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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积患重重 (2)

“妈的,给你看看胡大爷的本事!”胡老头把一串钥匙从栅栏塞进来,招呼金鱼眼道:“挑钥匙,给他开开,把钥匙跟铐子、镣子给我塞出来。”

金鱼眼献媚地笑着,没敢接。

“快点儿!”胡管一边不耐烦地催促,一边说了实话:“新来的好消息,还冒热气呢——豹崽子你那案子有救了,检察院抗诉啦。”

号房里马上活跃起来,都跟着豹崽祝贺。检察院一抗诉,按规矩,这已经判死刑的就要先摘了链儿,等候重新开庭。

金鱼眼赶紧接过钥匙串,亲自蹲过去给豹崽开戒具,一边说:“是判得重了,检察院都不干啦。”

豹崽这才回过神来,一边上烟,一边连说:“谢谢胡大爷,谢谢胡大爷。”

胡管说:“不抽!谢不着我。”金鱼眼一边往外塞镣铐家伙,一边讨好地说:“那您就抽根喜烟也行啊。”

“操,我跟你们喜什么?”胡大管教说着,把戒惧哗啦往墙边一放,又去别的号给豹崽的同案摘链儿去了。

豹崽扒着栅栏喊:“六子,三儿——摘啦,全摘啦!”胡管回头骂道:“号丧哪!用你通知?”豹崽挨过骂,头一缩,喜气洋洋地跳了两下高:“嘿,燕子李三!燕子李三也就他妈这感觉吧,真轻快!”

正在等着“下队”的于得水恬着脸喊:“豹崽还不发圈喜烟?”豹崽例外地没有栽他,兴冲冲地说:“小不点,把我的烟都拿出来!”

这时号筒里有人喊:“到我家喝喜酒去!”后面马上是胡管的咆哮。

我在我们一堆里说:“现在司法是进步了哦,监督机制很厉害了。”

豹崽在那头叫:“抗一个诉下来,法院的就得扣那几个死法官的奖金!操,开除逼的才对,拿大爷的命开国际玩笑!”

侯爷哈哈笑道:“妈的,怎么没有人给我抗一家伙?”

于得水贪婪地吸着烟,耳朵上还机关枪似的架了一棵,呲着黄牙跟侯爷耍贫嘴:“要不判你死刑啊,社会上当官的还不都叫老百姓给阉了?”我笑道:“侯爷不是有民愤,是有官愤啊,所以非杀不可。”舒和也说:“杀贪官哦,此风不能长!”

受到这样的漫骂似的评价,侯爷痛快地大笑。

豹崽无链一身轻,站着说话也不累腰子了,开始感觉良好地耀武扬威起来:“妈喇巴子的,等我出去也改变斗争方向了,专门奔贪官下手,不过我不要他们命,只要他们银子,哈哈!”

金鱼眼不满地说:“你不跟我干公司啦?总经理都给你封了!”

“咱注册一反贪公司不得了嘛!”

恐怖脸与妖人

豹崽摘链以后,精神头一直很好,经常处于亚兴奋状态,动不动就笑两声,弄不好,判死刑没吓破胆,一改判倒有可能给神经喽。

看表面,最塌实的还算人家侯爷和刘金钟,侯爷心平气和就等挂链了,刘金钟的死刑判决应该已经送高法复核,几乎没有发生奇迹的可能了。

其他等起诉、等开庭的,都有些心浮。

作为三人小组第一被告的舒和,那些天就忙活得够戗,眉头一皱,就想出一花活来,再一皱,嗖,又一倒霉点子窜出来,完事还就跟我们研究,说他那个案子其实是怎么怎么回事,我们一说:“你骗大头啊?”他就很郁闷,说:“连你们这样弱智的都不信,就不跟法官说了,再想别的辙。”

还没等他把故事改编圆全,穆管教就提他开庭了,舒和囫囵套上黄马甲,冲穆管一笑:“瞧好吧。”脚往外一迈,立刻转身立定,向号筒尽头等候的法警来一标准的纳粹军礼:“嘿,希特勒!”

舒和边走边唱,哪个号儿有叫好的,还明星似的跟人家沟通呢:“嗨——大家过年好!I love you!”估计还得跟满号筒飞吻哪。

侯爷笑道:“这个活宝。”

我们拿舒和练了一会舌头,听见号筒里哗啦哗啦链儿响,丰富猴窜着开玩笑说:“嚯,舒和挂了。”乐乐笑道:“挂你爸的蛋子上了!有这么快么?”

穆管先一步过来开我们的锁:“加个人,挂着链儿呢,先睡两天板儿上啊。”

金鱼眼看着跟过来的那个戴脚镣抱被子的,问穆管:“过两天还调走啊。”

“过两天就给他摘,这个还没判呢,不老实,先挂几天,拢拢性子。”穆管回头吩咐后面那个进来,随手关好门走了。

我们都看新来那个乐,这哥们儿长得太惊险了,鬼斧神工一张仿古脸,上面飞沙走石的全是疤瘌麻子瘊子斑,给人惊天动地的感觉。

乐乐和小不点他们发出夸张的惊呼:“偶像啊!”金鱼眼仔细观摩了两眼,满腹狐疑地问:“是不是送错地方了,整个一国宝啊。”

于得水往前凑了凑,端详一番,感慨万千地评论道:“我操!”金鱼眼嫌他多嘴:“你操下狗。”于得水嘿嘿笑着退回原位,似乎被骂得舒服。

“蹲,蹲。”金鱼眼冲新来的喷口烟,训兽员似的发出指令。

恐怖脸儿那位刚才一直嗫呆呆立着,听到吆喝,抱着被子蹲下了。

“被子扔后边!”丰富现在也获得了一定的话语权。那人把被子一放,才发现他没有戴手铐。

金鱼眼按程序办事,问道:“叫啥?”

“杨誉赢。”

我们都笑起来。小不点说:“那你更是我偶像啦!”

“我是荣誉的誉,输赢的赢。”杨誉赢开始说文解字。

金鱼眼喝断他:“闭嘴!哪那么多杂碎!啥案啊?”

“爆炸。”

“耶,还净玩惊险的,妈的,因过什么呀?炸啥样啊?”豹崽搭了腔。

那阵子,轰动全国的石家庄爆炸案刚刚落幕,首犯靳如超一时成了名人,所以一听“爆炸”俩字,大家的神经就有些兴奋。

“有一家伙看我哥开饭店赚钱,就在我哥对面也开一饭馆,跟我哥抢买卖,我没本事,就靠我哥养着,抢我哥买卖就是掐我脖子,我就把那家饭馆给炸了,没死人,就是楼上住的俩小姐吓得跳楼,一个腿断了,一个把脖子扭了。”

“你这个应该判故意毁坏财物罪,我在分局的时候碰到过这样的。”常博说。 “我是爆炸,没错。”杨誉赢抬眼看着我们。

金鱼眼一巴掌把他脑袋拍下去,接着问:“在哪个号闹杂来着?”

“我直接从分局上来的。”

豹崽上去一脚:“把老大当棒槌呀?从分局有挂链儿上来的吗?”

杨誉赢无辜地从地上爬起来蹲好,解释道:“我在分局逃跑了,他们把我抓回来,就直接挂着送这来了。”

乐乐立刻来精神了,挪到前边来问:“够牛逼的,从看守所跑了?咋跑的?”

“我们那儿改建,让我们搬砖,我上砖垛蹿墙出去的,我观察了好几天了,发现他们那铁丝网根本没电,就是一摆设,外面就是大玉米地,我进去就没影了,那块地形咱熟极了。”

“能这么简单?操,怎么给逮回来的?”乐乐非常关心地询问。

“我没吃的,就啃棒子,最后我从庄稼地里走了100多里地,找我舅舅去要点儿钱,想跑远点,回头我舅母把警察给叫来了。”

金鱼眼说:“就你这蛤蟆脸,跑哪也藏不住啊,整个一注册商标嘛。”

杨誉赢心事重重地叹口气:“唉。”

“唉是外语,以后少来啊。”豹崽照他软肋来一个蜻蜓点水,杨誉赢打个哆嗦,向旁移去,拖得脚镣哗啦一声。

金鱼眼叫奸幼那个:“爬出来,给他缠上!”

中午舒和没有回来,侯爷开玩笑说这小子别是查出神经病,给放了吧。

吃过饭,过了大概两个钟点,号筒里有人喊:“偶像,再来一个呀。”

“下回吧,今儿收摊啦!”是舒和乐观向上的声音。

一小会儿,舒和笑嘻嘻进来了。我们都素着脸,不理他。金鱼眼事先吩咐过,说等舒和回来,谁也不准先跟他说话,憋着他,要不他更吹牛逼了。

舒和扫视一圈,迷惘地上了铺,自己孤单地叨咕:“操,到法庭上咬开我了。”

还是没人接茬。

“陈兆一真不是东西,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舒和眼巴巴望着我,我忍不住笑起来,金鱼眼笑着批评我:“麦麦你也太沉不住气啦,淡着他呀!”

舒和放松地笑了:“哈哈,原来诚心整我,我还以为出啥事了呢……哎我看好像来一新人啊。”

乐乐道:“看仔细点,那是人么,那是我们给你领的一宠物,以后他就归你管了。”小不点说:“我们给他起了一名儿,叫杨誉赢。”

“那么肉麻啊。”舒和看着杨誉赢的脸笑。

我们这才问他开庭的情况,舒和立刻精神亢奋起来:“陈兆一整个一泼妇,玩命把事儿往我身上推,我还不能反驳。”

“你咋整的?”侯爷模仿着东北口音道。

“嗨,我不一开庭就装病呢嘛,跟她一较真,不就露馅啦,两条路线,只能坚持一个,让她钻了空子。”舒和无奈地笑着,金鱼眼那里马上就幸灾乐祸地骂他傻逼。

舒和转了话题道:“我一上去就傻笑,哈喇子往下滴答,先给他们封官,审判长是如来佛祖,审判员是判官阿姨和悟空师兄,我管书记员叫观音姐姐。”

“你是谁呀?”

“我装猪八戒,我管陈兆一喊二姨,呵呵,一开庭就乱了,下面全是笑声。”

“操,你们家人没去?看你那样子怎么想?”豹崽说。

舒和神色暗淡了一下:“没看见我家里人,只看见韩文渊的爸爸了,老了很多,我心里当时很过意不去。对不起人家韩文渊啊。”

舒和撩起衣服在身上找:“咦?中午还有呢,下去了?”

金鱼眼说:“你找虱子呢?”

“不是,开庭到半截开不下去了,几个法警把我拖下去,到候审室里踢了我一通,都青了,他们告诉我不准再闹,我当时答应了,一回法庭我就撩着衣服喊:警察打人啦,天篷元帅被打屁屁啦!”

我们都笑。舒和说:“临走时候我告诉那个如来佛祖:操你母亲的有本事你就判我死刑!结果法警当场就踹我一趔趄。”

“咆哮公堂,你死定了。”乐乐笑道。

舒和说:“我来去都神神道道的,法警在车上都说这样的怎么不早放了?一回号筒,法警一背脸,我就好了,穆管看着我直乐。”

我说舒和你简直就是一妖人。

金鱼眼纠正说:“那叫人妖。”他总以为他比别人机灵两秒钟。

杨誉赢大战金鱼眼

杨誉赢进来的当晚,常博被临时挤下来,偎在我边上。

金鱼眼躺在地上靠门的地方乘凉,丰富正给他从头到脚地按摩,舒服得这家伙一个劲叫床,腾出空来,他冲铺底下说:“你们俩别白话啦,没看别人都睡了嘛……嗷,再往上来点……哦,哦……”

最近丰富的地位有了很大提高,已经超越了小不点,小不点除了铺床叠被,满足不了金鱼眼更高层次的要求,丰富这个漏子补得恰倒好处。小不点很醋他,又碍着金鱼眼,不敢荷枪实弹来明的,只好背后嘀咕丰富的坏话。

大家都看丰富不顺溜,就是谁也不掺乎那事,一个个泥菩萨过河呢,还有那份闲心?再者,在里面个混个的,多说无益。

也就豹崽和乐乐腻了时,拿丰富溜溜舌头。

晚饭时候,丰富抱怨了两句政府给的伙食,豹崽就说了:“不爱吃那个呀,我这有个闷罐鸡你吃不?就是脑瓜大点。”

“我操,拿我找乐?”丰富回过闷儿来。乐乐紧咬他一句:“你还操?鸡巴跟小果仁儿似的。”丰富说你才跟果仁似的呢。

乐乐立刻掏出来晃了一圈,炫耀道:“看!够威够力吧,看看你的!”说着已经扑过去,豹崽也上去一起叫力,扒了丰富的裤衩,按在铺上展览。丰富一个劲乱骂,金鱼眼在一旁乐,毕竟在他眼里,丰富算不上弟兄,充其量就是一使唤丫头。

乐乐用线把丰富的小鸟系了,高高提住,非让丰富喊两句好听的,任凭丰富怎么闹,就是不松手,金鱼眼还一个劲儿提醒丰富嗓门低点。大伙都去看乐儿的,没人插话,小不点美得猴蹦,催促丰富赶紧喊好听的。最后丰富一看大势已去,只有叫了声“乐乐大大”,才解救了自己命系悬丝的小弟。

丰富红头胀脸地起来,不敢跟豹崽和乐乐来劲啊,就扑向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小不点,小不点一看他先动手,也不客气了,扑腾几下就把丰富给放倒了,照腮帮子上狠狠凿了两下。要不是金鱼眼喝停,还得继续打呢。

“操你们俩妈的,给我窝里反是吗?”金鱼眼一看小哥俩真急了,脱离了娱乐的范畴,不由气愤地叫起来,先命令俩小子墙边蹶着反思,嘴里还穷翻翻:‘你们俩都是伺候我的,不团结起来想怎么把工作做好,还离心离德啦,我一发火把你们都哄板下睡去,操你小祖宗的,让你们破鞋帮子改了帽檐,你们还不知天高地厚了呢!”

俩人全蔫了,一个劲认错。乐乐在边上笑。

晚上,丰富给金鱼眼服务得更来劲了,哪个领导不喜欢这样的?

三天后,杨誉赢的链儿摘了,金鱼眼立马把他给哄板下去了,这小子没带钱进来,连基本的“号费”也没有交,当然不会被金哥青睐,爬回上铺的常博跟我说再见时,不自觉流露的得意劲叫我有些别扭——这人咋也变这样了?

“擦地啊!刚来的都得擦地。”金鱼眼对杨誉赢说。

杨誉赢爱搭不理地应了一声。

丰富“嘿”一下道:“你还老不情愿是吧?”

“我没说别的。”杨誉赢白他一眼,那意思“哪冒出根儿大葱来”?

丰富环顾四周,鼓动道:“新来的跟咱叫号哪!”边说边第一个冲上去,挥拳向杨誉赢脸上打去。豹崽他们都没表情,看他傻狗似的往上蹿,明着看他笑话。你丰富算个球儿,也敢招呼大伙砸别人?

丰富的拳头让杨誉赢拿手搪住了,顺脚给他腿上回敬了一下,丰富蹬蹬倒退着,差点撞门上。杨誉赢在原地没动,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金鱼眼。

丰富看大伙都没上前,顿时被失败感淹没了,陡然没了斗志,只在那里干号着:“新来的想扎蹦啊!新来的想扎蹦啊!”

金鱼眼从铺上站起来,凶狠地叫道:“新来的想扎蹦啊!砸狗日的!”

豹崽立刻说:“金哥说得对!”乐乐和小不点也都跳了起来,扑向杨誉赢,丰富立刻充足了电,咬牙切齿地也冲回去收复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