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由模糊到清晰,飞快地在康宁脑子里转了一圈。他站了起来,并没有接过阿辉手里的茶杯,而是很郑重地解释道:“阿辉,你要想交流武功我很愿意,只要有时间,我们都可以一起练,但这拜师就没必要了,你我现在不是兄弟吗?”
阿辉固执地说道:“不一样,我叔叔以前是特种部队的,他对我说你的武功之高远远超出他的意料。误会发生后的第二天一早,我叔叔问过我之后偷偷地去看了那根断木头,晚上回来对我说,从今往后绝对不能惹你,否则几十个人打到最后,恐怕没几个可以在你面前站立的。我叔叔一个人能够打十几个人,连他都这么说,我就知道宁哥的功夫很厉害,从那以后我就一直想拜你为师。刚才我求英姐帮忙,英姐也支持。”
康宁责怪地看了阿英一眼,示意阿辉坐下,满脸诚恳亲切,其实拿足了架子:“阿辉,这武功并不好学,我从五六岁开始学,到现在还没有多大进步。实际上这两年我几乎都怎么不练了,很苦的!我看你身上的武功就很不错啊,估计是缺一点提高,我认为只要坚持练下去,就一定能行。”
阿辉仍然双手捧着小茶杯:“我不怕苦!从小我经常被我父亲打得站不起来,来到芒街这几年也常被我叔叔教训,所以我不怕!宁哥,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在这里站着!”
康宁听完十分头痛,站起来背着手,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在几双期盼的目光差不多被他晃晕的时候,康宁重重吐出口气,一步步走到阿辉面前,郑重地说道:“阿辉,如果我答应你,你必须满足我的三个条件,否则,我不会教你!”
没等康宁说出条件的内容,兴奋的阿辉就迫不及待地回答:“我答应!”
康宁点了点头:“第一、不能欺压百姓;第二、不能叫我做师傅;第三、不能向外透露是我教你的!你能答应吗?”
阿辉疑惑地问道:“第一条我们家的家规就是这样,第三条我也能理解,知道宁哥为人谦虚,可第二条我就不懂了,在我们越南,师傅就是师傅,和父母一样有着崇高的地位,我不叫你师傅叫什么?”
“叫宁哥啊!”康宁对阿辉微微一笑。
“这……”
阿英笑着站了起来:“阿辉,没关系的,心里知道就行了,我想是阿宁有他的苦衷,你也不要再坚持了,只要学到本领,心里记住他的恩德就好了。你看,他还不是从来不叫我英姐吗?”
阿英话音刚落,康宁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知何时,阿英的母亲推着轮椅上阿英的父亲来到了大厅。
阿英的父亲笑着说道:“好!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阿辉是个有毅力的好孩子,阿宁更是个坦率诚恳的人,都很不错。我认为阿英的建议很好,我也支持!”
阿辉高兴地将茶杯再次送到康宁面前:“好!我心里记着!宁哥,请用茶!”
康宁接过茶杯,脑子一转,心想干脆就来个下马威,省得以后唧唧歪歪的。
当下,康宁举起茶杯,将杯里的茶一口喝下,再将茶杯递给幸福的阿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喝下了这杯茶,就有责任督导你了。来吧,我想看看你的武功到了哪个程度了。你好好演示一下,把自己的真功夫使出来,等会儿我就指点你两招,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阿辉大喜,拉着康宁的手就要出门,就被阿英的父亲喊住了:“等等,就去沙滩吧,我也想看看,别忘了我可是老兵啊!”
众人哈哈一笑,随即一起出门走向沙滩,阿英和阿玉眼中满是期待之色,她们都听外面人传说康宁的武功很高,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康宁施展,如今这个难得的机会就在眼前,哪里还会放过,于是就站在阿英父亲的轮椅两边,兴奋地张望着。
今天不是假日,沙滩上没有几个人。
脱下外衣的阿辉,站在康宁身前五米,略微活动,便打出一套虎虎生风的南拳。
康宁一看就认出这出自南派长拳一门,加上了军体拳的步伐和华南周家弹腿的几个招式,总体说来整个套路连接还是相当合理巧妙的。
阿辉一套拳打完,赢得众人一阵喝彩,康宁赞赏地点了点头,走到阿辉面前道:“打得很不错,功底很好,力量也足。缺点是腰部和手部配合不好,出手之后身体没跟上。你站在这里,看一遍我怎么打拳的,对你也许有启发。”
康宁走到阿玉身前,脱下上衣交给她,这才回到阿辉面前,说了声“注意看”,便做出了个起式。阿辉看到康宁的起手动作和自己的相似,十分疑惑,接下来康宁的一套拳让阿辉万分震惊,目瞪口呆:
康宁的整套拳竟然和自己刚才施展的一模一样,毫无偏差,不同的是康宁打得如同行云流水般顺畅自如,快慢有度进退分明,两个弹腿和一个刺拳竟然打出了破空声,最后一个拨云见日的收势完成,阿辉还如痴呆一般尚未醒来,阿英和阿玉则看得心神俱醉,满脸都是喜悦。
“好!”
阿英的父亲最先叫出声来,随后百感交集地低声感叹:“阿月啊,我真是幸运啊,有生之年能再次看到这么高明的拳术,快三十年了吧……”
阿玉母亲点了点头,低声和应:“二十九年。”
沙滩上的康宁没有听到两个老人后面的话,因为他正在给一脸疑惑而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阿辉耐心解释:“不是我事先学过,这套拳虽然看起来繁复,但实际上只有二十六个招式,你练一遍我就能记住。”
阿辉无比感慨地说道:“这套拳我打了几千次,看我父亲和叔叔打了不下五百次,可从来没想到竟然能打出这样的威力来。宁哥,我现在很激动,我有个好师傅了,我一定能超越我父亲和我叔叔!”
康宁微微一笑:“我相信你有这能力,来吧,下面你来打我,我就用你家传的这套拳应对,指点你的不足。这算是我见面礼的一部分吧。”
阿辉听了大喜,感激地向康宁鞠了个躬,随即肃容后退,在阿英和阿玉的惊呼声中快步上前,一个半弓步稳稳踏进康宁中线,右手冲拳瞬息而至,重重袭向康宁面门,左肘弯曲形成攻中带守之势。
康宁不避不闪,双手成桥轻松隔挡住阿辉的重拳,在阿辉的重心被抬起的刹那,左脚毫无声息使出那套拳招中的弹腿,“嘭——”的一声,将阿辉踢得飞出三米之外,摔在沙滩上连续翻了几个滚,才止住去势。
阿辉痛苦地揉着腹部挣扎着站了起来,康宁走到他身边,拍掉他身上的砂子,压低声音开始传授诀窍,说了几句,康宁摆出阿辉刚才的进攻姿态,结合他的步伐身形细细讲解,虽然结结巴巴用词不准,但聪明的阿辉很快便领悟到了其中的奥妙,忘记了腹部的疼痛,一招一式地重复起来,最后一脸折服地频频点头。
康宁再将两种不同的化解招数传授给阿辉,阿辉模仿了几遍,就不断演练起来,略一皱眉随即兴奋得哈哈大笑,向康宁深深鞠躬之后,继续旁若无人地不停练习。
看到阿辉如此投入,康宁心中暗暗吃惊——阿辉的悟性和韧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很有自己小时候接受父亲教诲时的影子,因此康宁心中暗生戒备。
虽然由始至终,康宁只使出不到三成功力,教给阿辉的也只是一些基本拳术的拆解,没有一点功法和心法参杂其中,但是康宁还是很警惕地联想到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到快速进步的阿辉可能的更进一步的要求,以及面对要求时自己该如何化解。
康宁走上草地,从阿玉手里接过上衣,在大家的赞叹声中一同回到楼内喝茶聊天,留下兴奋的阿辉自己在沙滩上挥汗如雨。
围着客厅的茶几坐下,阿英的父亲静静看着康宁的脸,双眼满是痛苦的追思,让康宁看了疑惑不已。
“杰伯,我看你一直在想事情,能告诉我在想什么吗?”
康宁给阿英父亲面前的杯子续上茶,抬头向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笑了笑。
“啊?我……哈哈,没想什么,只是刚才你的武功太惊人了,如果你是我们越南人,恐怕已经被军队招收去当教官了,哈哈,还是军衔很高的那种。”阿英的父亲很感兴趣地看着康宁。
康宁摇了摇头,笑着道:“在我们中国,像我这样身手的人其实多如牛毛。我有个朋友是当警察的,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我和他比试从来就没赢过。”
对于康宁的托词,阿英的父亲表示相信:“差不多三十年前,支援我们抗击美国人侵略的中国军队中很多人都会武功,那时我还年轻,也曾经看到过他们的表演,好多人都能轻松打断砖头。有个来自中国河北的高个子连长更厉害,他能轻松地拔起一棵碗口粗大的树,当时把我们都给惊呆了,可惜后来他被美国人的飞机炸弹给炸死了……我相信你的话,我们越南中部和南部有不少人祖辈是中国过来的,这些人家里也有祖传的武功,就像阿辉家一样,追溯到两百年前,他家还是福建人呢,只不过几代十几代下来,全都融入我们伟大的越南民族大家庭了。”
康宁点点头表示同意,心里却在想:要真是这样,当初你们也不会驱逐我们的华侨,更不会在苏联的支持下狂妄地想要在边界问题上大做文章了。
想归想,康宁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很有礼貌地和老人交谈,整个气氛非常融洽轻松。
此时的康宁已经知道如何将心中的喜怒好恶深藏心底,知道如何以惯有的坦诚和亲切去影响他人,也知道要做好一件事必须从点点滴滴就开始,深思熟虑勤于积累,最大限度的将身边的一切可能用得上的力量,转化成自己人生路上的助力。
今天答应传授武功给阿辉,就是康宁迈出的重要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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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一刻,我已经是泪流满面,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