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命中中年和尚恭恭敬敬地行礼:“师父,我把小师弟带来了。”
老和尚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打量了冬陌一眼,用呓语一般低沉的语调道:“就是你,把见性打成重伤了?”
冬陌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老和尚,不论是气质还是声音,都与自己想象中的得道高僧差得很远。
“虽然是偷袭,又是两个打一个,能打赢见性,也是很不容易的事。”
冬陌睁大眼睛:“师……这位大师,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大师笑而不语,伸出枯枝一般的右手,五指张开,猛地一握,冬陌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吸到了大师身边,一只手,罩住了自己的头顶,一股温热的气息进入体内,顺着经脉流动起来,冬陌试着反抗,但是体内的元气一点也调动不起来,只好任由他那股气息沿着体内经脉走了一遍,大师松开手,摇摇头道:“你修炼的功法,太杂了。换成一般人,是很不好的一件事,学贵专一,杂而不精,哪能有什么成就?”
冬陌愣住了,没等开口,大师再次开口,说了一句让自己放心的话:“不过,你的根骨与众不同,悟性也强,只要用心,每一门功法都可以达到顶峰,这也是天之造化吧。”大师挥了挥手,冬陌只感到双膝一软,跪在了自己面前,大惊之下,冬陌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麻木不听使唤,一咬牙,从身后解下砍刀,在腿上划了一道口子,疼痛感一下子蔓延开来,知觉也恢复了,冬陌站了起来。
大师没有像中年和尚那么吃惊,微微一笑。“怎么,你不愿意拜我为师?”
“你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跪你?再说,我已经有师父了,你再收我为徒,就是穿破鞋。”方才大师强令自己跪下的行为,让他很不爽,是以出言不逊。
大师也不生气,从桌案上拿起一封信,交给冬陌看。冬陌一看便知是师父崔真的笔迹,信不长,大意是自己可能是天谕传人,将来责任重大,希望大师能够为大计着想,收自己为徒弟,传授佛宗功法。
冬陌当即感到困惑:“我师父怎么会写信给你呢?道佛两门,好像一向没有什么联系吧?”
大师道:“道门与佛宗,信仰不同,不相为谋。但冥君入侵一事,关乎到整个天下之平安,我佛宗慈悲为怀,当然会放下成见,一切以大计为重。”
他这么说,倒也很有道理,只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好像自己是冥君入侵的关键人物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天谕传人。冬陌又看了一遍信,发现信的开头,称呼大师为青竹法师,登时一惊: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突然间想到了出处,顿然失色。“您是……天下五绝之一的青竹法师?”
青竹法师笑道:“什么五绝六绝的,天下人以讹传讹而已。”又道:“你到底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冬陌心想,既然连师父崔真都写信来了,再说这老和尚乃是天下五绝之一,实力冠绝天下,能拜他为师,想来能学到不少东西。“可是,大师,按照年纪……我有资格拜你为师?”
青竹法师点点头,没有开口,意思这不是问题。
“还有一件事,我……不想出家当和尚。”
青竹法师哈哈大笑,“我也不需要你出家,带发修行便可,你不是佛门久留之人,对你我只授业,不传道,本来连师徒名分都不需要,但我寺中僧人不少,恐大家有所议论。好了,觉真你带他下去吧,先给他找个住的地方。”
冬陌还想说什么,但那个被唤作觉真的中年和尚,已经催他走了,冬陌只好对青竹施了一礼,转身跟在觉真身后离开禅房。
一间小屋,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方桌。便是冬陌的卧房了。“师兄,这里……是不是有点简陋了?”半天相处下来,冬陌觉得觉真很温和,是个值得相处的人,交谈起来也就没什么顾忌。
觉真笑道:“你知足吧,佛宗清修,讲究一个苦字,因为你辈分高,才有这单独的房间,别的弟子,可都是两人或三人一间。”
冬陌耸了耸肩,在硬板床上坐下,道:“师兄,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些事情?”
“请说。”
冬陌感觉想问的太多,于是整理了一下思绪,先问他有关新竹寺的一些情况。觉真在他身边坐下,很耐心地展开了讲述:竹寺,原本在南国的竹山之上,是青竹法师修行之所,后来逐渐成为了佛宗乃至佛国的核心,因为后来众所周知的那件事,竹山被凤先生所占。青竹法师回到佛国,在这个地方又建了一座竹寺,故名新竹寺。
这个地方,的确是位于大漠之下,最上面那一层,便是大漠的地表。这个地下空间已经存在了几千年,是当年佛祖本人所造,为的是后世发生浩劫之时,用来当作人间的避难所。之所以地表不会坍塌,下面的人也不觉得憋闷,是佛祖将一部分天地之气灌入其中,用来支撑空间的存在,这天地之气生生不息,取之不尽,所以人在其中可以自在存活,而用来照亮的金光,便是真正的佛光。新竹寺建制很全,佛宗的戒律堂和讲经堂都在这里,但是在后面那座小山上,前面这座山,除了象征佛宗核心,众多弟子也都在这里修行。
新竹寺的僧人,其实也没多少,只有几十个,大多数来自艾纶寺的上院,还有一些是寺中高僧外出时发现的有天赋和佛缘的少年。
冬陌听了这番讲述,心下惊诧不已,道:“原来佛祖真的是一个人?”
觉真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佛祖怎么会是人,佛祖只是曾经降临过这个世界,为了让人类永存下去,才创建了这个空间,用以避难。”
冬陌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但又不好言明,便问起另一个问题:“我曾听觉新大师说,佛祖,其实与梵天是一个人?”
“这话说对也对。天上和人间只能有一个主宰,是佛祖还是梵天,为这问题,佛宗与道门争论了几百年,甚至发生过战争,后来双方达成和解,互相承认,认为佛祖便是梵天,只是信仰的角度不同,教义也不同,佛宗和道门之中,都有关于冥君入侵和救世者的预言,道门称救世者为天谕传人,本来这称呼不适合佛宗,但为了保证战线统一,也沿用了这个称呼,本来佛宗也不太在乎这些虚的东西。”
冬陌听了当时觉得好笑:佛祖与梵天是不是同一个人,这件本该有客观结论的事情,反而是由人间来决定,不过考虑到各种因素,也是可以理解,毕竟,没有人真正见过佛祖或者梵天。甚至,对他们的真实存在,冬陌表示怀疑。
“那请问师兄,冥君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不过厉害的不止是冥君一人,冥界就像咱们人间一样,也有无数生灵,有自己的秩序,只不过他们崇尚邪恶和野心,想要霸占人间而已。”
两人聊了片刻,话题又回到新竹寺上面。冬陌想起觉真的辈分,好像跟觉新、觉慧等人相同,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觉新法师的小师弟?
“见性好像是觉慧的徒弟,那我就是他师叔了?对了,见性呢?”
“因为冒犯师长,他被罚在后山面壁三年,你最近是见不到他了。”
听到这消息,冬陌很是高兴。
当冬陌问起,青竹法师既然收自己为弟子,是不是要教导自己修行的时候,觉真神秘一笑,让他安心休息,明日再说。
觉真走后,冬陌便调息起来,用了半个晚上时间,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然后吐纳到天亮——不管处在什么环境之下,每天的吐纳,是最基本的修行,冬陌丝毫不敢懈怠。
躺下睡了没一会,觉真便来敲门,冬陌见他手里提着一捆麻绳和一把斧子,感到很诧异。“师兄,这是做什么?”
“你先洗漱,跟我走。”
跟在觉真身后,两人穿过厢房,走出了新竹寺的后门,下了一个坡,眼前有一座长满树木的小山。
觉真放下绳捆和斧子,拍拍手道:“你今后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砍柴,要砍够两大捆,才可以下山。”
冬陌很诧异:“为什么要砍柴?”
觉真更诧异:“砍柴,当然是用来烧火做饭,不然你吃什么。”
冬陌郁闷道:“我是说,为什么要我去砍柴?”
“砍柴,也是一种修行。跟我来。”说完,兀自迈上了通往山上的石阶。冬陌只好跟上,不料一只脚刚踩上石阶,便有一股火烧一般的疼痛,沿着着双腿蔓延上去。冬陌连忙收回脚,疼痛顿时消失。
冬陌瞪大眼睛望着觉真。
觉真回头笑道:“师父在这上山的石道上,设了一座符阵,人一踩上石阶,便会触发阵眼,疼痛万分,但是没有任何办法消减,只能硬撑。这门阵法的玄妙之处是,只要你能够忍受这种痛苦,久而久之,阵法之力便会在你体内激发出一层御气,与人打斗之时,这层御气可以对身体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不过,好处虽大,也不是随便可以得到的,每个刚入门的弟子,都会来尝试走一下山道,但是坚持不了几步便会放弃,毕竟这火灼之痛,超过了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极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坚定的意志力,这种人世间少有。近十年来,能够一直走到山顶上的人,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