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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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鼠有鼠道

案子虽有疑点,可杨福同却想不通究竟可疑在哪里?他不是柯南,不会推理,拼命回忆前世看过的几部警匪剧,凭着模糊的印象,终于想到一条,可以从死者的社会关系开始查起,有仇人的话是仇杀,有情人的话就可能是情杀了!

正所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杨福同也自有鬼主意。

他先是吩咐衙役们去邻居家排查情况,而后他去寻一个人!这个人名叫尚小河,绰号“小和尚”,是荷花胡同一带的地头蛇。

在他得到尚小河身处的准确地点后,天已经黑了!

穿过一条有烟馆,有土娼的小巷子,远远地看到一个大门前悬挂着两盏大灯笼,一群挺胸凸肚的闲汉站在门口大声说笑,杨福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探头朝里一望,大门洞开,直到二厅,院子里是各种卖零食的担子,厅上灯人闪耀照出黑压压的一群人,一望而知是个赌局。

是公开的赌局,就谁都可以进去,杨福同提脚跨上门槛,有个人喝一声:“喂!”

杨福同站住脚,赔个不亢不卑的笑,问:“老兄叫我?”

“你来做啥?”

“我来找小和尚。”

“小和尚!哪个小和尚?”

“有几个小和尚,当然是名叫尚小河的小和尚了。”杨福同不慌不忙地答道,“我跟他是老朋友了。”

这下对头了,除非老朋友,没有人敢叫尚小河为“小和尚”!那个人听他言语合拢,挥挥手放他进门。

进门到二厅,两桌赌摆在那里,一桌牌九一桌宝,牌九大概是霉庄,所以场面比那桌宝热闹得多。杨福同知道赌场中最忌讳在人丛中乱钻,只悄悄站在人背后,踮起脚看。

一眼就看到了二十岁左右,面白无须的尚小河坐在上门,正赌得兴高采烈。他面前堆着白花花的碎银子,看样子赢的不少。

推庄的是个中年汉子,满脸横肉,油光闪亮,身上穿一件缎面长衫,袖口又宽又大,显然的这件贵重衣服不是他本人所有。人多大概又输得急了,但见他解开大襟衣纽,半片衣衫斜挂在胸前,还不住喊热,扭回头去向身后的人瞪眼,是怪他们不该围得这么密不通风,害他热得透不过气来的神情。

“徐大锤!”尚小河说,“我看你可以歇歇了。宁与爷争,莫与牌争!”

输了钱的人,最听不得这种话,然而那徐大锤似乎敢怒而不敢言,紧闭着嘴,将两个腮帮子鼓得老高,那副生闷气的神情,叫人好笑。

“好话不听,没有法子。”尚小河问他:“你说推长庄,总也有个歇手的时候,莫非一个人推到天亮?”

“是不是你要推庄?”徐大锤有些沉不住气了,从身上一块怀表,扔在赌桌上,道:“拿这个押一百两银子,输光了拉倒。”

他那块怀表并不值什么钱,值钱的是表下面吊着的坠子。表坠子是一块碧绿的翡翠,琢成古钱的式样,市价起码值一百五十两。

“呵呵……”尚小河笑了,他问:“徐大锤,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个?”

“这你别管,你只说这物件值一百两银子不值就好了!”

“不好说。”尚小河摇头道。

这时,站在厅门口的一个身形矫健,左手拿着把劈竹刀“刺棱,刺棱”刮着右手指甲的少年开口了:“原是讲明了的,赌桌上只赌现银子,不要押物!”

“听见没有?”尚小河对徐大锤说,“你现银子只有二三十两了,我在上门打一记,赢了你再推下去,输了让位,好不好?”

徐大锤想了一下,咬一咬牙说:“好!”

开门掷骰,是个“五在首”,徐大锤抓起牌来就往桌上一翻,是个天杠,顿时面有得色。尚小河却慢条斯理地先翻一张,是张三六,另外一张牌还在摸,徐大锤却沉不住气了,哗啦一声,将所有的牌都翻了开来,一面检视,一面说:“小牌九没有‘天九王’,你拿了天牌也没用。”

杨福同眼光锐利,一目了然,失声说道:“上门赢了,是张红九。”

“哟,杨哥来了,好久不见,你去哪儿发财了!”尚小河笑着和他打招呼。

杨福同拱拱手,道:“是大家发财才对!”

“快点翻牌吧!”徐大锤催促道。

尚小河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来抓起最后一张暗牌,用大拇指一蹭,喜滋滋地说:“杨哥,你真叫得着!”

翻开来看,果然是张红九,凑成一对,徐大锤气得连银子带牌往前一推,起身就走。

“徐大锤。”尚小河喊道,“我推庄,你怎么走了?”

“没有钱赌什么?”

“你的表不是钱?拿来,我押给你一百两银子。”

徐大锤听得这一说,把表从身上摸了出来,扔给尚小河,仍在原位上坐了下来。

等尚小河洗牌时,便有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人问道:“小尚哥,你推大的还是推小的?”

“小尚哥”的称呼很特别,起码证明了尚小河在这一带确实很吃得开。杨福同心里一喜,看来是来对地方,找对人了!

尚小河倒不愧“小尚哥”一声称呼,做庄家从容得很,砌好牌才回答那个人的问话:“大牌九‘和气’的时候多,经玩些。”于是文文静静地赌大牌九。

杨福同要找机会搭讪,便也下注,志不在赌,输赢不大,所以只是就近押在上门。

这个庄推得很久,赌下风的去了来,来了去,长江后浪推前浪似地,将杨福同从后面推到前面,由站着变为坐下。这一来,他越发只守着本门下注了。

慢慢地,尚小河的庄变成霉庄,徐大锤扬眉吐气,大翻其本,下门一直是“活门”,到后来打成“一条边”,唯一的例外,是杨福同的那一注,二两碎银子孤零零摆在上门,格外显眼。

这有点独唱反调的意味,赌客们都很讨厌,而庄家却有亲切之感,尚小河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感动的神色。

杨福同心里在说,有点意思了!但却更为沉着,静观不语。

“上门那一注归下门看!”徐大锤吼着。

“对不起!”尚小河答道,“讲明在先的,大家不动注码。”

徐大锤无奈,只好跟杨福同打商量:“喂!喂!上门这位兄弟的注码,自己摆过来好不好?赢了我再贴你一半,二两赢三两。”

杨福同冷冷问道:“输了呢?”

“呸!”徐大锤狠狠向地下吐了口唾沫:“活见鬼。”

杨福同不作声,尚小河却为他不平,“徐大锤!”他沉下脸来说,“赌有赌品,你赌不起不要来,人家高兴赌人家的上门,关你鸟事!你这样子算啥一出?”

“好了,好了!”有人打岔劝道,“都离手!庄家要下骰子了。”

骰子一下,徐大锤一把抓住,放在他那毛茸茸的手中,眯着眼掀了几掀,很快地分成两副,一前一后摆得整整齐齐,有人想看一下,手刚伸到牌上,“啪”地一声,挨了徐大锤一下。不问可知是副好牌,翻开来一比,天门最大,其次下门,再次庄家,上门最小。照牌路来说,下门真是“活门”。

赔完了下门,尚小河方始吃掉杨福同的二两银子,有些不胜歉疚地说:“我倒情愿赔你。”

“是啊!”杨福同平静地答道,“我也还望着三十年风水轮流转,上门会转运。现在……”他踌躇了一会,也从怀中摸出块怀表来,说:“拿这个当押头,借一两银子,可以不可以?”

其实他身上有银子,也有银票,只不过是想借此铺个进一步深交的台阶。尚小河却以为他输完了钱,豪爽地说道:“有啥不可以?我借十两银子给你,要啥押头?”

“不!庄家手气有问题。”杨福同固执地道,“如果不要押头,我就不必借了。”

尚小河大为感动,接过他的怀表,招呼那个拿劈竹刀刮指甲的少年,“小刀子,给杨哥拿十两银子来!”

不知是凑巧,还是真如杨福同所说的那样,接下来尚小河推庄,威风八面,大杀四方。

等尚小河揭手,杨福同借的十两银子也输完了,站起身往外走,尚小河拦住了他,“杨哥,你的表!”说着把怀表递了过来。

杨福同笑笑,道:“明天我拿银子来赎!”

“说什么赎不赎的?”尚小河说,“我喜欢杨哥你这个朋友!”

“你这样子说,我更不好收了。”杨福同故意说道,“难道我看起来像是让朋友吃亏的人?”

“我可没吃亏,要不是杨哥的押头,我怕是早就输光了本钱!”尚小河坚持把表还给他。

“赢了钱是你运气好,你想想,如果我赢了你的钱,会不会把钱还退还给你?”杨福同道,“最多我请你吃顿酒,钱是绝对不会退的,就这样说定了,我明天拿了银子来赎!”

“哈哈……”尚小河大笑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请杨哥吃酒呢!走,走……”说着,他拽起杨福同就往外走。

“去哪里?”杨福同顺水推舟问道。

“二牌楼的庆花嫂,你可知道?”

杨福同怎么不知道?庆花嫂是有名的一个老鸨,主持一家极大的“私门头”,凡是富春江上“江山船”中*的船娘,一上了岸都以庆花嫂处为居停地,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