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俄伊德城,诗歌泰坦陨落地,冰雪覆盖的庞大城池下,曾是诗歌泰坦陨落所化的一片神土。这里由哥特统治,万载前的黑暗历,借着脚下土地腾起的神性,阿俄伊德诞生过无数惊艳战士,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传说。
昔日,诗歌泰坦的神性光环下,这里百花争放,灵鸟啼鸣,古木参天高耸,更有能治愈伤病的神泉汩汩。但万载后,一切都不再,就如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老死埋骨后,黄土中剩不下丁点痕迹。
城外数里,通向赫墨拉的普罗托江已彻底冻结,踽踽而行的旅人顶着风雪沿江而下,赶往阿俄伊德。
距普罗托江不远的拉里镇,秦夏三人策虎走进,镇上面色饥荒的孩子大呼小叫着四散跑开,引得镇上居民谨慎探头看来。
这是一个可怕年代,酷寒持续了整整一个季节,百姓艰难挣扎在生死边缘,镇上居民多裹着厚厚的破旧毛皮,脸颊冻的发紫。他们不再热情,家中口粮无法支撑多久,他们根本无力招待客人,只是目光冷漠、惊惧的观察,看向三人胯下雪虎时,不免露出畏惧神色。
雪虎是一种人位魔兽,胜在耐力持久,更不畏寒冷,狰狞血盆大口给这里居民带来不小压力,从他们紧扣在一起的双手,便能看出其心头的紧张。
“这鬼天气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完,镇上人口越来越少,要不是这里离阿俄伊德近,经常有佣兵和商旅路过,镇上百姓怕是早都迁走了。井水昨天又冻上了,该死,这见鬼天气,光是凿井就费去了不少力气,哪还有时间捕猎,附近魔兽也越来越多,猎队的伤亡不断增加,我看,这镇子也快荒了……”
走进镇上唯一破败酒馆,秦夏看到一个中年正爬在桌台上和老板在那絮叨。老板打断裹着厚重熊皮的中年人,带着勉强笑意向三人迎来。如今日子大不如前,这里连酒保也顾不起,女孩们更是纷纷跑进阿俄伊德,那里客人多,她们想要活下去,只有在那里出卖肉体。
“三位远来的大人,不知你们想要点什么?”
老板是个略显发福的中年,他上下审视一眼秦夏不俗的着装,仅是垂落在地的黑色披风,便价值不菲,遑论秦夏身上线条繁美的黑色金丝繁缛礼服。他显得小心翼翼,生怕惹怒眼前这位似是贵族的少年。
放下两枚金币,秦夏在破旧椅子上落座,“随便来点吧,只要能充饥就行。”
老板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个客人会这样说,但他仍显得小心,拿了金币匆匆跑向厨房忙活起来。
风雀盯着前后完全变了模样的秦夏,那张脸不再平凡和气,反而带着凌厉的杀伐,标准的神恩血统,金发蓝眸,紧抿的薄唇说明他是一个严肃的贵族。
秦夏、风雀和磐山都化妆变了模样,否则,三人实在过于显眼。
秦夏虽显随意,老板仍拿出酒馆最丰盛的食物,一头新鲜的野猪和一只肥腻的灰毛兔,金灿灿的油脂流满整个托盘,放上葱花更为馥郁浓香,加上一桶朗姆酒,让一旁中年汉子不由默默耸动喉结。
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恍若蜈蚣的伤疤,从右眼爬至颚骨,让他看来颇为剽悍,秦夏露出和蔼笑意,向他和酒馆老板招手,“一起吧,我们也吃不了这些食物,浪费可就不大好了。”
汉子微愕,他咧嘴笑着在一旁落座,指着秦夏,“这位少爷是头回来拉里镇吧,感谢您的慷慨,福尔德就不客气了,伦纳尔,把你珍藏的那瓶酒拿出来。”说着,汉子转向酒馆后的库房喊起来。
磐山大口咬嚼着野猪蹄,嘴里发出滋滋响声,风雀一动不动,她对这些熟食无多兴趣,只是那双变了色泽的湛蓝眸子一直停在福尔德手上。
秦夏有感,循着看去,眸底虚轮上下沉浮,打量福尔德周身,却毫无发现。
福尔德体内没有丝毫战气存在,但那双布满老茧的蒲扇大手,却显得结实有力,充满压迫性,让他不禁蹙眉。
伦纳尔从库房慢吞吞走出,手中拎着一瓶有些年代的珍藏朗姆酒,这是产自北方高地人部族的烈酒,最适宜这样的天气下饮用。
扫了一眼打量自己的秦夏和风雀,汉子福尔德摸去嘴角油渍,指着伦纳尔手中烈酒道,“这可是好酒啊,我记得年轻时,在赤凰城里曾碰到来自火龙帝国的商人,那时,他哭着求我品尝,可惜,他的酒在神恩根本销不动。”
伦纳尔憨笑一声,从桌台下取出几个酒杯,向这边走来,“赤凰城可是好地方,那里的火凰金最有名气,当然,赤凰家族的先祖更值得我们尊敬,只是可惜,如今赤凰家族也快败落了。”
正狂飙着扫食的磐山不由一顿,停了下来,他瞪着滚圆眸子,一旁,秦夏、风雀更是不由提聚巫力。
伦纳尔和福尔德无论如何看,都只是寻常村民,但此刻,这两人的谈话却意有所指,尤其福尔德身上,正不断散出一股淡淡血腥味。
斜了一眼伦纳尔,福尔德脸色一沉,缓缓站起,“伯纳尔,你确定这三个家伙来自赤凰城?”
伦纳尔面色祥和,憨笑点头,突得抖手扔出酒杯,拳大酒杯炸为一片细小晶体,如暴雨掠向秦夏三人,“老鼠终究是老鼠,光族、战巫,这些历史的失败者,也只能像老鼠一样在暗中四处搞破坏。泰坦诸神的荣光都被他们玷污了,福尔德,你想知道他们究竟是谁,试试就知道了。”
伦纳尔一改先前和颜温色,眸子凌厉,待细小晶体被磐山高大身躯挡下,他看向福尔德。
风雀豁得站起,和磐山将秦夏护在中间。
秦夏缓缓起身,虚轮在眸底浮现,扫过小镇四周,熟悉的暗金甲胄映入眼底,他小声道,“他们恐怕是武神殿上一代神侍卫长,小心点。”
拉里镇附近,百名暗金甲胄战士正疾速掠来,统一的步伐,冲天的杀气,弥荡百万军队卷过的气势,绞碎风雪辗压而来。
沉寂数月后,泰坦内部争斗似乎彻底沉寂,皇室终于开始针对各地反王展开行动,三人好运碰上阿俄伊德城的第一波清剿。
伦纳尔和福尔德是退居的武神殿神侍卫长,均是地位战士,修为极其恐怖。
遍及世界的灾难下,战士修为普遍受到压制,但地位战士却不在此列。当伊格德拉修种子发芽,战士跨入地位,对外界需求也就不那么强烈,真正开辟自身循环。
是以,无论是秦夏还是风雀,都无法在这两人身上看出端倪,这也是黑龙骑奥斯丁恐怖的地方。
这对三人来讲,几乎是一个死局!
“走!”
磐山怒吼,当先向福尔德冲去,风雀眸子极冷,一个闪身,便要拉着秦夏离开。
不想,秦夏腾起银火先磐山一步向福尔德扑下,同时,他抖手拍落缥缈银纹似无尽光带舞动,向风雀和磐山笼去,“你们先离开,我拖一阵……”
面对地位战士,秦夏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巫枪融入身体后,他虽无法召唤,体魄却异常恐怖,三人中能挡下博纳尔和福尔德的只有他。
但!
一个身影更快,几同瞬移,那看来福态的伦纳尔如鬼魅般一拳将他从酒馆中打飞。
拉里镇街道上,秦夏身影撞破酒馆墙壁几个借力后,在雪地划出数丈,才堪堪化去伦纳尔的力道。
伦纳尔虽不受压制,却和战巫一般,对气的控制变得困难,否则那一拳足以伤到他,即便如此,体内巫力亦是少有的剧烈震荡,变得极难控制。
随后,风雀和磐山先后不敌,纷纷挂彩,被福尔德从酒馆里轰出。
“我拖住他们,磐山,带秦夏离开!”
风雀一个闪身,拎起他抛向磐山,少女的身躯开始绽放五色巫符,如梦似幻,白色披风鼓荡,她像从永恒之地走出的女神,威严却美得炫目。
风雀动辄就拿寿元拼命的性格,带给秦夏的,只有更多压力。
风雪呼啸,伦纳尔和福尔德从破碎酒馆步出,秦夏目光穿透风雪,一直落在风雀单薄却无所畏惧的身上,惯性使然下,他仍向磐山飞着,他不觉一个激灵,似乎死神正狞笑着向风雀走去。
“风雀,停下……”
磐山虽犹豫不决,却仍是冲向秦夏,可后者突然在半空一个扭身,厚重繁缛的礼服让磐山无法看清他身上情形,但他脸上的密集巫纹却清晰可见,神秘中透着狰狞,银色巫纹从他身上漫天暴起逸散,消失在磐山眼中。
时空巫符!
情绪波动是秦夏控制战巫传承的有效手段,只是他从未察觉,那瞬间他对巫力的掌控变得比灾变前更得心应手,但充斥脑海的魔障让他不可能在事后有丁点记忆,就如灾变前,面对德古拉骑士团的愤怒,斩杀俄刻阿诺斯的绝对冷静。
虚空似被重物砸下的水面,深深凹陷,一轮轮巨大的虚空漩涡肆意拉扯风雪,让风雪变得混乱狂暴。
“伦纳尔出手!”
暴风雪狂乱迷蒙拉里镇,福尔德中气十足的喝声响彻小镇上空,先一步走出酒馆的伦纳尔周身飙起冲天气柱,一轮波及半个小镇的气爆以伦纳尔为中心爆发,狂乱舞动的风雪勃然回流,呈绚烂的冰环向镇外爆开。
自肩头开始,当第一片虚幻战铠覆下,风雀被突至的秦夏撞昏。
秦夏狰狞脸部剧烈扭曲,鼻间因快速起伏的胸膛喷出道道气柱,各色符络循着神秘轨迹密布他整个身躯流淌微光。
身体诡异旋动,手臂上符络微芒交替闪过,当定格暗金芒那刹,秦夏陡得暴起不可抗拒的蛮力带着她奔向磐山。
时空巫符启动那刻,秦夏速度便超越这个世界,让伦纳尔和福尔德无法做出判断,风雀和磐山亦然。
当两个地位战士清醒时,风雪已再次卷下,秦夏三人不知所踪。
临近阿俄伊德的一处废弃领主城。
这个昔日的城市并未得到幸运女神青睐,灾变下,它看来远比赫墨拉更加破败,多半化为废墟,大量死伤加上可怕持续的严寒,这里显得荒败不堪,偶尔出现城中的旅人显得极为小心。
厚实雪层覆盖的街道上,磐山和风雀扶着秦夏,向一处有火光闪动的废墟步去。
尽管秦夏那瞬间对巫力的掌控极为可怕,但他依旧未能幸免,魔障让他处于一种半清醒状态,密布周身的符络不时寸寸炸裂,以至磐山不得不将他弄昏过去。
这是一处神殿遗址,失去往日辉煌的倒塌灰败墙垣,断裂的粗大石柱横七竖八支撑着一面面断墙,形成一处能让人躲避风雪侵袭之地。
篝火旁围坐着几个落难孩童,最大不过六七岁,除了有些因营养不良造成的病态脸色外,他们总归是顽强生存着。
“那个姐姐好漂亮……”
几个孩童对三人的到来显得惧怕,一名五岁女孩怯懦的声音在他们中传来,风雀蹙眉,磐山傻笑,扶着秦夏在几个孩子面前坐下。
“乖,叔叔给你们弄吃的。”
磐山的长相虽让几个孩子更加恐惧,但他出去一趟带来一头雪狼后,孩子们看他的眼神逐渐变了,满是期盼。
“这小子会不会入魔?”
肉尚半熟,孩子们便迫不急待,开始撕食,他们实在饿坏了。但磐山和风雀是没有那份觉悟的,他们是生食主义者,看孩子们痛快吃食,磐山不觉看向一旁昏迷的秦夏。
“他已经入魔了……。”
风雀蹙眉,歪头看向秦夏。
战巫的修炼充满险恶,一直以来,连番奇诡遭遇让秦夏修为突飞猛进,如今那些运气用尽,问题便显现了。
“要不,让族长看看?”
磐山是没有什么主意,他觉得应该让姒箎来解决,但风雀摇头,秦夏身上有战巫祖器和虚轮,她不认为姒箎能解决,这是秦夏必须要过的坎,外人很难帮。
“那咋办?”
篝火迷乱晃动,孩子们陷入沉睡的呼吸伴随磐山最后的提问让这里陷入寂静,废墟外,暴风裹着鹅毛大雪不时卷来,让四面漏风的避难所显得毫无意义。
夜半,一群身披漆黑麻布袍僧侣无声出现,硕大斗篷让人无法看清这些僧侣容貌,他们如幽鬼般融入风雪掩盖的夜幕,在城中四处搜索。
多时后,弱不可闻的闷哼不断从暴风雪深处响起,接着,一道人影飞射,狠狠砸入神殿遗址不远的倒塌建筑,再未站起。
“亵渎诸神之人!”
不知哪个方向先响起厉喝,城里一道道漆黑人影不断高呼口号,向神殿遗址围去。
“深藏无尽虚空的诸神,请降下最严厉的审判,赐予您敌人最可怕的痛苦……”
“手握天宇的诸神,请收起您的宽容,不要吝啬您的怒火,让它燃烧这些亵渎您荣光的罪人……”
……
伴随古老的祷告音,一道道僧侣身影向神殿遗址围拢,磐山火起,被风雀阻下,“保护秦夏要紧,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黑色魔火无声穿逝袭来,风雀抬手,轻易将其捏爆,黑色火焰炸散,倾落在地仍自突兀燃烧,让冷硬碎石化成一滩炙热浆水。
冷笑一声,风雀嗤道,“自诩诸神信徒的家伙们擅长的却是黑暗力量和偷袭,可笑!”
“罪人,接受神的愤怒!”
回答风雀的是僧侣们的咆哮,漫天漆黑火球如冰雹砸来。
“跟这些狗有啥好说的,杀!”
磐山咆哮,一个冲锋迎上漫天黑色火球,他的身体可怕壮实,黑焰漫天盖下,在他体表发出噗噗闷响。
磐山龇牙咧嘴,手掌抡过,成片黑火轰得一声倒卷而回,眼看面前一众僧侣慌乱逃逸散开,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脚下发力跃起,似翱翔在黑色暴风雪中的人形恐兽,向神秘的僧侣众狠狠砸下。
废墟里,篝火已然熄灭,伴随缕缕青烟尽情释放最后一丝温度,一抹寒风卷过,护佑秦夏的风雀突然转身,右掌更是毫不犹豫向那里切下。
双眸巫轮猛地坍缩,风雀切下的右掌爆开成片密集的金色巫纹,废墟间一时被映照得一片亮堂,但那抹寒风却随着她的动作吹向废墟外。
脚下微移,风雀向秦夏靠近,看他仍在昏迷中,再次将目光投向磐山的战斗。
寒月模糊,天地银灰枯败,废墟间满是嶙峋的狰狞鬼影,孩子们陆续醒来,他们显得惶恐不安,但风雀没有更多精力顾及。
废墟外的战斗依旧持续,尽管磐山肉身强的过分,但这些僧侣的手段却更加诡秘。
风雀不觉想起姒箎曾对她提起过的,真正信奉泰坦的远古秘殿,灾变下,武神殿下的各地神殿几乎全部受到重创,但这些秘殿的情况,却无人知晓。
一轮轮魔法阵漆黑繁奥,透着黑暗魔性,魔力波动浓郁,成片倾洒黑色火球,风雀不认为这些僧侣只有这些手段,便是曾经的神殿祭司,也比他们要强大数倍,遑论灾变后的世界,加上之前那抹寒风里的诡异气息让她无法窥视,她的精神更不敢有一丝松懈,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姐姐,我害怕……”
小女孩蹒跚向她跑来,紧紧抱着她小腿,不住怯懦呼喊寻求庇护。小女孩的行动似乎感染了孩子们,他们纷纷向风雀跑来,紧靠在她身旁,废墟外的每次剧烈震动,都让他们不可自抑地加剧颤抖,磐山咆哮让他们神情更加恐慌。
他们是这世上最弱小的生命,没人会怀疑他们,或者想要去伤害他们。
“姐姐……姐姐……”
“姐姐……”
倏地,风雀感觉天旋地转,孩子们的呼声犹如恶鬼那迷乱之音,她感觉身体不住旋转着向深渊坠落,数把刻满乌黑纹路的诅咒匕首没进她的身体,血液在流出刹那变得漆黑刺鼻。
本应充满恐惧的孩子们神色变得狰狞,脸部蒸腾狂乱挣扎的漆黑鬼雾,狞笑着,看风雀无力倒下。
“秦夏……跑……”
这是风雀完全堕入黑暗前的最后意识,她看见那些被可怕恶鬼附身的孩子再次举起诅咒匕首向秦夏走去,耳边似乎传来磐山不甘的怒吼,废墟在剧烈震动,而后一切都静了下去。
“风雀!”
神殿遗址外,磐山双眸腥红,咆哮着向内里冲来,正向秦夏走去的孩子们脚步一顿,转身向他走来,脚步缓慢,神情狰狞却双眸空洞,如失了魂魄的傀儡。
磐山没有那些伦理道德,他的怒火能燃烧一切,那犹如磨盘的手掌呼得盖下,将其纷纷砸成肉泥。
风雀看来很糟糕,如黑色死尸一动不动,眸子空洞望着废墟顶部,外面,神秘僧侣的祷告愈发响亮,他们排着整齐队列向废墟内迫近,身周三丈外凭空燃起的黑焰不时卷过,将一切都化作炙热的流质浆水。
“哒……哒……”
铁靴踏在地上的清脆响声传来,磐山显得暴躁异常,他护着两人缓缓转身,这些僧侣就像来自地狱的使者,尽管他撕碎了一个又一个,可不多时,这些家伙的碎片便会再次重组,仿若他撕碎的只是一道影子。
“你很忠诚,但很愚蠢,这里已不是你们的世界,即便自诩神邸的泰坦也龟缩在阴暗角落,你们这群失败者难道自认比泰坦还强大?”
脚步声临近,一名战士全身覆着黑色战铠从僧侣中走出,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色彩,略显沙哑,却有着奇异穿透力,废墟外呼啸的风雪声都似消失了。
磐山眸绽凶光,冷视黑铠战士及一众神秘僧侣,他的思维方式不会让他去怪罪谁,但眼下的情况很不妙。
三人中最擅群战的风雀不省人事,最擅逃跑的秦夏陷入昏迷,战斗若再次打响,他根本无法顾忌两人,不觉得,磐山再次想起老头留下的巫经。
“呵……我的目标很明确,将地上那个少年交给我,死活都可以。”
嘶哑笑声就似恶鬼磨动锋利爪牙一般让人头皮发炸,黑铠战士再次向前迈开脚步,沉稳却透着侵蚀灵魂的诡异气息,若是常人在此,早已崩溃。
“咳……”
割破喉咙时那种充血咳声突兀响起,警视黑铠战士的磐山忽觉身后搅起一阵阴风,眼端光线一暗,一道消瘦并不高大的身影已然立在那,他喉咙间不时响起让人浑身难受的咳声,本该整齐束在脑后的金发如银辉舞动着。
“秦夏……”
神殿废墟陷入短暂沉寂,磐山看到秦夏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在看篝火余烬还是地上被他拍成肉泥的孩子尸体。渐渐,秦夏动了,右臂微抬,青筋狰狞的手掌夸张伸展着,在磐山不解和黑铠战士注视下,后者身影骤得扭曲!
“死!哈哈……”
磐山发誓,这是秦夏一生最为疯狂的一天,那声音癫狂不羁,却又充满极度黑暗的愤恨。
繁冗贵重礼服在刹那炸为片片碎花,密集巫纹如暴烈闪电,黑、金、银、暗金,从秦夏胸膛急速攀爬蔓延。
轰!
虚空巨震,他划过一溜残影,掌控时空的繁奥巫符仿若雨后春笋伴随每道残影出现向他印下。
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哪怕让磐山感到压力的黑铠战士也在瞬间被直直撞飞,胸前的漆黑战铠整个炸裂,虚空恍若一块块碎裂玻璃组合,每一块里都倒映着一组画面,一名僧侣被秦夏摁着肩头,生生扯下头颅,身旁另一时空,那名僧侣被秦夏双手从胸前活活撕裂。
唯有一处,黑铠战士狠狠撞入神殿遗址外的建筑后,很快便和追上的秦夏战在一起,黑雾弥漫朦胧了他的身形,手中挥舞着仿若地狱恶鬼化成的长剑,鼓荡阵阵鬼雾,秦夏则完全化成了恶鬼,只懂最原始的撕咬、冲撞。
而这些画面,在同时进行!
金铁交鸣音在拳与剑碰撞时狂暴冲击整个空间,气浪一股股在两人脚下迸发,如喷射的沙暴,卷起废墟间碎石断木,直卷高空。
“呵……将你的愤怒全部释放吧……”
黑剑划落大蓬鬼雾,与秦夏抓下的手掌相撞,喷薄的冲击波让黑铠战士身后的巨石如纸片般被高高掀起,他沙哑却带着诱惑的低沉声音充满兴奋,不断在黑色战铠下传出。
繁密符络将秦夏面部完全覆盖,一双本该漆黑的眸子如银星般闪亮,银发虚幻若星河狂乱舞动,他神色狰狞着猛力一踏,数丈地表整个龟裂掀起,成片古老符络勾勒繁奥轨迹呈网状炸散。
“死!呀……哈……”
秦夏身体夸张扭动,充满可怕力感,繁密暗金符络伴随他每个动作暴闪,一腿扫落,空间就似脆弱的玻璃不断爆碎,将黑铠战士连人带剑狠狠抽向地面。
轰响中,一枚古老时空巫符再次印向身体,秦夏刹那出现黑铠战士身后,拳脚似狰狞厉鬼刹那漫天咬下。
轰!
一蓬浓重鬼雾腾起,身上黑铠寸寸炸裂,黑铠战士却仿若未觉,手中黑剑抡动,黑雾澎湃席卷,将秦夏活活劈入废墟深处中。
铁盔扭动,他扫过僧侣们留下的满地碎块,食指在虚空刻写,黑雾如影随形,伴随一轮诡异黑色法阵成型被他弹入地底。
满地碎块突自蠕动,黑雾在一堆堆碎肉下喷涌,当秦夏挣扎着从废墟下站起,那一众神秘僧侣再次完好如初。
“能力很不错,只是力量还不够……释放你的恐惧吧……秦夏!”
不待秦夏扑来,黑铠战士在原地爆起一蓬尘埃,黑剑带着怨魂厉啸,划过成片鬼雾,向他脑门切去。
蓬!
无从躲避,黑铠战士抬脚那瞬,黑色长剑便整个飙起银血,比瞬移还要可怕的速度!
银血溅射,秦夏半个脸部剧烈塌陷,肉末横飞,身体陀螺似地深深砸入一侧地表。
“秦夏!”
这一切说来缓慢,对磐山却是眨眼间的事,当秦夏陷入地表时,他才反应过来,咆哮着冲向黑铠战士。
黑剑在碎石间划过一道火星,黑铠战士动作极为优雅,火星熄灭,黑雾遽然喷涌,依旧无法看清,似乎那边的黑剑正在撩起火星,诡异的黑暗力量已经袭体,磐山瞳孔剧烈收缩,骤得倒飞,将神殿遗址彻底撞碎。
“呵……”
前者发出沙哑笑声,似极为享受这种虐杀快感,他缓缓转身,再次看向从石堆下站起的秦夏。
“唔!看来有些过了!”
看到秦夏浑身淌血,步伐踉跄着站起,黑铠战士的语气竟显得有些失望,似不愿看到这般情况。
秦夏喘气如牛,身上符络明灭不定,头上狰狞的伤口不住流淌银血,不时有缕缕黑雾晃动,让伤口始终无法愈合。他虽神智不清,但磐山的咆哮似乎让他有了反应,转头看向撞入神殿遗址正挣扎起身的磐山。
“咳……”
秦夏看来极为痛苦,他似乎想要记起什么,却无法做到,如炬银眸微微转动,离磐山不远的风雀落入视线,依旧无法忆起。
“秦夏!”
那边,磐山再次站起,他咆哮着如蛮牛般将挡在身前的巨石断木撞飞,再次向黑铠战士发起冲锋。
“呵……或许杀了你,能让他觉醒更快!”
黑铠战士豁得转身,黑剑上如怨鬼扭曲的黑雾剧烈蒸腾,他缓缓举剑,而后向秦夏看来。
尽管秦夏眸若银炬,但黑铠战士却能看到他的瞳孔正剧烈收缩着,铁盔下发出愉悦笑声,黑色宽剑随着他轻描淡写斩落,黑雾猛得膨胀,像似黑色海潮打落,将四野一切湮没其中。
“不要!”
瞳孔骤得放大,一蓬银火从秦夏体内冲起。轰!银火狠狠扎进卷向磐山的黑色鬼雾,剧烈嗤响声中,两道身影先后从中飞出,撞进神殿遗址。
“他是尼克斯的力量容器,你打不过他,走!”
磐山状若癫狂,胡乱拨开巨石,一拳将挡在身后的断墙轰穿向秦夏咆哮着,将他抛出。
“我已经是个罪人……”
银血已然模糊了秦夏脸部,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轻巧卸去磐山的力道,在磐山身旁站定。
一枚枚古老时空巫符伴随指间弥散的银纹混着血液在虚空刻下,癫狂后的秦夏看来很安静,缓缓步来的黑铠战士也无法让他停下动作,轻轻将透着古老战巫气息的银色巫符按在磐山胸前,他才转身迎向黑铠战士。
“他说的没错,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她的降临,很可悲吧?呵……不过,你不觉得和我很像么?”
黑铠战士沙哑的声音透着恐惧、兴奋,他走得很慢,他很享受这样俯视一切的感觉,身后,一众复活的僧侣是他最虔诚的信徒,当他话音落下,那些僧侣的祷告再次开始。
“不,你比我更加可悲,而你,没资格评论我!”
秦夏平静反驳,向浑身漆黑的风雀走去,再次点落混着银血的时空巫符。
“你想救她?这个愿望恐怕你永远无法实现,她是被她亲手打造的神器所伤,除非她再次降临……”
黑铠战士口中的她,秦夏并不知道是谁,但他相信战巫传承,这是他入魔的原因,也是他相信自己的原因,一切都是为了力量。
“你一直不杀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没有去接黑铠战士的话,救治完风雀,他抬头看向后者。
“属于她的虚暗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