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再次走进父亲的书房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这三日两父女同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却不多话,尤幸之看着父女俩冷战,丈夫的态度是从来没有过的强硬,女儿也坚持着,她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夏泽淳把夏楠叫去她书房,她进门的时候,他正好在理保险柜里的东西,夏楠看到爸爸正背着她面对保险箱,心里顿时一惊。夏泽淳听到关门声转过了身,脸上的表情很自然。
“楠楠,来,过来坐。”他没有漏掉女儿眼里的那丝惊慌,却装作没有看到,没关上保险箱的门就径直坐回了书桌前,示意女儿也坐过去。
夏楠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还是往那保险柜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父亲身体的阻碍,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一看她却更是一惊,里面照旧是红艳艳的一片,却不是原先的人民币,而是一沓沓的红色文件。
夏泽淳看到女儿看着保险箱的眼神,整个人都傻住了,心里很清楚她在想什么,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面上却不露声色:“怎么了,楠楠?”
夏楠转过脸来看自己的父亲,眼神却是无比陌生,她觉得有很多话想问清楚,可又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憋到最后却只吐出了两个字:“爸爸……”
女儿的眼神和口吻里都有一丝近乎渴求的期望,就像小的时候把她送去幼儿园,他告诉她下午会第一个去接她,那时候的夏楠也是如此,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那是一种天生的信赖。这样的眼神和呼唤,终于让夏泽淳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可他更清楚这不是和女儿可以解释的,只得正了正神色,走到她面前,像以往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
“楠楠,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但你得相信爸爸,去英国好好念书,好不好?”
夏楠看着父亲,从小爸爸在她眼里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人,在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大多是军旅政客出生,而父亲身上的那股书卷味却让他有着一种有别于他人的清高。现下,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就像小的时候在床边讲故事哄她睡觉的时候一样。可越是这样夏楠就越不能接受,她无法把那一沓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钱和她心中的父亲联系在一起,她做不到“眼不见为净”!
“爸爸,您把那些钱藏到哪里去了?”
夏楠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可她却竭力抬起头,直视父亲,让自己把每个字都吐露清晰。
夏泽淳的手僵了僵,随后便收了回去,也许是无法面对女儿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背转了身,才听似随意地回了一句:“什么钱?”
夏楠却完全没理会他的掩饰,似乎是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爸爸,我看到了,在这个保险柜里,上个礼拜还放着整整一保险箱的钱,我不知道那到底得有多少数目,可我也能知道那些钱肯定来路不正!您哪来那么多钱?您到底要干吗啊!!!”
说到后来夏楠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她虽然还年轻,可她也知道,以她爸爸现在的身份地位,她的猜测如果属实,一担事情败露,将是多么严重的后果!妈妈、哥哥,他们这个家都要完了!
“什么来路不正!!!!”夏泽淳被夏楠露骨的言语也激得动了怒,她难道不明白,不管他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他们吗,“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爸爸,您知道,我不是在乱说话。”夏楠强忍着难过,吸了吸鼻子,“爷爷从小怎么教我们的您忘了吗?‘无欲则刚莫贪求’!妈妈跟您结婚的时候她没要求您什么,我和哥哥更不会要求您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以为我能用您贪污来的钱去国外留学读书吗!!!”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甩在了夏楠的脸上。父女两人皆是一愣,这一下不算轻,夏楠歪着脑袋倔强地站在那,夏泽淳则看着自己的手发愣,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真的下手打夏楠。
这是父亲第一次打她,从来都把她捧上天的爸爸,从来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的爸爸,现下却真的甩了她一个耳光。这一下把夏楠彻底打得不再言语,那天从书房出来后,她就不怎么说话,面对妈妈,面对家里的阿姨,她都没了声响。尤幸之担心地给她的脸上药,上着上着就抹眼泪,夏楠知道她妈平时总批评她,其实却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汗毛,看着妈妈伤心,她只得安慰她。
“楠楠……”尤幸之握着女儿的手,摸了又摸,最终却说,“你听话,去英国念书吧,别再跟你爸爸犟了。”
夏楠低着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后面几天,夏楠一直呆在家里,没跟任何人联系,手机关了,就算顾辰西来电话她也不愿意接,家里的气压变得很低,连保姆阿姨都不敢多话。
那天,夏楠起了个大早,去八宝山看她爷爷,爷爷和奶奶的墓是合葬的,墓地里种的都是黄杨冬青之类的常青植物,放眼望去别有一番肃穆。其实人的生前不管是多么的荣耀富贵,死后也不过是长眠于这一抔黄土,与青松长伴罢了。
山上的空气不错,夏楠一呆就是一天,其实自己什么也没想,就站在爷爷奶奶的墓边,突然很想念自己小的时候。
回去的路上,她用手机给哥哥拨国际长途,夏梓应该还在睡觉,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含糊不清,过了好一阵才恢复正常,以为夏楠突然给他打电话是出了什么事,没想夏楠只说想他了,想知道他在美国好不好。夏梓笑话她,都是大姑娘了,以后到了英国去念书可不能动不动就想家里人哭鼻子。夏楠说是啊,以后不这样了。兄妹俩说了会儿话,夏楠知道哥哥快毕业了,这段时间忙得昏天暗地,睡觉时间宝贵,也就把电话挂了,让他好再睡一会儿。
回到家的时候正好吃晚饭,夏楠洗了手吃饭,夏泽淳看了眼夏楠,终是伸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里脊放到夏楠碗里,这丫头喜欢吃酸甜口味的,这菜就是专程为她做的。
“多吃点,不要学着人家减肥!”
夏楠抬头看了看父亲,他已如常地继续吃饭,夏楠低下头扒拉了口饭,才说:“我决定去英国了。”
一句话,夏泽淳和尤幸之都放下碗来看着女儿。
“真的?这次可不能反悔了啊!”尤幸之拍拍女儿的手,皱着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
“恩。”夏楠点了点头。
夏泽淳也终有些笑意:“那明天就去多买些东西,能带去的就带去,免得到了那边没处买。”
这顿虽说不上其乐融融,也总算恢复了以往饭桌上的气氛,夫妻俩都没去多想女儿是如何改变心意的,夏泽淳更是因为女儿的话放心了不少,谁曾想夏楠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