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失望,只有伤痛……只有永恒和快乐,很这是世间多少人梦寐已久的地方,但是……自己真的喜欢吗?冬陌仔细回忆一路上看到的场景,所谓的西天净土,固然美好,但是,自己还是喜欢人间,那个有着一切伤病痛苦欺诈斗争的人间。
没有奋斗,没有争斗,要永恒何用?况且,人间也不光是这些负面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值得体味的美好的事物,贪嗔痴恋,也许都会带来伤害,但那本身便是一种美好的所在,而这些,是佛陀永远也不懂的。所以,自己成不了佛。
一花一世界,每人都是佛。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精神乐土,活着,体验,追求,感悟……这,就是真正的佛道。
冬陌突然间开悟了,不再看拱门里的世界一眼,转过身,顺着台阶朝下方走去。
天启法师的讲经,还在继续。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前排的冬陌身上,只是他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周身红光缭绕。这红光,是一种与任何修行都没有关系的光线,除了塞波,每个佛宗弟子都知道身浴佛光的典故——在听讲经的时候,只有悟道的人,身上才会出现这种佛光。
佛宗有一个传统,每隔几十年,当旧任的佛宗住持仙逝或老去,需要选出新任的时候,便会举办一次讲经大会,请出佛骨舍利,所有候选人坐在堂下,听时任讲经堂首座讲经,谁的身上红光大甚,说明他真正开悟,受到佛祖的眷顾,便是下一任住持。
这是佛骨舍利的选择,也就是佛祖本人的选择,不能作假,也没有人任何人敢于否定或反对。
今天这次祈福大会,要选出的不是佛宗住持,而是天谕传人,所以……在场的每一位佛宗弟子都明白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这个外来的名叫冬陌的小子,被佛祖选为了天谕传人,或者他本身就是,只是在听天启法师讲经时显像了而已,他,才是真正的天谕传人!
这个结果,在场所有弟子都难以接受,但必须接受,毕竟佛光是作假不得的,他们大多数虽然只是听说,而从来没有见过身浴佛光这种奇景,但是一见之下,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围绕在冬陌身上的,便是佛光,世界上最纯净最庄严的光。
随着讲解结束,红光逐渐收敛,一点点进入放置佛骨舍利的木匣子里,这更加深了佛光的可信度。冬陌懵懂地醒来,望了望左右,松了一口气,原来方才只是一个梦,自己还在这里。只是……为什么每个人看自己的目光都那么特别?充满了嫉妒、惊讶和失望?
“我佛慈悲……”
天启法师宣了一声佛号,“讲经完毕,天谕传人已经选出,老衲告退……”言毕,满含深意地望了冬陌一眼,转身匆匆离去,没有人看到,他在出门之前,向着坐在主台最后、脸上苍白的见性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觉新法师站起来,走上主台最前面。
“冬陌,上来!”
冬陌懵懂地站起来,走上主台,等他站好,觉新法师手拿一把剃刀,走到他面前,面含笑意地道:“众位同门,方才发生的一幕,大家都看到了,无需多言,冬陌,就是真正的天谕传人!”言毕,他转向冬陌,“我现在便给你剃度,从现在起,你便是真正的佛宗弟子!”
冬陌一听说要剃度,吓得不行,但是想到拒绝的话,事情就全完了,可是接受的话……他在犹豫,要不要忍辱负重剃度,将来再找机会还俗,或者死不认账。恰好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主台后方响起:“等等!”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说话这人身上,竟是佛宗第一弟子见性。他从蒲团上站起来,对着觉新拜了一下,道:“觉新师伯,是认定了这小子便是天谕传人?”
觉新看着他,冷冷道:“刚才的一幕,你没看到?”
“看到是看到,但我怎知,那不是这小子使了什么妖术?我们都没有见过佛光,谁能分辨!”
“大胆!”觉新一声怒喝,“佛光岂容置疑!念你一向沉稳,罚你面壁三年,快快退下!”
见性动也未动,俯身道:“师伯,我八岁便入空门,对佛祖不敢有半点亵渎,但是这小子……不光是个外来者,入门才不到数月,他心中根本没有佛性,这样的人,岂能是天谕传人?我佛宗未来命运,能交到此人手中?”
觉新哼了一声:“佛祖既然选择了他,必然有其深意,你我凡人俗眼怎能看透。”
“话虽这样说,但让这么一个外人来传承我佛宗,弟子实在不服,我佛宗万年基业,不可毁在此人手中。”
“你不服佛祖的安排?”
“弟子不敢,只是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师伯可别被此人蒙蔽。”
觉新将禅杖我地上一杵,“大胆狂徒,竟然污蔑师长,来人,将他带下去!”左右僧人,都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来,毕竟,见性的一番话,也是正中他们下怀,大家都有着一样的顾虑。
见性对着众人,施了一礼。“各位师叔和师弟们,天谕传人虽然不是实职,但关系重大,别的且不说,此人日后若打着天谕传人的招牌,干出有损佛宗名誉之事,我佛宗岂不是要受到连累?况且,据我了解,此人拜入我佛宗,实乃觉新师叔相逼,此人原有师门,乃是天机神教崔真仙官亲传弟子,我佛宗与神教向来不睦,难道佛宗真的没人了,要选一个天机神教的门人来当天谕传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冬陌觉得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于是对见性笑道:“你说这么多,还不是自己想当这天谕传人?崔真曾经是我师父,不错,但是他本人已脱离神教,而我,也已经被他逐出师们,加入佛宗,有何不可?”
见性冷笑道:“一个叛徒的叛徒,人品更可见一斑,你这种人,也配入我佛宗?”
冬陌眼中杀机顿现,对方怎么样侮辱自己都没关系,他一向不是个会为言辞动怒的人,但是见性竟那般说崔真,他真有些忍不下去了,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割掉这人的舌头,不过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否则就等于进了他的套,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投向一旁的觉新法师。
觉新已怒不可遏,将禅杖指向见性,冷冷道:“你长大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你若再不退下,我立时杖毙了你。”
见性有对他施了一礼:“弟子不服。”
觉新闷喝一声,舞动禅杖,朝见性砸去。一道金光,在禅杖的顶端显现。见性不敢还手,只是伸臂去挡,落下的禅杖,竟然被他单臂挡住,身姿依然挺拔,只是脚下的砖石,已经碎掉了好大一片。
“逆徒,我究竟问你一声,你走是不走!”
见性松开禅杖,退后两步,双手合十,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表达的意思很明确:我会坚持到底。
觉新彻底被激怒,禅杖凌空一舞,冬陌感觉到附近的空气都被吸了过去,禅杖的整个上部,都包围在一圈金光之中,虽然蓄势待发,已经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窒息。冬陌恍悟,方才那次攻击,觉新还是手下留情了,现在才是他真实实力的展现。
觉新盯着见性,用眼神给他最后一个机会,但见性只是垂下头,没有反应。
觉新大喝一声,将禅杖送出,见性双掌推出,一股极强的气息泄出,抵住禅杖。他的实力,也是非常强了,但在禅杖的重压之下,还是连连退步,一口血喷了出来,眼看着将要支撑不住,突然有两股强大的劲力,加入了两人的对抗之中,居然是觉慧和觉明。
觉新大惊道:“你们!”
“师兄,见性说的对,这件事想必有诈,得从长计议啊!”觉慧劝道。
“是啊师兄,为了一个外人,伤了我们的和气,何苦来着?”
“你们……都要反了是吗?”觉新不为所动,又加了几分元气在禅杖上,那边三人也几乎使出了全力,才勉强与之相抗,两股气劲相撞产生的余波,极大地撼动了整个场地,冬陌感到元气在体内翻腾不已,转头望去,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已经当场吐出血来。由此可见,这四人的攻击强悍到了什么程度,那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又想到觉新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事情演变到这个局面,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冬陌愣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塞波突然拽了他一下:“不上去帮忙?”
冬陌摇摇头,低声道:“你看这些弟子,现在不知道站在哪边好,事情是我挑起的,他们对我特别反感,假如我上去帮忙,他们说不定会倒戈到见性那边。”
当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内斗的双方身上之时,一道人影,极快地俯冲到主台之上,抓住了供奉佛骨舍利的木匣,几乎没做任何停留,飞上了对面的围墙,逃之夭夭。
“佛骨舍利被盗了!”有人大喊,然后众多弟子一起追了出去,之前他们一直发呆,是因为不知道该帮主台上的哪一方,但是有人盗去佛骨舍利,这是整个佛宗的大事,他们自然同仇敌忾,况且也为他们找到了一个逃离这尴尬所在的理由,于是一眨眼都不见人了。只剩下台上的几位。
觉新率先撤出劲力,气得说不出话来。方才他一早就觉察到不对劲,但是身在战斗之中的他根本来不及做什么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把佛骨舍利盗走。
“都是因为你们……”他气得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对面三人。那三人也十分惭愧,见性躬身道:“待弟子去将舍利追回来,将功补过。”说完纵身一跃,不见人影。觉明和觉慧,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围墙外传来一片打斗声,于是大家一起跃出围墙。冬陌也塞波也跟了出去。这才看到,外面已经打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