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住的是四十五楼,夜间风很大,月白色的厚重的落地窗帘被吹得波浪起伏,淡淡的月光照出一片光影斑驳。这套房子是他结婚前夕送给她的,【那时候他说,“明日让周秘书带你去珠宝店挑些礼物,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一个农村出来的孤儿,奋斗到今日的地步,多亏了他暗中帮助,他们的关系一直是不对等的,她没有立场没有资格问一句为什么,所有的一切只能默默承受。第二日,她在周秘书的陪同下,挑了一只翡翠玉镯子,色正水纯晶莹剔透,一百多万,她要的价格很合理,果然周秘书也不多说,拿起发票刷卡付钱,从此两清。
那时候她想,他大概是玩厌她了。
后来,她才听说原来他是要结婚了,未婚妻的名字叫李萌,极其寻常的名字,过耳便忘记了。
直到后来,他来饭店吃饭,文朗照例往他身边塞女伴,他风流惯了,那一次他却拒绝,文朗当时笑他,“这还没结婚呢,便得了妻管严,要是结婚了还得了?不把我们这群朋友忘得一干二净?不行,今儿这个你必须得要了。”
尹皓也不说话,拿起手机便拨号码,文朗坐不住了,“你干什么?”
“打电话给我老婆大人,我管不住你,找人来管你。”慕青清楚的记得当时尹皓的表情,骄傲的带有一点宠溺,仿佛连怕老婆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
电话终于还是没有拨打出去,文朗劈手抢过手机,笑道,“得得得,我是怕了你了,”这事闹大了,传到老爷子耳中,只怕挨不过又是一顿家法,老爷子现在只愁是寻不到借口打他。一杯酒下肚,又说道,“李萌那丫头也不是个厉害的,怎么就把你吃得死死的?”
楚江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皓子费了那般大手段娶到手,自然要宠着些,别伤了佳人的心,一掉头哭着要离婚,到时候只怕皓子哭都来不及。”
尹皓一个冷眼捎过去,两人一惊,自知酒后失言,也不再多语,找了个其他话头,打岔过去。
从那之后,李萌的名字便深入到慕青的脑中,她一直在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住进尹皓的心尖上。
若说之前她还抱有一点幻想,那次饭局后,她便彻底断了念头,离开尹皓她的日子艰难起来,那时候她在酒店中还未站稳脚跟,只不过仗着尹皓的关系,在这里挂了个经理的职位,空降的经理,手下能真正用得上的人怕是一个也没有,农村出身中学毕业的她,又懂多少酒店管理的知识。
失了靠山,没有真才实学,下面的人更是放大了胆子欺负她。要想过回之前旁人都笑脸相迎的舒服日子,除了再找一位金主,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她是发下狠心,不愿再当情妇,买了一套酒店管理的书籍,白天在酒店中工作,从保洁到大堂,她都一一亲自做过,逢人便是三分笑脸,那段时间回家后她双颊的肌肉都是酸痛不堪的。
即使在工作中再累得半死不活,也不敢早早休息,从网上下了课程,照着书上学习。到了第二天再去工作中检查昨天刚学的理论的实用性,有时候新学到一个理论,回想起之前她的处理方式,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弯路,受了几多欺骗,暗叹要是早点学到这一章便好了。
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学习到凌晨一两点,早上起来看见厚厚的黑眼圈,便用妆粉小心盖掉,不过短短半年,她将大学课程中关于酒店管理的部分学完。而酒店中的人际关系她也摸了个通透,几乎每个人都夸她是个谦和有礼的。即使见了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也对她那张笑脸印象深刻。
可即使她本是个长袖善舞的人,有时候碰见难缠的客户也不免会觉得吃力,后来处理一次客户纠纷时正好碰见了文朗,他倒是仗义,估计也是看在尹皓的面上,三言两语打发走客户,“以后再遇到什么麻烦,你就来找我。”
“文总客气了,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哪敢总是去麻烦您。”
文朗看着一脸笑意的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第二天派人送来几本关于说话技巧的书,慕青瞧着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打了个电话道谢后也就收下了。
她将几本书看完,倒是受益匪浅,原来一句话早说和晚说,多一句形容少半句语气,这之间的差别竟有许多。不出多少时间,她工作上愈发得心应手,算是在酒店彻底站稳脚跟。
她每日工作学习,忙得不亦乐乎,连尹皓结婚她都没有时间感慨一下,就在她快忘了自己住的这间房子同时也是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尹皓又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
她没有想到他还会来这里,这不似他的性格。
回头草,他是向来不愿意也不屑吃的。
喝多了,一开门满屋子的酒味,横七竖八的躺在沙发上,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无论什么样的酒局,喝多了只是吐,从未试过真正醉的不省人事。
她以为他是装的,半真半假倒了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尹总,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她特有的迷离的声音,像很久以前老电台的声音,软糯柔媚,带着些许的梦幻。
尹皓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用力一拉,她整个人扑到在他的身上,手一歪,一杯温水尽数撒在了他的脸上。原本俊朗甚至带着些许颓废的面颊上满是水渍,连头发衣领也不能幸免,李萌心想,我看你装到何时。嘴上却惊呼,“尹总,您没事吧。”
尹皓弯起右臂紧紧禁锢住她,“叫我尹皓,我喜欢你叫我尹皓。”
他圈得她太紧,她快透不过气来了,不知他又发什么疯,只得叫了一声,“尹皓。”他呵呵笑了两声,是真的喝醉了,笑得如小孩子一般,“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不要离开我,哪怕就是呆在我的身边,也好。”说完他良久没有动,慕青抬起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那打翻的温水还是滚热的泪水。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她是明白了,酒精哪有那么容易让人沉醉,只是喝酒的人想要借酒浇愁。呆呆的蹲坐在沙发边半天,叹了口气,拿了个被子来给他盖上,自顾自去床上睡了。
今日她终是见到李萌了,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想象她的模样,见到了才发现她也是一般人的样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不由得笑自己痴笑自己傻,人不都是这个样子的,难不成还能生出两般的样子出来。
真真是心尖上的人,在场那般多宾客,他竟是全部抛下,巴巴的将自己叫到偏僻的角落,当场发问自己。她能有什么阴谋?若不是酒楼中出现了急需处理的事打电话找到了自己,自己又怎会出现?慕青知道他是不会相信这一番说辞,即使这是真的,他也要以防万一将她隔离出他的生活。
她知道,她又将再一次被他抛弃,这一次,她将被驱逐出这座城市。这般大的代价,而报酬又将是什么?
既然又付出了三年的青春,她跟了他五年,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女人一生中最值钱的岁月都给了他,即使他并不在乎。她必须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价值,她一向知道自己的优势,双眸含情,目中带泪,声音似泣非泣,“你若真不信我,就当这五年情义错付了。我只问你,这五年来,我可曾越雷池一步。”
果真,他许诺给她一套杭集的别墅,她想他是赚到了,只是可惜了她的这份工作,她付出了这般多的努力,原来都抵不上旁人的一句话,真是可惜了。】
四十五楼,很高。慕青斜靠在窗口,手持一杯红酒,忽而刮至的夜风吹散她的发丝,在身后乱舞。她品一口红酒,以一种怜悯的神色俯瞰这B城最繁华的地段,即使已是凌晨两点多,多少男女依旧是灯红酒绿歌舞喧嚣。
在她的家乡,此刻已是众人入眠万物寂静,偶尔能闻一两声邻家的狗吠。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里,回到乡下,她近乎贪婪的将身下的一切收入眼底,不肯错过一个角落,一处风景。她想,她对这座城市还是有感情的。
第二天,慕青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青色的光线还未大亮,这个时候会给她打电话的,只可能是她的妈妈。她清清嗓子去了睡意才接通电话,刚说了一声,“妈。”
电话那头传来劈头盖脸的骂声,“别叫我妈,我生不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在外面陪男人喝酒陪男人睡觉,你还要不要脸了?早知道这样,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你,省得你现在败坏我们老慕家的脸,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到了这把岁数还要被乡亲邻里指着脊梁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