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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伤情之心

“今日大爷遇刺,其实便是这位皇二爷动的手脚吧。”

有些费力地从跪爬了许久的冰凉地上撑起身来,眼前猛地一晕,耳边嗡嗡作响,他咬牙,手撑住地,将无力瘫软的身躯顺势往旁一斜,便靠坐在了卧榻的脚踏子上。

“飞……小飞,怎么了?”关文岳从榻上迅速地探过身来,而后猛吸一口气。

“大爷,您虽性命无碍,却总是重伤在身,麻烦您小心一些罢。”叹口气,等那阵眼晕耳鸣消减了,关飞回头,勉强地一笑,细白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的血色。

“你上来,脚踏太凉。”关文岳望着他苍白的脸,心如针扎。修长的手不容拒绝地伸出去,“快点,我真的动不得,你不要让我为难。”

……可是这样我很为难啊!

忆起刚才那位二皇子令人作呕的暧昧嘿嘿冷笑,他就忍不住寒毛倒竖。

但关大老爷的手便一直在他眼前固执伸着,慢慢有点颤抖起来——

他唉一声,莫可奈何地抬手迎上去,顺着力道跌坐在卧榻的一角。

“今日多亏了你,小飞。”

“大爷,我又不是那位皇二爷,您同我怎么也这么客气?”他仓促笑一声,不去看那一双总是斯文的、文雅的、温柔的眼,只盯着他隐隐渗出血迹的前胸,手,颤了下。

“本想今日给他一个下马威,结果却反过来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关文岳苦笑一声,又柔声道:“不妨事,只是伤到了肩窝,没有动到筋骨血脉,将养几天便没事了。你……不要难过。”

“……我难过做什么?”赌气似的哼一声,手,却还是抵不过心底的意志,慢慢伸出手轻轻触上那血迹处,又闪电般地缩回,深怕碰痛了他。顿了片刻,咬牙,依旧不肯抬头去望他双眼,手再次伸出去,轻轻去解他内裳衣襟上的盘扣。

关文岳轻轻叹一声,知他不亲眼看过绝不会放心,便不动,任他动作。

手,明明不颤,稳得很,却是一颗盘扣也解不开。指尖触到,未曾动作,却滑开。咬牙再试,是如此,再咬牙,却依然是如此。

细白的面庞上,毫无表情,他只一声不吭地试了又试,固执地不肯放弃。

“小飞——”关文岳双眼酸涩,几乎快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手,试探地去握在自己胸前忙碌的那无力的手指,却被狠狠地摔开。

用力撑大的眼,有些恼火地四处巡梭,而后探身从一旁的小几上抓过剪刀,只用力地由下往上利索地一剪,管它什么绸缎绫罗什么该死的盘扣,统统都给他滚开!

将剪刀往地上狠狠地一丢,丁冬声响里,将那开了的衣襟往旁轻轻一拉。

渗血的布巾,由左肩斜到右腰环绕着,一层层地包裹着他左肩窝的伤口。

他静静看着,不言不语,只静静看着。

细白的面庞上,依然毫无任何的表情。

“小飞。”关文岳试探地喊一声。

他似是受了惊吓,猛抬头看他一眼,而后站起来,径自笔直地走到屋角的柜子前,伸手打开,细细翻检,终于拿出了一件软软的旧内裳,合好柜子,再笔直地走了回来。

“小飞,不用了,等一下小厮来了再——”

他看也不看他,跪坐到他身边,先小心地褪去他右手的衣袖,再直起身轻轻将衣服往左掀。

“小飞!”

恼怒的眸,终于瞪了他一眼。

关文岳叹息地合上眼,随他去了。

衣裳,小心地褪到左手腕上,而后顿了住。

他轻轻睁开眼,叹一声,伸手,轻轻抹去那细白的面庞上再次滑落的泪。

左手臂膀靠近肩胛处,鲜红的一个“飞”字,似是展翅的凤凰,牢牢地烙印在同他的飞儿肩膀上那两个红印一样的地方。

怔怔看着那如同浴火凤凰一样的“飞”,抓紧衣裳的手猛地一挥,将与自己抹泪的手狠狠打落,而后继续刚才的动作,将被他剪坏的内裳脱下随手一丢,拿起从柜子中挑出来的重新与他换上,动作轻柔小心翼翼,速度却快了许多,扣起衣襟盘扣的动作更是一气呵成,只短短一个呼吸间,便完全与他换好了衣裳。

“小飞,你听我说——”

从卧榻上下来,将慌乱拉扯他的手再次狠狠地一摔,转身,这一次,笔直地走向了房门。

“小飞!”

关文岳忍着疼痛从卧榻上狼狈地追下来,但哪里比得上会轻功的关飞,等他咬牙勉强奔到门口,除了冷冷的风,寂落的院子里,哪里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冷冷的风,吹过他的眼,带着阵阵的薄寒,掠走了他眼中的湿意。

原来,冬,已经到了。

便似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净了一般,做什么,都懒洋洋的,没有一点的兴趣,更没有一点的劲头,阿沈那里不想回去,扶风的酒楼也不想去,整日待在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将军府里,却还是没有一点的兴致,甚至连同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尖脸斗嘴的兴趣也没有了。

偶尔的夜晚,拿起一柄从将军大人的兵器库里拽出来的匕首,狠狠地在从七先生那里抢来的一块檀香木上戳戳戳!

只当练习练习他从来不拿手的暗器好了。

反正,他不想去想那个人,那个比他还疯狂的男人!

但,他虽然可以阻止自己去想那个男人,却阻止不了那个男人来想他……好吧,是来找他——美名其曰陪同三弟三弟媳来二弟府邸做客。

做客?

哼,那就“做客”好啦!

瞅准空子,趁着无人注意,他目不斜视地当着某人的面,大摇大摆地出了花厅,在大大的园子里闲逛一番,然后遇到了那个到处溜马、说话尖酸刻薄、爱吃桂花糖的又黑又瘦的小尖脸,顺便就又兴趣缺缺地斗了几句嘴。

结果,事实证明,他玉树临风英俊到没天理的管家老爷,论口才,确实不是那个说话尖酸刻薄、爱吃桂花糖、又黑又瘦的小尖脸的对手,只几句话,便有些狼狈地败下阵来——是关老三重色轻友做了那个油滑轻浮的女人的靠山,他才满心恼火地败下阵来的行不行?

迟早有一天,这个说话尖酸刻薄最爱戳人痛脚的小尖脸会吃亏在耍嘴皮子上!

……结果,事实证明,偶尔他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也很有未卜先知的本领的。

只一个转身,那个说话尖酸刻薄、爱吃桂花糖的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就真的因为嘴皮子太过利索而遭到了报应。

今日一起来铜狮大将军府做客的,还有身份高贵的一位小娇娃。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不就是一匹劣等小马,小娇娃想要就痛痛快快给她好了嘛,偏偏这时候耍嘴皮子做什么?!

虽然平日里真的很讨厌这个说话尖酸刻薄、爱吃桂花糖的又黑又瘦的小尖脸,但还是蛮喜欢同她斗斗嘴开开玩笑的,所以一见小娇娃蛮横地挥鞭子抽上了小尖脸本就同他亲亲娘子一样地算是毁了容、已经够普通的脸蛋,他立刻忍不住地想上去维护那小尖脸一下。

“不要去!”

胳膊,被人紧紧地握住。

他恼火地回头。

“随她去。”斯文的、文雅的一双眼很平静地望着他,慢慢摇头,“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已经隐忍了十余年,为了这个有着一双斯文的、文雅的眼的男人隐忍了十余年。

平静的心里,突然就燃起了熊熊的大火,大火熊熊,甚至连他自己,都诧异不已。

他放弃所有,身份、家产、自由、名声、幸福、快乐……只为了这个男人。

他尝尽了所有,孤单、寂寞、失败、伤心、苦涩、痛苦……只为了这个男人。

放弃了所有的他,尝尽了所有的他,只为了,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却淡淡地告诉他一句,小不忍则乱大谋。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如何的不懂得?

可是,他就是……羡慕啊……羡慕着这个说话尖酸刻薄、爱吃桂花糖的又黑又瘦的小尖脸,羡慕着她的率性而为,羡慕着她的我行我素,羡慕着她的只肯为自己着想的自私自利,羡慕着她的安稳平静无忧……羡慕着……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的人,为什么,他却不能拥有如此简简单单的快乐?

真的很羡慕,好羡慕。

却知道,自己,终其一生,也只能活在偷偷的羡慕里。

因为,他是,关飞。

隐忍,愤怒,挣扎,犹豫。

从头到尾,他,还是为了那句冷到极至的“小不忍则乱大谋”,无动于衷地看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尖脸挨了鞭子,失去了她的小马儿。

心怀着微微的愧疚,他撑起伞,在渐渐飘落的雪花里,慢慢走向她,想用“小不忍则乱大谋”来开导开导她,不忍心她似那个扑倒在冰天雪地的那个可怜的人一样,嚎啕地大哭,只为了如何也想不通的那冷冷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只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去开导的人,却成了被开导的对象。

……

你啊,就是像关爷一样,凡事太古板太严肃啦!你总想着我要这样,我要那样,可一旦真的要去实行起来,却总是会顾虑重重,会不由自主地先把最糟糕的结果设想出来……加上心又太软,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在原地踏步,只能远远地观望着,什么也得不到!

……关爷的大哥当初为了助他们亲姨母家的儿子当家主事,曾一口气同时娶了三名朝中大臣的千金为妻,是吧。

你相信承诺这回事吗?

一个男人会对一个绝对称不上好看、更没一点利用价值的女子产生****、说出甜言蜜语,所以他是真心的吗?

所以,他说的话,他做出的承诺我可以相信的?

即使他因为不得不的缘故而不能遵从他的诺言,我还是该相信他的,还是该原谅他的?

……关飞,你,为什么不肯原谅那个人呢,为什么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你还在怨恨。

那是因为,即便你明白所有的道理,你的心,还是会因为那个人无法做到承诺而受了伤。

……即便明白所有,可心,已经受伤了,便再也无法相信……情……了。

……

不是的!不是的!

他才不是像她猜想的那样,什么承诺,什么怨恨,什么原谅,什么受伤,什么……

好可笑,他还记得他刚刚同他的亲亲娘子说过同样的话,如今,竟然又被别的女人说给自己听了同样的言语。

其实,他……的确怨恨,的确受伤,的确需要原谅的理由,的确……无法相信……情……了。

无论怎样地为他开解,无论怎样地为他寻找理由,无论怎样地开导自己,无论怎样地去相信,他,还是受了一点点的伤,还是小心眼,还是……无法相信……情……了。

如何的清醒,如何的理智,却还是……无法相信……情……了。

……因为,他,也只是一个很平凡很普通的平常人。

他有着的,是同那个自私率性的小女人一样的,平常心情。

呵呵,有时候,想着想着,为自己辩解着,为他辩解着,为所有所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辩解着,他会忍不住地,笑出眼泪来。

他,从来不悔他是关飞,可是,还是在偶尔的睡梦里,偷偷羡慕着那个可以自私可以率性的女人。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他依旧对一切兴趣缺缺,只静下心来,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事。

十一月初,海宁冬潮将启,毛遂自荐揽下长堤修筑差事的海宁知县唐顺潮上奏折,言称长堤初步修筑成功,君王龙心大悦,派人嘉奖,一并嘉奖了识人有功的二皇子。

十一月中旬,海宁冬潮,江浙巡抚率数十江浙官吏前去海宁长堤查看修筑进程,长堤竟意外被海潮击出十丈决口,江浙巡抚连同海宁知县唐顺潮及数十江浙官吏同时葬身大海,无一生还,尸身只打捞到仅仅七具。

海宁长堤决口事件震动天朝,君王大怒,一日三道圣旨,严厉苛责二皇子玩忽职守,降皇爵为郡爵,罚银一万两,并勒令其在行宫面壁思过不得出京返回封地江浙。

十一月下旬,天朝派出的新一任江浙巡抚到任,顺利替代二皇子接手了微微动荡的江浙政务,安抚了惶惑的民心,并接到民间密报,率兵突查二皇子府邸,竟从府中密室搜出长短兵器三万余件,并有天朝君王龙袍三件龙冠一顶。

天朝朝野震动,二皇子以图谋造反定罪,被剥去封号,降为庶人,君王念其乃同脉亲兄弟,不顾朝臣反对,免其死罪,只将其圈押至天朝皇陵,令其为先族守灵以洗罪责。

十二月初,皇陵守灵官员上谢罪折,言称看守疏漏,已降为庶人的二皇子失踪。

君王怒,严惩皇陵守员,并以此为戒,在朝中大肆苛察官员,修改条制,颁发严吏令,有功则奖有过必惩,一日间升迁罚贬仅二品以上官员即多达二十余名!

内阁尚书令关文岳,则因病上书求告退离朝,君王怜其一门忠仁,其人更是功高盖世,多次劝勉挽留,但关文岳以每年秋冬痼疾缠身为由,坚决请辞离职返家,君王遂顺其愿,御赐“恭谨谦良”亲笔牌匾,连同诸多赏赐,皇恩浩荡放其辞官返家休养。

一时间,不再是相国居住的关家府邸,却更是人声鼎旺,父子两朝相国,天朝内外,再无一家有其荣耀风光。

……

任凭朝野内外民众坊间闹得轰轰烈烈、大风大浪,玉树临风的关飞老爷依然悠悠哉哉躲在铜狮将军府里过他作威作福的好日子。

去茶楼听听小道消息啊,去扶风的酒楼查查十多年不曾查过的烂账,顺便总总账分分红啊,回自己紧靠在铜狮将军府后面的小家,看看亲亲娘子到底想通了没有,真的要不要决定跟他一辈子啊,在将军府里找七先生喝杯老酒揪揪他长长的白胡子啊,同那个还是说话刻薄油嘴滑舌的小尖脸斗斗嘴啊……

日子,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

修了五年的海宁长堤同他有什么关系?修成了他捞不到好处,修不成他也捞不到好处。

一下子海龙王收走了数十条官老爷的性命同他有什么关系?收走了他摸不到好处,没收走他还是摸不到好处。

二皇子意图造反同他有什么关系?造了反他得不到什么好处,造不成反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官员升迁左迁同他有什么关系?升迁了他拉不到好处,左迁了他更拉不到好处。

关文岳辞官返家同他有什么关系?辞官……

辞官?!

他一下子从很舒服的床榻上跳了起来。

不由自主瞪大的眼,狠狠地盯着那个有宵小嫌疑的斯文的、文雅的男人……突然在夜半三更突兀地出现在保卫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的铜狮将军府里……他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卧室里的男人……

做什么啊?不是官老爷的身份了,就可以不顾忌名节地偷钻别人的地盘啦?

“出去,我要休息。”冷冷地一哼,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不排除自己动用将军府管家应该具有的特权的可能。

“小飞,你至少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啊!”斯文的、文雅的男人苦笑,“自从三弟成亲后,你就再不肯理我。”

“没有啊!”很迷惑地摸摸保养得很不错的细白面皮,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很奇怪地反问一句,“大爷,您……难道小人不经意地得罪了大爷您?”

“……”

“要不然夜半三更您不喜欢睡觉就不要睡好了,却来打扰我做什么!”

他又不欠他的钱……就算欠,前几天也都一文不差地还清了!

“小飞。”斯文的文雅的男人苦笑都快苦笑不出来了,“你如果不高兴我的擅自行事,你可以骂我哪怕打我也好,可你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

“我骂你打你难道就可以把我失去的名声抓回来啊?”没好气地哼一声,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只要每次一想起就愤恨难平,“我一直就在奇怪,我十余年不曾踏进关大人的府门一步,怎么就会从坊间的小道消息里听到很糟糕的小道消息!”

……

……听说了没?那位比青天还要青的关相国,有断袖之癖哦,他有一名很漂亮很漂亮的男宠哦!

……听说了,听说了!听说那名男宠叫什么“飞二爷”,长得既妖媚又英俊到没天理!

……对!对!我也听说了!听说关大人当初为了他,连娶进门的三十个漂亮娘子都狠心不要啦!

……

第一次听到,他哈哈狂笑,很是觉得老天公道,让他十分的解气。

第二次听到,他呵呵傻笑,还是觉得老天公平,世上人无完人嘛,凭什么只他一个做坏人?

第三次听到,他微微恼火,不再觉得老天有长脑子,明明是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嘛!

第四次听到,他勃然大怒,开始恨无情的老天,他辛辛苦苦为他清扫障碍,为的是青天!

第五次听到……

第六次听到……

第七次听到……

十余年后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心,仍然在微微作痛。

堂堂天下闻名的少年相国、清白如玉的正吏名臣,如何不易才走到这一步,老天却为何从不可怜他的辛苦,偏让白璧有瑕!

白璧有瑕。

放弃了所有的他,尝尽了所有的他,只为了这个男人的他,总是因为这显眼的一点微瑕,时常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心如针扎。

因为,那么那么完美的他啊,如何可以忍受这莫须有的一点微瑕,任蜚短流长恣意流传!

他,应该是天朝的神,完美,庄严;而不是凡间的人,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任人亲近。

……

却在看到了那鲜红耀眼仿若浴火凤凰的那一个“飞”字后,蓦地明白,所有所有的流言,竟然全是出自,他的口。

而他十数年的苦心,全部,白费。

“飞儿!我喜欢你,我爱你啊,这哪里有错!”

斯文的、文雅的男人扑过来,狠狠搂住他,认真地告诉他。

喜欢你,爱你,没有错,没有任何的错啊!

眼,一下子模糊起来,看不清他斯文的文雅的温柔的眼里再不遮掩的深情;头脑,乱了,全乱了,想起的是他成亲那一日,恨恨地搂着他,一迭声地“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可是,他还是要,必须要将三名的娇妻美眷纳入他的怀中。

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到头来,他依然是坐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好不热闹。

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他与他,却是十余年的相逢不相识,泪满面,鬓成霜。

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他与他,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单纯爱恋着的从前。

“大爷,你有你的责任。”淡淡地笑着,他冷静扳开他紧紧搂着自己的手。

“飞儿,这些年,我每一夜每一晚,都居住在梅轩。”手,再度锲而不舍地搂上去,斯文的、文雅的男人很认真地望着他,“不管多少年,我还是只喜欢飞儿只爱飞儿只要飞儿。”

他一震。而后摇头笑了起来。

“大爷,您以为我十多年不踏进相国府,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么?”

“我那三名妻子?”斯文的文雅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飞儿啊飞儿,难道从来向你传小道消息的人,却从来没有告诉你么,另一条的小道消息,只有有限几个人知道的小道消息!”

他直直瞪着他开心的笑容,说不出话来。

“当时我成亲,你也知是迫于时局,不得不为之。”笑容,有一点苦涩,“成亲前两年,我借口政务繁忙,从不曾进过任何我的‘娘子’的内室,即使相见,也只在年节时见一两次而已。后来朝政总算稳定,我已不再需借助任何朝臣之势,但一时却又不能绝断,这时,我那三名‘妻子’的父兄,隐约对我冷落其女其妹的行径不满,我能如何,只好明白向他们说出我这一辈子,爱的,喜欢的,要的,只有一个人——飞儿,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他哼一声,任斯文的文雅的温柔的男人轻轻拥着自己。

“他们原是不信,但咱们府中谁人不知我和‘飞二爷’的事?稍微查一查,他们便不得不信了,何况,当年我都收了飞儿的聘礼……还有手臂上这一个印子。原本,我不想再那样下去,但婚事已成,哪里那么容易可以断掉?可我哪里又忍心去害了无辜女子一生的幸福,便同她们约定,名义上,她们还是我妻子,但事实上,她们随时可以出府另嫁良人。”

“有你这样好的良人,天下哪一个女子可以放手另嫁啊!”他才不理他。

“你说呢?”他意有所指地笑一声,“如此十年已过,她们终于各自有了相伴之人,我辞官后,自然便写了离书,从此,她们可以正大光明以真正夫家姓氏生活啦。”

原本就是权势时势下的身不由己,如今,一切,终可以脱下伪装,事毕功成。

……

“你以为我会信你?”哼一声,他拉开他的手,翻身躺回舒服的床榻上去,盖上厚厚的棉被准备睡长长的懒觉。

斯文的、文雅的男人只微微一笑,跟到床边,小声地问:“飞儿,只当作可怜可怜我?”

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手指门口,哼一声,连眼都不睁。

他继续笑微微的,轻轻脱了外袍,脱了靴子,弯身翻到床榻的内侧,拉过管家老爷一半的厚被子,也合上了斯文的、文雅的温柔的眼。

……

“……关文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

“我还在生你的气的。”

“好,我求你原谅我。”

……

手,轻轻握住,放在厚厚被子的下边中间。

他懊恼地甩了甩,突然想起了阿沈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件事,心一下子就软了起来,终究叹口气,任手被人握着去了。

玉树临风的人,斯文文雅的人,终于,一同,沉沉睡去。

一如,儿时。

时光便在长长的懒觉里,飞也似的跑过。

深冬,冬末,初春,阳春三月。

每一夜,每一晚,夜半三更十分,斯文的、文雅的笑着的那个男人,都会闯进他的屋子来,偶尔聊两句闲天,或者根本什么也不说,只翻上他舒服的床榻里侧,分走他一半的被子,霸占走他一半的床铺,睡一个比他还要懒的长长懒觉。

……哦,还抓着他的一只保养得很好很漂亮的手。

他骂过,也打过,但稍微声音大一点点,那“咳咳咳咳咳咳”,他实在是斗不过。

所以,算了,就如此这般着吧。

他不知道府中人知不知道,但七先生每天早上都很满意地朝着他笑,而那个又黑又瘦的小尖脸,则总是不可思议地瞪着不自觉的大大的凤眼儿,将他从头瞅到脚,再从脚瞧到头,非要气得他细白的面皮抖了又抖才肯甘心。

然后阳春三月的一天,关家三兄弟的母亲五十寿辰,当朝天子圣皇太后御驾亲临铜狮将军府,无限的热闹、无限的荣耀、无限的欢喜之后,却是龙颜大怒的不欢而散。

一向正直古板忠心不二的关大将军,竟然为了那个说话刻薄的小尖脸顶撞了九五之尊!

于是,另一位位高权重的关家人顺势也丢了官,为天朝征战了十几年,到头来竟然只剩一座将军府可以容身,远远比不上其兄主动辞官时的荣耀,但轰动朝野内外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是杀鸡给猴看,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去给还是他亲亲娘子身份的阿沈提一句醒儿。

这辈子,还是跟着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的他关飞老爷活得比较踏实啊!

然后,他去找那个“将军一怒为红颜”的红颜,看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却不料,自己说自己贪生怕死的人正在收拾大包小包的金银珠玉,珍珠玛瑙,绫罗绸缎……准备逃命。

他一时被她几乎气到疯,细白的面皮只顾着抖啊抖,结果关心则乱。

那个小尖脸笑眯眯地留给了他最后一句话:男人最难控制的是什么?是****啊!如果他们能做到禁欲,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你,明白了吗,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

她着实大胆的言辞行径,直接将他吓得落荒而逃。

什么什么****禁欲之类的?!

他和那个斯文的文雅的男人,从来就不曾、不曾说到这种话题过!

每一晚每一夜,或笑或闹或骂或恼,却从来是规规矩矩地比肩而睡,最多,是勉强习惯了被子下边的中间牵在一起的手。

那个小尖脸啊……

他一时气愤难平,就问了放心地送走红颜的那一位一怒的将军一个小小的问题:你知道,小尖脸的家,在哪里吗?京城?也就这么一点啊,呵呵。

当被小尖脸捉弄的人,不再只有他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一个时,他舒服多了。

快快乐乐地奔到小尖脸的屋子里,快快乐乐地将那被他满地踢散的金银珠玉,珍珠玛瑙,绫罗绸缎全部搬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他终于有一点安心了,安心即便将军大人不肯再继续雇佣他这个玉树临风的管家老爷了,他还能吃上一口饭。

当晚的夜半三更,斯文的文雅的那个男人又来霸占走他半个被子半张床铺外加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时,他也很好心情地没有例行地恼上一番,只很快乐地将他的快乐大方地也分享一半给这个男人听。

结果这个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斯文文雅的男人很诡异地瞪了他半边,似乎一点也没分享到他的快乐。

“飞爷我就是这么的市侩,哼,看不惯便不要看!”他骄傲地仰头,才不屑这个男人的诡异视线。

这个斯文的文雅的男人轻轻笑两声,便合了眼,睡着了。

他却好闷。

突然就想起了小尖脸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话。

男人最难控制的是什么?

……

如果那个小尖脸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和这个斯文文雅的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和他,生来就是适合做正经的严肃的大事情,对于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不感任何的兴趣?

唔,值得好好想想。

于是,那一夜,他一直在很正经很严肃很认真地在考虑这个问题,到早上天亮了,睡够懒觉的那个斯文的文雅的男人施施然走掉了,他还在很正经很严肃很认真地思考着。

一直很正经很严肃很认真地思考着,时间飞快,等到他家的将军大人终于摆平了一切被罢官后的后续事宜,他还在很正经很严肃很认真地思考着,差一点耽误了陪将军大人去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场所去寻找那个小尖脸的事。

……他不是怕耽误了将军大人眼里的大事,而是怕自己因为一直很正经很严肃很认真地思考那个问题……影响了睡眠……影响了自己玉树临风风流潇洒英俊到没天理的世上绝顶的容颜。

毕竟,他玉树临风的英俊相貌还有着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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