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源元年正月初一,新帝即位旧帝封太上皇,居晏喜宫。
含元殿里,沈谡捧着沈愿给的诏书,金黄色的锦缎神龙飞扬,朱笔亲笔像窜动的火苗,灼伤了眼睛。
他第一次有些后悔,听从了三昧的建议,说出了那些在心里背了千万遍的话。
看到兄长灰白的脸色,他狠下心来闭上了眼睛。
兄长的身子已经一年不如一年了,他也劝过,但每次都是兄长想起了什么,嘴角牵着点笑意说道:“这是心病。”
我知道他的心病。
兄长总是渴望真情,不管是父皇,还是我,或者说三昧。
父皇对他不管不顾,我却总是怕着他,只有那个女人,义无反顾。
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我只能在心里叫一声兄长。
现在她也不在了,而我还要继续给他把骨头上残留的肉一点点剔去,鲜血淋漓。
我记得三昧坚定的嘱托,也选择了相信她,堵上这一把。
可他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他走的那一天,梅苑里所有的梅花都开了,就像一团火,然后齐齐飘落,雪花突然就大了起来,风雪梅舞,愰了心神。
丧钟鸣了三日。
我去的时候,他坐在青石阶上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皇嫂哽咽在他的灵前,怨他狠心,其实她又何尝不知,他的柔情,都赋予了一个已逝之人。
那人神秘,狡黠,却又率真,从性,永远都是这深宫的禁忌。
其实我也看不透这个人。
她有时满心关怀,有时却冷漠冰冷,有时掏心掏肺,有时却守礼疏离,有时恨不得给他摘星,有事却把冰冷的话语往心里戳。
直到那天,她说,这是他的宿命,也是她的宿命。
我只看见了兄长的一心热血滚烫,却可以在一瞬间冰凉,也可以在一瞬间复苏。
可是这些,都会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湮灭,无影无踪。
谁也不会记得。
七七四十九天,八卦炉孕养真火。
哪吒在守了三昧四十多天后,掐指一算,离三昧醒来还有三个时辰,便倚着炉子旁的一根梁柱闭目养神,不要让自己看起来太憔悴。
虽说是闭目养神,可不到一会,他还是轻轻睡了过去,但还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
然而哪吒刚睡回去没多会,丹炉里就冒出了一点火光,火光越来越盛,最后渐渐在哪吒身前凝集成一个人。
火红的衣衫,飘扬的黑发,姣好的面容,清澈的眸子,名曰三昧。
三昧凝视着他
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凌乱,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的打扮,只不过眼底藏着浓浓的倦意。
三昧看着看着,一颗泪就滚落下来,正好落在了他的薄唇上,她眨了眨眼睛,轻轻的一吻落在他的眉心。
哪吒本来睡得很轻,有点声音就会醒来,但可能是太累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那个红衣小姑娘。
“殿下,我要星星!”
“好。”他一勾唇,顺手就从身边的银河里捞了一颗星星。
“不要,我不要这颗!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就那么随便捞一颗啊。”她扁扁嘴,装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哼。”他轻哼了一声,瞥了一眼一脸欠揍样的小红衣,转身走人。
混天绫打了个结朝她扭来扭去,就连乾坤圈也转着嘲笑她。
“殿下!”她在后面叫他,“哼,没意思。”
过了没多久,他又回到了他们两个看银河的地方,她还气鼓鼓的坐在那里。
她的腮帮子鼓鼓的,嘴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坏话,说到兴头上,还不忘踹两脚石头,看着她的小模样,他握了握手里那颗星星,高兴得很。
“喏,给你。”他理了理衣襟,把那颗星星扔到她怀里。
“哇,这是……”她看见那颗星星,直接向银河中心看去。
还挺识货,他想。
“有诚意吗?”
“有有有,殿下!”她一直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那一颗泪花好像正好落进他嘴里,咸咸的,又很甜。
他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她雪白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还有火红的衣领。
似乎是察觉到他醒来,三昧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脸上红红的,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殿下。
看见她娇羞的模样,哪吒起身就将她抱住。
仿佛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