人极其优美的身姿上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宛如翩翩仙子,时任不敢相信,他们是人间之人!
信王跪下了,对着那个身影,重重地纳头拜倒,无数士兵也跟着他一起下拜,口中念着对那人的祝词,却不是太子殿下,而是“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传遍了京城,传出很远很远。
天空中的那两个人,相视一笑,置若未闻地相拥着向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