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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积患重重 (3)

杨誉赢很快就趴下了,叫着“我跟你们拼啦”,却没有还手之力,金鱼眼在铺上喊声“停”,大家得到暗示,立刻飞回铺上。

值班的是胡管,过来就卷街,问怎么回事。金鱼眼一边隔着栏杆给胡老头上烟,一边说:“在分局逃跑那个,刚摘了链,就不老实了,让他擦地也不干。”

“你死妈妈的,想当大爷是吗?不干活就不管饭!治不了你了还!”

杨誉赢从地上起来,摇晃了两下说:“我没说不干。”

乐乐煽风点火:“跟胡大爷你还犟嘴?”

“擦地!不就擦地嘛,挺大一爷们,累得死你?”胡老头骂骂咧咧叼着烟走了。金鱼眼立刻精神倍增:“恐怖脸儿,这回可是政府管教让你擦的,你再不老实,我就代表政府专政了你!”

杨誉赢揉揉腮帮子道:“我擦!不过,刚才谁打我了,我跟他小逼的没完!”

豹崽又蹦了起来:“嘿,你还要来劲儿?”

“我不欺负别人,谁也甭想欺负我!”杨誉赢梗着脖子道。侯爷感兴趣地“呵呵”了两声。金鱼眼道:“傻逼还挺有性格,今天非把你这葫芦罐抖闷了不可!接着砸!”

丰富离得近,又是第一个蹿过去,于是又第一个被打得飞回来。看杨誉赢那厮红了眼,野兽似的呲起牙,眼蹬得不比金哥那对变态珠子小。

豹崽他们几个很快就又把杨誉赢覆盖在地上,这次没人叫喊,只一个劲打,杨誉赢抱头团身,刺猬似的捱着,一声不吭。等几个人收了手,金鱼眼现场采访:“还有性格不?”

杨誉赢倔强地望着金鱼眼:“那么多人砸一个算啥本事,等晚上睡了,我一个个掐死你们!操,反正我也活不成了。”话音在空气里飘着,还没落地呢,拳脚的风暴又席卷回来,金鱼眼也怒火升腾地亲自参战了,直到号筒里胡老头的骂声又响起来,几个打手才意兴阑珊地收手,就近溜铺边坐好。

“胡大爷,这小子还不听话,还想晚上掐人!”金鱼眼吃惯了恶人先告状的甜头,立刻踊跃地揭发。

胡管怒气冲冲地边骂边开门进来,二话不说,照杨誉赢脸上就是俩大嘴巴,杨誉赢蒙了,脑袋忽悠忽悠晃了好几下,才愣呵呵问:“你干嘛打人?”

金鱼眼借机也给了他一脚:“操,怎么跟管教说话呢?”

胡老头一挥手:“你别瞎掺乎。”然后指着杨誉赢的酒糟鼻子尖,歇斯底里、正气凛然地破口大骂:“小逼崽子瞧你那个贼操行,我当警察那阵你妈还满公园找配对的呢,也敢在我眼皮底下撩蹦儿?你个小鸡巴玩意,你再高能高过肚脐眼去?提二两棉花你访访,我大胡在这一天,有哪个敢放响屁!你简直就是畜生里的畜生……还有你们,没一个好东西,老的小的全算上,都是畜生,动不动就狗咬狗,闻见一个身上有血味,就都蹿上去撕巴他的肉!你们连狗都不如,你们一群狼!驯化不了,就得恶治!哪天我挨个电你们逼养的,看你们不老实!”

金鱼眼一看胡大爷胡来了,摸个脑瓜就骂啊,赶紧装孙子说好话。胡老头瞪他一眼:“当的什么狗逼号长,乱七八糟!”愤然而去。

我们先被胡老头骂得窝火,看金鱼眼碰一鼻子灰,又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金鱼眼恨恨地望着杨誉赢:“腰里别副牌你逮谁跟谁来是吧?行,你牛逼啊,告诉你,多牛的逼落我手里,我也让你滴答尿!骑驴看帐本咱走着瞧。”

杨誉赢倔强地说:“你不欺负我,怎么都行,谁把我不当人我就陪到底!还是那句话,我不欺负别人,别人也……”

“也你妈的逼呀你!捏死!”豹崽横眉冷对地立了起来,屁能耐没有的丰富在旁边也跃跃欲试。金鱼眼拉了豹崽一把:“先别理他,让他慢慢死。”

乐乐在边上还倒老茬口呢:“先说你擦不擦地吧。”杨誉赢横着脖子道:“我多晚也没说不擦!”说着弯腰拿抹布,还就真擦起地来。金鱼眼费解地一咧嘴:“操,这逼脑子缺根弦儿吧,图什嘛呢?闹到头还是擦地。”

“我多晚也没说不擦地。”杨誉赢一边干,一边还叨咕着。豹崽也笑了:“这种怪鸟啊,到劳改队还真有一混。”“这性格,偶喜欢。”舒和有些搞笑地念叨。常博说你消停会吧。

杨誉赢擦完了地,金鱼眼说:“边上蹲着吧先,铺上没你地界,都让好人占了。”

“有别人地界就没我地界?”杨誉赢不服气地嘟囔。

豹崽道:“你别瞎眼又瞎心啊,盐打哪咸、醋打哪酸还得给你讲明了是吗?老大说的话就是真理,你别跟我这骑洋马装大傻,非把你砸服了才好看是吗?”丰富也嘿嘿两声:“我们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

杨誉赢很鄙视地挖了丰富一眼,一言不发地在墙角蹲下去。

“这家伙被暴砸了三通,愣没啥事,抗击打能力还真强。”小不点笑着说。

晚上睡觉前,金鱼眼告诉大伙:“值班的机灵点啊,看着恐怖脸点,有逃跑历史的就得加强管理。”其实,我猜他是担心杨誉赢真的暗算他,以前有人聊过,说劳改队里有人给欺负急了,半夜拿牙刷把号长眼珠子捅冒泡了,睡着觉,鬼似的惨叫啊。

后来金鱼眼也不挑头压榨杨誉赢了,几个打手谁去那个得罪人的?豹崽背后不满意地说:“也就放金鱼眼手里了,搁丰哥那时候,不把屎给他扁出来!”

杨誉赢不多日子就混我边上躺着来了,地位已经无形中提高不少,算板下的上层了。我跟他聊天,就看出这人其实还不赖,有些大臭似的傻实在,还挺重感情的,尤其对他哥,更是念念不忘,即使他哥没有把他捞出去。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不欺负别人,别人也别想欺负我。”杨誉赢的口头禅百说不厌。

她不仁,我不义

杨誉赢其实和于得水一样,成了“怪鸟”,不同的是两只怪鸟的品种。于得水是那种谁都腻歪谁都能拿他涮的货色,杨誉赢呢,谁都不愿意惹他,整个一滚刀肉,粘上谁还就不好玩了。

金鱼眼他们还是喊杨誉赢恐怖脸儿,杨誉赢这倒不恼,擦地也干得勤勉,就是挨不得碰不得,肉体上不吃亏。有点萨达姆那傻劲头。乐乐不甘心地想抱团把他砸瘪,金鱼眼外强中干地说:“先放着他,等他撞到茬子上再说!扁不死他!”乐乐面上不爽,看来不太满意这个行同虚置的豪言壮语。

但很快他就没闲心收拾别人了,乐乐开了庭,折腾了一整天,傍晚回来就破口大骂那帮同案:“一帮混蛋啊,平时铁哥们儿似的,一开庭乱咬,都想把事往别人身上推。”

“最后一人弄一嘴毛吧?”豹崽问。

“可不是?蹦出一个赖帐的,大伙就乱套了,都说是别人挑头做的坏事,自己就是一起哄架秧子的,一点义气没有了!”乐乐气愤地说:“我还跟他们客气?我才不去那个冤孙,瞎咬吧,操他娘的,这下好,对不上茬啦,原来起诉上没有的事又给捅漏两档子,操,都傻逼啦!都舒坦啦!不行就全枪毙,我是不怕了,看谁尿裤!”

金鱼眼倍儿明白事似的说:“你们那伙子人,本来就是乌合之众,酒肉朋友,赶真事上了,谁为谁两肋插刀呀,都恨不得把刀子插别人腰眼上去。”

舒和跟我小声叨咕:“流氓流氓,遇事就慌,老乡老乡,背后一枪。”

舒和笑着别人,其实自己心情也糟成烂糕了。上午庞管把他提走谈心,说法院的问过他在看守所的状况,庞管说时不时有些脑积水,庞管说:“我只能跟人家说到这份上,我不能说你整个就是一精神病啊,将来查下来,我得担责任不是?”舒和跟我气愤地说:“操,这鸟人说话就不受听,当初他接我家里钱的时候怎不怕担责任?还劝我放下包袱轻装前进呢,让我鼓足勇气面对现实,我面对他妈的逼呀我!拿钱不办事,算啥玩意,等我判了,一下队就举报狗日的。”

我说:“你别嚷嚷好不?隔墙有耳,人心难测啊。”

常博也开导他:“再说你要人家管教跟你合伙骗官面也不现实呀,你跟人家什么关系?你那点贿赂,也就保你在他的势力范围里不受罪就得了,我看庞管平时还算照顾你,来了就让你上板儿睡,你以为你谁?”

“靠,我给他当狱用文人忠心耿耿啊,他凭什么不照顾我?雇一经济学硕士就给你光板床睡,还叫照顾?还得我家里掏钱买!”我笑着说:“你知足吧,我到现在连板上啥滋味都不知道呢,整天板底下囚着,跟地蛆似的。”

侯爷听我们聊,也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这叫周瑜打黄盖。”

常博说:“可不是嘛,省点事吧你,别最后弄一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看着舒和笑起来,我想起他在法庭上自称天篷元帅的茬来。

舒和说等接了判再说。

什么事都不禁念叨,转天舒和就下判决了。喊他出去时还做秀呢,跳着霹雳去的,回来就没噪音了,进屋告诉我们:“无期”。

我看他判决,写的清清楚楚,整个案子由他起意,由他操作。下面俩人,陈兆一15年,韩文渊9年。

“基本属实嘛。”我说。

“我上诉!这回也不装疯了,跟他们真刀真枪招呼!”舒和一屁股坐下,决绝地说:“陈兆一这死丫头,我非把她弄前面来不可。”说干就干,舒和跟金鱼眼要了纸笔家伙,托本书在膝盖上垫着,刷刷刷写起上诉材料来,下笔如有神。

“我得把韩文渊洗出来,人家孩子太冤了,我死都死不塌实。”舒和一边写一边嘟囔。

“我上诉,不判无罪,就判我死刑。”舒和一边写一边嘟囔。

“我也要六月飞雪,不行就血溅五步。”舒和一边写一边嘟囔。

“这傻小子真要神经啦。”金鱼眼在门口说。

我凑过去看舒和写的“帽子”:

“P省高级人民法院法官:

本人舒和于2001年7月29日被一中院以莫须有的所谓证据,宣判犯有金融票据诈骗罪。本人认为其判决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纯属子虚乌有,我因此提出上诉,希望要么高院法官继续将错就错,改判我死刑;要么还我清白,因为这样一起耸人听闻的冤案,在古代也毫不逊色于窦娥,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也将被各大媒体曝光,真相大白于天下之际,也是那些枉法之流的耻辱昭彰之时。”

下面是此致敬礼和上诉人舒和的签名。

“一看就怒发冲冠了。”我转头跟侯爷说。侯爷呵呵一笑:“冲什么冠啊,一屋秃子。”

舒和一边翻页一边说:“上诉材料这部分得好好写,回头麦麦你给我改改,文字关得过硬。”

“先给我起个题目吧。”舒和望着我。“起什么题目?就叫上诉材料呗,又不是科举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