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甲午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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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始动(下)

此时的北京城颜色灰暗,四处是起伏不平的街道,远不如后世那么壮阔恢弘,绚烂多彩。大红天朝虽然诸多弊病,但终究比煌煌大清顺眼多了,至少,人脑后面没有尾巴。

在高大而黑沉的前门楼子左面儿,便是隐约可见的故宫。

现在还不时兴叫故宫,叫紫禁城,叫天子居停。是汉民族智慧与勤劳的结晶,是堂堂皇汉领先世界千余年的明证之一;是大清朝风雨飘摇之际,用来强撑中央帝国、上国天朝的威严所在。

绕过什刹海,西面有一处水绕山环的府邸,门脸儿阔大,门口全是带着青金石顶子的护卫,参天巨树伫立,栓马桩一排接着一排,磨得光可鉴人。虽然稍显冷清,但那种富贵雍容气度,依然时时不可控的,从四处浸透出来。

这里便是恭亲王府。

鬼子六!恭亲王奕!从十九世纪中叶、从咸丰以来,几十年的历史里,那章那节少得了这位最受道光喜爱的六爷的身影?

他差点就取代咸丰,成为了清朝的主子!虽然没有成为皇帝,但在道光皇帝秘密立储的金匮中,破天荒的单立了一条,著皇六子奕为恭亲王,足见地位。“四无皇帝”咸丰死后,这位六爷又伙着慈禧发动“辛酉政变”,铲除了肃顺等咸丰留下的顾命大臣,改变了历史的走向。

这位觉罗皇族中,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不但驱使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这些名臣重将,硬生生打出一个所谓的“咸同中兴”,帝国晚唱的最后辉煌;还是清朝近代外交的创始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就是他一手创办。数百万旗人中,算是唯一睁眼看世界的人物。同治上台后,姘头慈禧觉着鬼子六位高权重,不是助力,而是阻力,安个由头,将他赶出朝廷中枢。屈指一算,已悠游荣养七八年。

翁同龢当初和六王爷一同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被扫地出门,算得上患难与共。所以,当李鸿章病退,清廷要与东洋媾和,翁中堂才会竭力推荐这位淡出权力中心,但地位威望,人脉能力还是旗人中头一号的王爷。

王府阁子敞亮清爽,两个老头子各怀心思的品着俏丫鬟捧上的茶汤。翁同龢身躯笔直,满面刚愎,稀稀疏疏的胡子,随着动作,轻微的晃动,一对三角眼,看什么都是闪闪发光;六王爷面容清臞,脑门微凸,饼子脸,丹凤细眼,恍然看有些棒子神韵。

“六王爷,老佛爷的旨意,兄弟算是带到了,国事艰难,您可不要推脱才是!”翁同龢努力做出一副诚挚的表情,但无奈先天长相,怎么看都有种阴谋算计的模样。

“翁中堂啊,翁中堂!你是把兄弟架在火上烤哇!”鬼子六无可奈何的苦笑,放下手里精致的茶盏:“小弟办了一辈子的外事儿,左右不过交涉英吉利、法兰西,这突然要与东洋交涉,老大的不愿,东洋算个屁!这交涉传入民间,定要激起民怨,民气沸腾之下,朝廷抓谁顶杠儿?还不是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别说顶着个铁帽子,就是顶个朝冠,我那嫂子都不会放过我!”

恭亲王的担忧不无道理,慈禧自从大权在握,这位能谋善断的皇族王爷,便是最大的敌手,压制争斗无处不在。要不是鬼子六机警果断,明哲保身,不眷念权位,只怕早就小命不保!

翁同龢拍着马屁,笑道:“王爷,此言差矣!长毛捻子何其嚣张,还不是靠着您,次第剿灭?攘外需安内!国朝外有强敌,内有忧患,若不抚东洋,如何得全力剿贼?您这般崖岸高峻的人物,何必在乎民间愚夫?至于老佛爷和皇帝,自然心中有数。”

“嘿!谁心里没数?谁心里都亮堂!”恭亲王舒服的靠在椅背上,玩味的道:“叫我去交涉,叫刘坤一督军,中堂好心思啊!谁不知道外事与战事正是李合肥立根之本,如今双管齐下,两样儿都隔绝,这是往死里下药啊!随后是不是还要让湘军入卫,让淮军统统去剿匪?”

翁同龢笑得越来越勉强,恭亲王似没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的道:“别看我现在无权无位,就顶个铁帽子,空架子王爷一个。可兄弟明白得很!为国事,办趟交涉,其实没啥,关键别把本王当枪使!鸟尽弓藏的故事,本王也是听过的!”

“哎哟,我的王爷,您这说的什么话儿?兄弟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国朝定鼎二百来年,如今每况愈下,内外交困,各地督抚坐大,咱们腹心之地,全是淮军,非国家之福!若不及早谋划,恐有唐末故事!天下督抚皆以合肥为首,此人不去位,国朝难靖!”翁同龢言辞恳切,俨然忧国忧民。

“说得轻巧,朝廷这几十年就靠着淮系撑门面儿。若合肥去位,淮系立崩,这烂摊子谁来收拾?今后谁来撑起外事、战事?”鬼子六可比他那皇帝侄子精明多了,远不是翁同龢能轻易糊弄的。

翁同龢似乎早料到这番问话,胸有成竹的道:“不是还有王爷您么?你掌着外事儿,再拣选旗人子弟以充各军,相机添补。如此,国朝江山必千秋万代!”

若赵承业听到这番话,铁定一大耳刮子扇过去。这位道学先生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汉奸,什么是党争。

恭亲王没有丝毫惊讶,不屑的道:“甭扯得山高海阔的!旗人能吃几碗干饭?本王比你清楚!终究还是摆不上台面儿的私心作祟!”

翁同龢这辈子就和李鸿章扛上了!当初执掌户部,天下汹汹,呼停三海工程,这位财政部长却上折子,说海军衙门有存余,工程可继续,结果,慈禧高兴了,北洋水师六年不曾添购一船一炮!

即使这样浪掷国事,他也不肯罢休,处心积虑的削弱李鸿章,以便让自己成为汉臣之首,以便报复当年李鸿章重参重劾翁家大哥的仇恨!可怜这么个人品低微的伪道学,却是煌煌大清皇帝的老师!

这位帝师虽然被当面戳穿企图,但依旧一脸波澜不惊,仿佛六王爷说得子虚乌有,无需辩白一般。鬼子六被这厚脸皮气得哭笑不得,只好颓然的道:“回去告诉我那老嫂子,本王只管与东洋交涉,其他一概不问。交涉之后,本王只作潇洒王爷,从此不问时政!”

目的达到,翁同龢轻笑两声,思量道,这位六王爷虽说目光如炬,可终究还是放不下这爱新觉罗家的江山!

清朝要与日本讲和。可日本却忙着勾搭赵承业,在伊藤博文等人眼中,朝鲜战事之后,大清朝根本已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

小村寿太郎这位积极主张侵略清朝,所谓“日清开战论”的倡导者,“开战之急先锋”,被各国誉为“鼠公使”的人物,以驻清使馆参事官身份担任临时代理公使。接到国内的训令,他便立即启程前往朝鲜,与大鸟圭介汇合,一同前往辽东,与赵承业接触。

大鸟圭介本是驻清公使,一八九三年后转任驻朝鲜特命全权公使,是发动甲午战争的重要人物之一。

这两位日本外交界的佼佼者,此时在旅顺水师营里,坐得规规矩矩,端端正正,没有一丝一毫的嚣张。

赵承业穿得很随意,上身一件白衬衫,下身铅灰色的军裤,脚上居然蹬着双千层底,翘着二郎腿,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赵君!我俩来此,带着天皇陛下万分的诚意,事成之后,必然保证贵军在辽东半岛的利益!”大鸟圭介声音低沉平稳,并没有急迫的意思。

张昕作为机要副官,精通英、法、德、意、拉丁及日语,犹如一台人形翻译器。坐在赵承业的身边,不急不缓的翻译。

“首先纠正一点,本元首与伪清之间,属于内战!任何国家插手,我都将视为恶意!”赵承业竖着眉毛,一脸的不满的样子,不耐的道:“至于日本在朝鲜的军事行为,本元首视之为挑衅,大东沟海战已是态度!朝鲜历来是我中华藩国,明治是否忘记了援朝逐倭之战?丰臣秀吉的下场可不怎么样!”

大鸟与小村(MB,这姓氏太J8坑爹鸟!)面色不变,但不断紧捏的双手却暴露了内心的愤慨,万历二十年的那场战争,让小小日本第一次切身感受天朝雷霆震怒的恐怖。

“赵君,今时不同往日,您需要复国,需要集中精力对付支那。历史为证,帝国当初与两宋互为兄弟之邦,源远流长!”小村忍耐不住,蓄起的普鲁士大胡子一翘一翘,非常滑稽可笑。

“呵呵,今时不同往日!当初,你们臣服于先祖,为何如今就不能臣服于我?”赵承业对兄弟之邦的说法嗤之以鼻,小日本太高看自己了!

大鸟先是瞪了眼小村,觉得之前的话完全是打自己的嘴,丢脸至极,然后才朗声道:“赵君,说条件吧,目前的态势,你的祖国被满人占据,并不是由您说了算,帝国完全可以从支那身上得到想要的利益!”

“笑话!我倒想看看,得到的利益,你们如何吃得下去?就靠那破不溜丢的联合舰队?在我眼里,朝鲜的征清第一军如土鸡瓦狗,朝鲜海峡我来去自如!即便是东京湾,也犹如纸糊!”赵承业仗着舰队强大,霸道猖狂。这个时候,他信奉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见赵承业说得如此赤.裸,一副二杆子模样,哪有前宋官家气度,大鸟懒得继续分说,干脆摊牌道:“一千万日元,外加将来支那赔款的千分之三,帝国保证只要朝鲜,台湾及威海卫。”

一千万日元大约相当于一百万英镑,四百万库平银。这可不是笔小数字,赵承业吞了口口水,懊恼的想,MB李鸿章你忒抠门了,人家小日本出四百万!你才出一百万,还要老子为你修军舰!

这么上赶着送钱的好事,接还是不接?这糖衣炮弹,能不能只吃糖衣,不要炮弹?赵承业只觉得又如回到后世,那个落魄的业务员,遇到一笔风险极大的单子,那种犹豫,那种彷徨不定,不足为外人道哉。

总算是赶出来了,没有存稿的日子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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