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推移，从上午时分，变成了傍晚时分。
雨依然在下，毛毛雨洒在空中，洒在整个洛阳城。
洛阳城里蔓延着一种令人沉闷的气息，所有的家族势力，似乎都收到了信一般，密切地注视着洛阳的一举一动。
裴岢宽大的袖子里揣着一叠文件，沿着走廊，转到了裴府的后院，越过了已经敞开的书房的大门，走了进去。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裴世矩眯着一对眼，手里转动着一百零八颗砗磲，低声念着金刚经。
耳边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让他停止了金刚经的咏颂，一对眼看向来处，见到裴柯清瘦的身躯，不由得道：“有事？”
裴岢站定身形，点点头道：“有事，刚刚密探来报，一头苍鹰从许国公府，飞了出去。直奔武阳郡的方向。”
“嗯？”裴世矩眉毛一挑道：“有没有派人将这头苍鹰射杀。”
此时宇文化及派苍鹰，很可能有什么布置。自从杨广被下药之后，事情的局势一直被他掌控着。不过有一处，却让他有种难以掌控的感觉，那就是宇文阀。宇文成都冬天里，打击他的几座水寨，然后派骑兵封锁河面，动作很紧凑连贯。可以看出此人的战术水准。不仅如此，宇文成都还派兵分批与南岸的几个反贼势力，进行小规模的战役。打得有声有色，虽然是打着剿灭反贼的大旗，但是却瞒不过他的一双眼睛，以战练兵，看来宇文阀想做准备了。
冬季一过，宇文成都又派十艘巨舰，封锁河面。十艘，短短几个月，宇文成都既然将水军发展到了这个阶段。船上的巨弩，极其厉害，一个照面犹如雨点般的矛箭，足够让人致命。他曾经派人调查，可惜宇文成都防范措施极其严格，只能通过射出去的丈二矛箭，进行分析，发现这些矛箭都是统一配置，而且刻度精准。矛箭的长度与普通矛箭的长度是一样的，由于不能近距离查看，裴世矩只能猜测，这十艘巨舰上，转载着大量的巨弩。
宇文成都竟然舍弃了装载大量水士的作战风格，大量的装备了巨弩。这个举动让裴世矩眼睛一亮。
可是问题又来了，巨弩再多，发射也有个度，发射的中间会有中断，但是宇文成都的中断很少。看来宇文成都找到了一种巨弩的全新战法。
裴岢的声音响起，传入了裴世矩的耳朵里，打断了他的思绪，道：“密探进行射杀了，不过苍鹰飞得很高，又是雨天，再加上苍鹰训练有素，密探发射了几箭都被躲了过去。”语气叹息透出一种失望。
裴世矩眯着一对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岢说道：“叔父。宇文阀已经开始准备了，我么要不要重新的部署？”
裴世矩想了一会，说道：“不用了，杨广病危这件事发展的就算是隐秘，也有破绽，宇文阀不会傻得不知道，准备也是常理之中。他所依仗的不过是宇文成都。不过现在他们还在洛阳，只要密切监视，又有什么忧虑？”突然道：“我们的部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裴岢恭敬的道：“叔父，准备的差不多了。裴仁基、裴元庆已经来到了嵩山的百花谷，只等着叔父发号施令了。城内的官员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杨林却不好办，他掌握了五万人，想要进入洛阳城，必须从他这里突破。”
裴世矩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起来，道：“杨林确实不好办，此人历经北周、杨坚、杨广，虽然年老，却战术极高，若想突破进入，很麻烦。”
“不如，派刺客杀了杨林，以杨林的人头动摇他的大军！”裴岢的眼中尽显阴险。
裴世矩低声念着：“刺杀杨林？”随后轻叹一声：“要想杀杨林，必须选一个武艺高超的人，杨林虽然老迈，但是伸手还在，若是一般的刺客，很难凑效。”
裴岢道：“叔父！裴元庆怎么样？”
“裴元庆？”裴世矩若有所思：“元庆目前是我裴家最骁勇之将，我看可行，你立刻派人去裴元庆处，协助他化妆混进城来。夜幕之时，我要见到杨林的首级。”眼中泛着冷光。
裴岢抱拳：“叔父就等着好消息吧。”随后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件，放在书案上：“这是李渊准备起事之时，所有将领的名单，请叔父过目。”施了一礼，大步离去。
裴世矩望着裴岢离去的背影，握着砗磲的手，有些颤抖地拿起文件。多年的谋划，终于要实现了。以裴、李两家的实力，足矣开创一个时代。
文件被慢慢展开。
黑字慢慢浮现。
李建成、李世民、李元霸、李元吉、侯君集、李靖、长孙无忌、魏征……这些人名一一出现在他的眼中。
一盏茶的功夫，将文件都看完后，在烛火下一一烧毁。
书房内顿时蔓延着焦糊味。
裴世矩嘴角挂起了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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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的宇文成都躺坐在房檐下。
他躺着的东西，是让工匠做的——后世的摇椅。
庭院之中，树枝苍郁，在细密的春雨、凉意的春风中点点轻摇，仿佛间披上了绿色的纱绸。
宇文成都一摇一晃，双目看着房檐上慢慢滴落的雨滴。
据鹰卫报告，东都洛阳暗流涌动，杨广要快不行了。
这几天，他的父亲都在秘密的将宇文阀在东都的人，慢慢撤走，撤到了武阳郡。
宇文阀在历史上覆灭的局面终于在他的干涉下，改变了。他忙了这么多年，再也不愁生命的脆弱与威胁了。对于二叔提出的弃子连杀，他是十分的赞赏，要是他，也是不会抱着东都，与天下人抗衡的心思。不过令他更加佩服的是，父亲的决断。父亲更加彻底，将所有杨氏子孙都留给其他势力，完全摒弃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霸王之路。
这让他始料未及，也让楚穆大吃一惊。
不过二叔却积极推崇，用他的话说。杨氏子孙，就是一个工具，没多大作用，可有可无，会限制住了发展。想要在乱世称雄，实力才是最重要。而且他的弃子连杀首先是以武阳郡的绝地作掩护，如果带上杨氏子孙，岂不是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吗。只有示敌以弱，再突然出击，才能更好的打击敌人。
这句话让宇文成都思考了很长时间，因为在他的映像里，很多人都喜欢挟天子以令诸侯，比如曹操就是如此。他很喜欢曹操，喜欢曹操的霸气。以前他崇尚霸王道，就是因为曹操的原因。不过在仔细的思考之后，父亲不走这路，还是很有道理。
广积粮缓称王。
这个策略在历史上，屡试不爽。
宇文成都眯着一对眼，想着他的二叔。这个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终于在他的影响下，不懈余力地为宇文阀出谋划策，每走一步，出人意料，意义深远。
这时脚步声传来，是斛律菲的脚步声。
黑色的装束，黑色的头巾，简单的长剑，不过左手却拿着一张纸。
斛律菲来到宇文成都的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将纸条递给他，随即在他的后背默契地捏起肩膀。
宇文成都闻着背后的芳香，惬意的打开纸条，一行黑字出现在他的眼前。
宇文成都轻笑一声，声音畅快高兴，对着斛律菲说道：“立即传令，所有巨舰待命。混乱的时刻终于要来了。”语气中透出长久的期盼。
斛律菲轻嗯了一声，松开一对玉手，离去。
当她的倩影消失在角落里的时候，宇文成都长身而去，往兵器库而去。
兵器库里，宇文成都高大的身影站在凤翅鎏金镗的面前，一对眼闪烁着光芒，不知道想着什么。
大手弹出，在镗身上轻柔的抚摸，似是自己的情人。
感受着熟悉的纹路，轻轻地叹息。
“凤翅鎏金镗呀，凤翅鎏金镗。自我转生以来就铸造了你，你随着我经历了突厥、高丽，几乎踏遍了天下足迹。你我相守、你我相候，为得就是宇文阀崛起，不被历史洪流冲走。今夜我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从今天开始，杀戮才刚刚起步！凡是挡我宇文阀称雄之路的人，都是我宇文成都的敌人！”宇文成都轻轻的说道，他想起了他的母亲。俊秀端庄，慈爱的脸，再一次的在心头出现。
母亲，你知道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当年若不是你给我温暖，我也没有今天。不管以后宇文阀能走多远，我与宇文阀不离不弃。只要父亲不做出格而伤害父子之间感情的事情，他就可以享受着一家之主的权力，甚至以后皇帝的权力。
一阵轻响，凤翅鎏金镗，蓦然提在手中，镗刃点地，双目精芒闪烁。
倏然大镗一振，爆出强烈的金光，随后化为漫天镗影，充斥着整个空间。
双脚一动，大步往院落而去，宇文成都出现在庭院之中。
大镗犹如水银泻地般在雨中上下翻飞。一道道玄妙的轨迹，出现在天地之间，那杆硕大的凤翅鎏金镗游走于雨缝中。宇文成都神情专注，大镗每一次挥击戳刺，面上就会多出一丝凝重。
大镗越舞越快，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起初还能看见人影，最后整个人影已被一团金色的光幕淹没其中。
一阵狂风吹来，细小的雨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推开，向四周激射开来。金光蓦然暴涨，随后碎成点点星光。凤翅鎏金镗倏然出现，诡异的向前刺去，似慢实快。
一片青叶被风吹起，在空中飘荡。
硕大的镗刃在叶上轻轻一点，随后向旁边划去。
叶子微微一顿，继续随着风劲而动，向远方飘去。
宇文成都收镗而立，双目微闭，精芒隐现，一动不动。
那片叶子倏然在风中四分五裂，消失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