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珑发觉了丫鬟们的忧愁担心，也听见了书仆周谷雨与针线大丫鬟周四巧的低声商量。可惜听了个开头，困意又上来了……当时就睡了。
尽管如此，这天吃完奶、出门玩时，周珑还是知道了。
因为往日里，要是只在门口廊前转转，除了书仆周谷雨，总是一个大丫鬟领着自己手下的小丫鬟伺候她；如果她坚持往习武场、往草地上去，则会再添一个大丫鬟、一个小丫鬟，留下最后一大一小两个丫鬟看家。
可这一天早上，才刚出门呢，书仆周谷雨、炊饮大丫鬟周赛梅、针线大丫鬟周素丽、礼账大丫鬟周四巧，就统统跟上了；小丫鬟却只叫了一个炊饮上的周白珍，另外两个留在了屋子里看家。
周珑瞅瞅这阵仗，照旧自己下了地、走到门口、扒着门槛起身扬腿翻过去、走到台阶前，倒退着爬下去，而后在附近爬了一圈，瞧瞧没有蚂蚁搬东西可看，就往地上一坐，望了一眼跟着的人，朝其中的周素丽伸手要求抱。——因为周素丽抱得最舒服。
这可是脸面！饶是有心事压着，周素丽也不禁微微一喜，赶紧上前迅速一礼，而后小心抱起了周珑。
一行人便往东走。周谷雨忙着给周珑介绍目之所及的东西。周赛梅与周四巧跟在后面，互看了一眼。
周珑正好扒在周素丽肩上往后看，瞧见了；不过周珑什么也没露出来，好像没看到一般转回了身，只是默默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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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出了石砖地，就是练武场。
练武场上也有草，主要是一种耐踩的多年生矮草。这种草匍匐着长，茎连根根连茎，叶子也短小窄细。所以，被踩踏得最厉害的地方，固然没它们的身影；但在常用来歇息的地方、在各个队列惯用的地盘之间，它们却是长得翠绿满地。
周珑喜欢这草的色泽、坚韧，见了就拧身朝地上滑了下去，脱掉手套一扔，照旧拔了几根叶子、扑了几回蚱蜢。
周素丽收拾起了手套。周谷雨与往日一样，忙着履行她的职责。周白珍放下拎着的小椅、搁下篮子之后，就上前陪周珑玩：先是抓了一只一寸长的蚱蜢给周珑；而后看周珑摘草叶子，又摘了一束嫩的给周珑。
三个大丫鬟却是立在周珑身侧、身后，频频往排屋那边张望。
等到蚱蜢逃跑、嫩叶子扯断丢光，周珑看到了大丫鬟们所等的人——东首第一排屋子的过道里，一个青年男仆领着她的四个长随，急步朝她们走来。
丫鬟们也看见了，当即合力哄了周珑坐到小椅子上歇歇，摘掉弄脏的膝套、掸尽鞋子上的浮土草屑。
周珑眨眨眼，忍不住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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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到了跟前，先朝周珑行了个礼，礼数并无敷衍。——周谷雨她们此时都侧让一步避开了。
而后细长眼的一等长随周义山直起了腰来，抬眼看了看周珑，打开一直握在手里的小木盒给青年男仆过了目，便单膝跪地蹲下身来、将盒子递至周珑膝前，慢慢儿道：“十九娘，这是小的们一点心意，您赏脸瞧瞧。”
盒子里是十二个小泥人，在打拳，衣服颜色各异、姿势造型不同。
周珑瞅瞅泥人，觉得它们的架势眼熟、很眼熟！于是掂起一个，抓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使劲想。
另一个浓眉小眼大嘴巴的一等长随周力虎则与青年男仆道：“你那儿本来就忙，今日又陪着我们特地走这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指了指排屋长廊，“咱们去那边坐一坐？”
青年男仆了然一笑，望了一眼长廊、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十九娘就要过周岁了吧？你还是在这儿陪你主子玩玩吧，也混个脸熟；我自去就好。”说着抬腿就过去了。
“是，还有一个半月。”周力虎连忙赶上青年男仆，一边指了两个小厮跑腿，“你去领吃的过来；你去屋子里拎些水过来。”
周白珍小声道：“篮子里有一壶水。”周赛梅扯了她到一边教：“那是主子喝的，怎么能用来招待义山哥、力虎哥？你也一同去跑一趟吧，就拎早上坐在炉子上的那壶水。”周白珍若有所思点点头，撒腿跟着去了。
周珑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这泥人到底怎么熟悉了，不过不管如何，总是灵巧可爱，于是伸手又去盒子里抓第二个。
周义山却一缩手，让周珑抓了个空！
近几个月里，周珑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不由怔了。
“十九娘，”周义山一字一字缓缓道，“您要这泥人？”
“泥人。”周谷雨也在周珑身旁蹲了下来，指了指盒子里，惴惴期待道，“要不？”
周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帮人是在逗她说话！
因为过去两个多月里……
她一直没开口！
就连要撒尿了、肚子饿了，最多也只不过“嗯嗯”哼唧几声。况且，这小主子进食的安排，是有规矩的，不是这些书仆丫鬟可以自己决定的。就连周珑自己，也只有两个决定权：一个是辅食品种、数量多，周珑可以挑选；第二个是夜里睡到一半，起不起身吃一顿婴儿饭，周珑可以自己决定。所以，大多数的时候，周珑饿了，也刚好到饭点了，甚至连哼唧也可以省了。
可怜这些个书仆、丫鬟，因为有家规压着，又有管事的在排屋不定时巡逻，却是不敢对她来“不开口就不给吃饭”、“不开口就丢下你在草地上了”的那一套，只能哄着、诱导着叫周珑说话。
若是换做别的幼儿，心思单纯，对什么都好奇，有个“智能型人工复读机”书仆在侧，哄着诱着，也能学会说话了。但周珑毕竟不是真的未满周岁，自己玩起来，哪里理她们在一旁折腾什么？加上周珑心底里泾渭分明，还没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人，所以一直不曾正经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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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珑心里坏笑一声，偏不开口。
周义山与周谷雨又哄了一回。周珑瞅瞅盒子里的小泥人，故意把嘴一扁。
周义山慌忙将盒子递到周珑膝上。
周珑抓得了第二个泥人，自顾自玩了起来——她倒要听听，这些人还能折腾出什么！
会不会阴奉阳违？
敢不敢欺上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