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义山见周珑自己玩上了、不理他，便将木盒放在周珑脚边半步远，起身退开了几步，与三个大丫鬟低声商量：“前些日子一直这样？”
“是，都这样。”周四巧与周义山最熟络，“义山哥，十九娘这……没事吧？”
“没大事。四巧，你且放宽心。能自己跟自己玩得高兴，知道新鲜玩意儿，目光灵活专注，不可能是……”周义山顿了一顿，“脑瓜子不好了。济爷说，十九娘已经大好了？”
“是。”
“这话，你们亲耳听见的，还是别人转的？”
“亲耳听见的。就在我们伺候的第二天，济爷亲自来看了；慎总管派的两位姐姐，也是听了这话才回去的。”
周义山点点头：“那么，八成是吓着了。”
“这也不是个事儿……”周素丽蹙紧了眉，“若是到了周岁那天，还不开口，可怎么办是好？真要那样，可就完了。趁着这会儿还有些日子，早点打算打算。”
周义山斜了周素丽一眼，哂笑一声：“怎么打算？你我放去大厨房、大绣房、大班房，也就个二等的份例。选我们来伺候小主子，就是看中我们忠心老实，赏我们一个脸面！林爷那会儿怎么挑的你忘了？不是三代忠良的不要；家里有人能干厉害、跟着各位爷管事的——也不要！这当差还没几天呢，就忘了自己什么份量了？！”
周珑暗道，“这倒是个明白人”，就抬眼瞅了瞅那边的周义山。
周四巧正好对着周珑这边、看到了这一抬头，慌得嗔怪：“义山哥，你小声点！”
周义山反倒是欣慰：“你瞧瞧，十九娘知道我们在说话。”
周四巧听了又气又乐，哭笑不得应了一声。
周义山叮嘱周四巧道：“我就把话直说了吧——周岁这一关，能过得去自然好；若是真不开口，我们固然要受责罚，可有之前的事在那儿，并不会太重了。而且林爷那边，也会上心、会想办法。何况还有那位爷，就要回来了。”
这话叫人安心。周四巧听得连连点头。周赛梅咬了咬唇没吭声。周素丽拧着眉头苦思。
周义山看了周素丽一眼，又看向了周谷雨：“十九娘还不满周岁，到十七八岁过大考、定份例，去头去尾，也还有十五年。有门路的，趁早折腾；没本事的，那就安心伺候着。”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周谷雨却没看周义山，倒是冲周珑一笑道：“十九娘，叫义山哥翻跟斗来瞧瞧，好不好？就是小丫鬟翻过的那一种。”
回敬得好！周珑差点乐出来，白了周谷雨一眼，自顾自接着玩。
周谷雨极小声咕哝：“您听懂了吧？怎么就是不肯开口呢。”起身转向四人那边朗声道：“我虽是家里最小的，却也见过不少侄子侄女。照我看，十九娘好得很。只不过八个月时遭了大罪，一时没缓过来而已。林爷挑中我们，就是要我们好好伺候、慢慢儿给养回来。义山哥说的不错，虽说眼前的周岁不好过，但往后日子还长呢。今天我就把话搁在这里了——不管周岁如何，我是不走的。有那要走的，赶紧走！少借着为主子操心的名头，打听一些有的没的。”
周素丽柳眉倒竖，脸也涨红了：“我好心提醒，你们，你们……”说到这里突然恍然大悟，剐了周赛梅一眼，恨恨将四人挨个瞪了一遍，咬牙切齿，“你们倒是一个比一个机灵！都把我当沙包使了是吧？！踢过来、踹过去，真是痛快得很！”
周义山皱了皱眉，没说话。周赛梅还是一言不发。周谷雨冷笑：“不用扯上旁人——谁起的头、谁浑水摸鱼，都心里有数！”
周素丽听了气得发抖。
周四巧朝长廊那儿坐等的青年男仆看了看，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别让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义山哥，你们俩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周义山点头，打量了周赛梅一眼，又看了看周素丽：“该说清楚的，都说清楚了。余下的，自己掂量着办吧。”
周珑跟着看了看周赛梅、周素丽，当即默默下了决定：得把不说话的记录保持下去……
直到过了周岁、看了各人受罚后的反应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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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四个长随来了这一趟“请过安”之后，周谷雨、周四巧哄着周珑将之前林爷给的玉条收了起来，换了泥人顶上让周珑玩；周素丽则跟另外三个一等份例的怄了好几天的气。
周珑则在当晚睡前，对着褥子恍然大悟——她说怎么看着泥人眼熟呢，与褥子上的打拳小人活生生一样！
另外，周珑冷眼瞧着，发现周谷雨和周四巧两个，彼此间更要好了，而且做事伺候也更认真、更细致了，很有些“长远打算、互为姐妹”的意思；两人虽说同周素丽吵了几句嘴，其实待她并不坏，倒是有些防着周赛梅——刚进了五月，离周岁还不足一月时，林爷传人过去问话，周谷雨同周四巧就一致压下周赛梅、让周素丽去了：这类差事，大多有赏。
周素丽回来时面有微喜，果然带了一枚金瓜子。她细细说了问答的详情，由着三个小丫鬟把玩金瓜子、看够了稀罕；末了收起金瓜子、取出自己攒的银子，大大小小都分了一份赏钱——并不曾少了周赛梅分毫，而且是笑眯眯亲手塞到周赛梅手里的。
周珑毕竟还没满周岁，这事丫鬟们并没一个想到要避着周珑。所以周珑看得津津有味，心里暗暗乐了：“谁都不是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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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旁观看戏，以及吃喝拉撒，幼儿的日子，无非困了就睡、醒了就玩。
这种日子过起来容易，一眨眼，周岁就进入十天倒计时了。
周谷雨做事一直没什么变化；只不过熟了以后发现周珑一点不爱哭，便趁背着人、没谁瞧见的时候，逗过周珑几次，想让周珑开口说话。因为不敢逗弄得厉害，被周珑轻轻松松、直接无视了……
周素丽自从去回了一次话，就沉静了许多，之后一直埋头做针线活。主要是周珑周岁那天要穿的一身新衣裳。
周赛梅也没什么变化。因为周珑还小，她的活儿还少：除了从奶娘那儿取周珑的主食过来，就是一天去厨房做两次辅食。另外几个喊她帮忙，她也从不推辞；连周谷雨、周四巧合力推了周素丽去回话那次，周赛梅也不曾生恼。
周谷雨最先有些过意不去；周素丽得了周赛梅数次帮忙之后，那口气也消了；周四巧本就不曾与她闹翻。结果，渐渐地，四个一等份例的之间，瞧上去又如刚来时一般融洽了。
不过周珑留意到，五月初、五月中各有一次，周赛梅去取辅食的时间，实在太早了一些……
周四巧则开箱取了些金银，当着另外几个的面称了份量、记了账，去账房换成了银锞子、碎银子等，装在香囊、荷包里，分了四个档次，预备打赏、疏通用——第一档是荷包，周素丽亲自绣的；第二档是香囊，由周素丽起个底、针线小丫鬟周佑吉接手做成；第三档是周佑吉练手的活计，有荷包也有香囊；第四档就是络子了，寻常线绳，有梅花、柳叶两个简单花样，每一根上面缀着一颗银珠子，不是作了梅花花蕊，就是做了叶尖水珠，是周白珍与礼账小丫鬟周金珠得空时做的。
周珑喜爱那络子，摇摇摆摆走过去，直接一扑、全给占了！
她这么一来，丫鬟们顿时乐的不行。乐完，周四巧捡了一条柳叶、一条梅花给周珑，哄周珑让开。周珑腻烦这般诱哄，偏偏不肯。周四巧不禁头疼。周素丽失笑，放下手头的绣活，挑了根墨绿的上等络子，亲手打了一根来哄周珑——这一回，却是编成了一只青蛙！
周珑以前那里见过这么精致的手工玩意儿？欢喜得不得了，接过来把玩，心情愉快之下，也就没跟周素丽对着干、让她抱开去了。
周四巧连忙收拾了东西。周谷雨看得乐了一回；乐完担忧道：“这不合规矩。”
周赛梅也犯愁：“可眼下要拿走，十九娘肯定不让。”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聚在周珑手中的络子上。
周素丽想了想，问周谷雨：“那规矩怎么说的？”
周谷雨张嘴就答：“小主子房里的玩意儿，我们不能私添。像义山哥上次送来的泥人，是记了档、过了目的。”
周素丽不解：“这是为什么，防着我们取巧讨好？”
“不像。那上面记得清清楚楚，不管得了多少赏赐，每天玩的玩意儿不能超过两样。一样是定例发的东西；另一样随主子高兴。余下的都要收进箱子里。”
周素丽苦想了一回：“要不，等十九娘玩腻了、丢开了手，拆了它就是；明儿要玩了，再编起来。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
周谷雨还是忧虑：“没有这么容易。那另外的一样玩意儿，得让总管那边的人点头。这络子虽然极为精巧，只怕是过不了的。”
周素丽不解：“为何？”
周四巧回想了一下：“我大哥在慎总管那儿跑腿。他说，能过的，都是小玉剑、小老虎之类。打拳的泥人，也是行的；睡觉的泥人，就不行了。”
周素丽拍手笑了：“这个好办！看我编个更漂亮的老虎出来，咱们去跟管事的记个档，不就合了规矩了？”
另外六个都称好，于是周素丽说干就干。
而周珑听得清清楚楚，却是大为惊讶！
地球上育婴知识普及，加上在外星人那儿做选择时进行的对比阅读，因此周珑清楚地知道，幼儿的玩具宜精不宜多——多了不利于培养幼儿集中注意力的能力。要根据幼儿各个生长发育阶段的特点，挑选合适的物品，才能一边游戏玩耍，一边促进幼儿辨色、辨音、抓握、爬行等各种能力的发展。
这周家的家规竟然细致到了如此地步？
周珑对周岁开始好奇了……
如此人家，周岁这一天，到底要考些什么？
小小幼儿，又能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