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笑的语气,刻意压制的语速,声音低沉,辨不出喜悲,在这空荡荡的房间中,白剌剌的日光灯下,倒显出几分凄凉。
“有我,这些技能你都不需要。”
语气是真诚的,就连印在窗上的影子也是坚毅而挺拔,李萌似乎都能在模糊不清的影像中辨别出宠溺和爱恋。只可惜这一切皆为虚幻,雾中花镜中影,转过头回到现实,对上他的目光,“那如果让我千疮百孔的那个人是你呢?”
四目相对,连呼吸都在空气中纠缠厮打,尹皓眼眸中似笑非笑的神情消退,换上的是深邃坚毅的目光,目光中饱含情义。若是以往李萌早已沉醉在这样的美色之中,可现在看到却只剩下厌恶之意,他刚要开口,李萌却打断,“瞧你那样,我和你开玩笑呢。”
她笑得没心没肺,脸都涨成粉嫩的红色,才止住笑意,依靠在身后的枕头上,良久,气息恢复,她说,“尹皓,我想我妈了。”
“明天我安排她来见你。”
李萌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痛快的答应,自从因为周致远的事和家中闹翻,除了逢年过节回家吃饭,这三年中,她从未主动联系过家中父母。原本还想着需得找个借口,怎知他简单的一句话便解决了这个难题。李萌还打算再说些什么来解释一番,又怕他生疑,转了个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回去?记得让周阿姨将我的睡衣带过来。”
尹皓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讥诮道,“你确定一个人敢在这里睡觉?还是你打算开着灯睁眼到天亮?”
“去找个护工吧。”
“现在夜里十二点,我到哪儿去给你找护工?”
李萌只道是天黑了,却没有注意时间,经他一说,才翻出手机,果真已经十二点一刻了。只听他说道,“既然你醒了,明儿我一大早还得开会,我就先回去了,你早点睡觉。”说着收拾好饭盒,拎着抬脚就要走人。
还睡什么,她一个人在医院醒着也胆战心惊,哪里还敢入睡?拉住尹皓的衣服摆子,笑道,“深更半夜的,赶到家怕也得一两点了,不如在这凑合着,明早也方便去上班。”
“这里可没有换洗衣物。”
“不换洗就去上班,方才显得您彻夜工作,敬业啊。”
“这里可就一张床。”
“那不还有一张沙发么。”
他走过去比量比量,一米八三的大个子,足有一截小腿还露在空气中,“你确定这合适?”
李萌不禁莞尔,违心道,“这不刚合适,一大男人家,哪来这么多毛病,凑合凑合睡吧。”
起床简单洗漱一番,拉灯睡觉。
她本已睡了一天,此刻再睡着实也睡不着,翻来覆去,不多会儿便听到尹皓有规律的呼吸声,他倒是安心得很,这么快便入梦。因是在医院中,隔音效果总归是差了些,楼道中不断传来脚步声,细碎的话语声,李萌侧翻了个身看向窗外,即使在深夜之中,这座藏着无数故事的城市依旧是灯火辉煌。
一直到了天色发白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也没过多久,尹皓起床洗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的睡意正浓,连眼睛都没睁一下埋头继续睡觉。
一个回笼觉稍微补了缺失的睡眠,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好周阿姨拿着大包小包进来,周阿姨是他们家司机的妈妈,也是他们家的保姆,是个热心眼的妇人,见她病倒像平常长辈般忍不住唠叨了几句,又说道,“我给你拿来了换洗的衣物,你起床梳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服也舒服些,你病着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熬了清粥,还带了你最爱吃的乳黄瓜。。。”
周阿姨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李萌拿过衣服到卫生间梳洗,换上自己的睡衣连动作都服帖很多,吃完早饭,医生进来查房,检查一番还是有轻微的发热要再挂两瓶水巩固一下。
挂着水,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只能固定躺在病床上,还好房中有电视,随手播了一个台,正播着韩剧,李萌看得直哭,扔了一纸篓的纸巾。
中午周阿姨给她送午饭,看见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大惊,“咋啦,我给你喊医生”
她一手擦泪,一手捂心,“没用的,是这里难受。”
“好端端的心咋难受呢?”
李萌用拿着纸巾的手指着电视道,“女主得了绝症。。”
周阿姨,“。。。。”
到了下午时分,敲门声响起,李萌说了一声进来,走进来的却是一个美貌妇人,李萌有些发愣,磕磕巴巴道,“妈,你,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住院了,作为妈妈我自然要来看看。”
李萌点头,“是尹皓告诉你的?”
“是。”
母女两人客气的可怕,接下来却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良久,李妈妈道,“你这眼睛怎么回事。”
“看电视看的。”
李妈妈看着电视,上面正播着动物世界,一只正蹲在一只角马身后吃着它,而那只角马还活生生的趴在地上,眼中尽是绝望。
她转过头看着自己这个面容憔悴双眼红肿的女儿,叹气道,“我把你从小养到大,哪里还不了解你,表面坚强,心里却无半分承受能力,一遇上事儿身体就扛不住,先行病倒。这件事,我也略微知晓,是尹皓的错,我已经教训过他。”
李萌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妈妈说的是慕青的事,这件事她并未张扬,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晓,她妈妈是如何知晓的?只听李妈妈继续道,“况且那个女人不是也离开这里了,他们不会再有瓜葛,你又何必折腾自己的身体?真有个什么事,有你父亲在,他尹家敢把你怎么样?”
李萌知道她是误会了,也不反驳,将计就计道,“他父亲如今在军中如日中天,恐怕爸爸见到他,褪去亲家的面子也得礼让三分。”
李妈妈冷笑一声,“莫说他尹铮盷比你父亲还低半级,就说当年若不是你父亲,他尹家早已败落,哪里还有如今的辉煌。就冲这个,我李家的闺女也不能在他家受了委屈,你放心这件事你爸会为你做主的。。。。”
后面的话李萌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中不断重复这一句话,文朗没有骗她,尹皓果真是为了他的父母才娶了她,拆散了她和周致远,毁了她的爱情,她的一生。机缘巧合她才得知这些事实,若非如此,她恐怕一辈子都被埋在鼓中,安安心心当他尹皓的妻子。
她居然和这样的人同床共枕了三年,西晒的阳光火辣辣的刺在她的面上,每一个毛孔都烧得发疼,冷汗淋漓。骨子里却是一阵寒凉,心下一片荒凉如堕入无边深渊,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紧珉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个声音。
李妈妈发现她的不对劲,“这件事你莫要再想,回头我让你爸找他算账去。”
李萌低着头,只怕眼眶中盘旋的泪珠滴下,揪住自己大腿内侧的肉,猛的掐了一把,张张嘴才能发出声,“尹爸爸的事,我上次听文朗说了,当时凶险至极,不知爸爸做了什么才让他脱离险境?”
“当年那事和他有瓜葛,却也无实质利害,只需有人出面担保即可,你父亲在军中还算有几分薄面,”
尹爸爸在军中这般多年,又岂会没有几个深交的挚交好友,何以竟没有一个人出面愿意担保?而她的父亲也是看在两家即将联姻的面子上方才出面,当初的事恐怕不是这般三言两语的简单,父亲出面担保所承担的责任,当中的凶险看来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
尹皓真是好样的,不仅欺骗了自己,还顺带拉了自己的父亲给他家做垫脚石。
眼泪没有控制住,还是滴落在棉被上,不知是为她父亲还是为她自己,一滴落下,她也不再控制,大滴大滴的接连落下,拿起纸巾擦去泪水,目光对向李妈妈,眼中波光盈盈还带着泪花,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坚定,“我要和他离婚,不忠于我的,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李萌不要。”
李妈妈只当她是一时恼怒,劝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这时电视上的角马嘶叫一声,像是被鬣狗吃到了极痛处,回头想要用头上的角顶它,奈何根本够不到对方,只能绝望的再次倒地,任由它撕咬自己的骨肉内脏。
话未说完,李萌打断道,“妈,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李妈妈脸色冷下来,“你说结婚就结婚,说离婚就离婚?当初也是你执意要嫁给尹皓,如今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便要死要活哭着喊离婚,你当婚姻是儿戏,由得你胡来?我和你父亲本不看好尹皓,是你未婚先与他同居,不同意你的婚事闹到连家都不会。若非如此你父亲又怎会为了他尹家冒那般大的风险,差点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差点搭了进去?我告诉你李萌,这婚姻大事可由不得你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