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塔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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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缘起修薄夏

当我还很小的时候,还不知道爱情为何物,对未来不清方向,觉得一天都是漫漫无限长的时光。后来一位历史老师说起人生,说小时候每一天都觉得难熬,后来青春期,一年很快过去,到了中年,十年很快就过去。

是不是越小越觉得时光的漫长?难怪浮游只存在一天,就是一生了,它那么小,就算过一天,也像人一生那么难熬了吧。

时光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仅仅是我长高了,脸长开了,立在那些来来往往苍苍老去的灰白人群中,我仿佛是焕然一新的,有色彩的,就那么孑然立着,没有等待,没有思考,更没有奢求。

第一次跟一个男生说喜欢他,还是好小的时候的事。他长得好看,成绩很好,开朗爱笑,好像没有什么不好。或许年少就是少了那么一双挑剔的眼睛,所以觉得什么都是好的,迷人的。

可是他表情怪异的在喧闹的人群里看着我笑,什么也没有说,良久的等待后,才觉得这样的笑,像是打在胸口的一拳,无形的出击,却留下很深的痕迹。

这痕迹陪伴我度过好长的日子,真的好长,直到现在,还是隐隐的痛在那里,提醒我,喜欢这两个字,是多么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轻易的使出来,搞不好伤到自己。

直到我真正明白喜欢的意义并且真正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我却再也不敢说出这两个字了。

那是青春期的开始,遇见一个很好看的男生。是真的好看,不再是小时候那样的看见白白胖胖的猪都觉得好看的眼光去看。

他走路的姿态,他皱眉的样子,笑起来嘴角总带着暖意,他的白衣服和不脏的白鞋子,都是我喜欢的,并且去一一模仿。

我就是,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恨不得变成你。

不管经过多少日子,关于他的一切,永远不会苍白,因为我怕那些弥散的喜欢会不完整了,所以一秒也不曾忘记。在往后的无数个有一天里,回忆起他的事来,都崭新一如今昔。

他说,罗可洛,能不能,跟我永远在一起。

是否爱情会减半,是否热情会变淡?

我无知于很多,其中就有一个,不知道我们如果在一起,是否爱情会减半,是否热情会变淡、、、

结局是没有奏完的交响曲,宏大的激起心中海潮的美妙乐曲,就那样戛然而止,停留在十六岁那个暴雨前的闷热下午,他跳下水去,然后浮了起来,久久的,再没有摆动身体挥动手臂。

没有是否,并没有。

大概我是那种疯子,是从那天起变成的疯子,还是从出生起脑子就有问题,我无从得知。

我在岸边看他们拉他起来,眼睛发黑,黑得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一片暗影,只有他那被泡得发白的身体,被暗影似的人随意的拖拽着,用他不喜欢的方式——他曾很认真的跟我说过他不喜欢别人碰他,除了我。

所以,这样的事,该由我来做。

我跑进水里,不会游泳,水很快淹过小腿,大腿,直到腰部,我拼命推开围着他的暗影,抱住他往岸边走去。

并不是很费力的事,可是我的腿,却像被很多只手抓住,死命往水深处拖,所以我的身体越来越倾斜,许久的挣扎后,噗通一声倒进水里。

是幻觉吗?我看见他就站在我身边的水里,我刚想伸手去拉他的时候,旁边却有很多只黑色的爪子来抓我,我吓得缩了缩手,他就扑上来,将那些黑色的爪子全部抓住。

然后往后退着,带着那些黑色爪子退到黑色的深渊里去,从模糊,到消失。

两只手伸进水里,猛的将我捞了起来,不像溺水的人那样剧烈的喘息,可能从那天起,我已死去。我只是平静的无力于挣扎,任由那人把我拉到岸上去,停在他的身侧。

我翻过身来,搂住他的脖子,就像平时躺在草地上一样,头埋在他脖子里,却不是安然的笑,是歇斯底里的放声哭泣。

塔岗的巨大白塔立在水中央,落下的白色倒影在突然而至的暴雨中歪歪斜斜,似要倒塌,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白塔,我想,再见到白塔,将是我死后的事了。

如果这一生,只是一个梦,那么我,宁愿要一个哪怕只有一秒的好梦,也不要一个长过百年的噩梦。俗语说人生苦短,苦且短暂,已经很好,若是苦且长久,那该多么可怕。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失去了梦这种东西。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我祈盼它的来到,像是在笃定的信仰里希望看到救世主,那么忠诚,恳切,它却无数次失约,留下我一个人在黑暗的夜里,孤寂的等到天明。

在塔岗的每一个人,都会在出生时,由父母传授那句话,如果不信神灵,怎会得到内心的安宁,如果不信鬼灵,怎么会对这个世界心存畏惧。

本该同时存在塔岗人思想里的信仰,在我这里,却只有期盼内心安宁的神灵,然而总是事与愿违,我的内心,并不安宁。

这些,都是在那件事情以后的我的改变,就因为这些改变,当马向川和良琴都接到市里最好的高中的入学通知书时,我却留在塔岗,以养病的名头,不再向这个莫测的世界踏出半步。

仅仅一个塔岗,就已经难住了我,何况是这个世界。

马向川和良琴是我最好的朋友,好朋友往往都有那么些相同点,特别是良琴跟我,有时候会傻里傻气的,脑子少根筋,怎么都转不过来,就像薄夏这件事情,我大概一辈子都转不过来这根筋。

有一个夜里,我不知是一直醒着还是从睡梦中醒来,当我觉察,眼泪已经将放在脸下的手心流满,溢出,湿了枕头。我的心空荡荡的,像失去了所有本应该把它填得满满的东西,很想他,想如果他没有事,今夜我们即使在不同的地方,都会得到安眠。

然后呢,长大,像风里的树啊草啊,经受风和雨,就那样平凡在世界却不平凡于彼此的长大。

透过窗,我看到万里无云的漆黑晴朗的夜空,孤月寂寂发出白光,照在窗前书桌上,地上。还有那深夜孤鸣的深山中的鸟,它们都等待了千百万年的时光,等在这里,来折磨我早已成了玻璃空壳的心,易碎,空洞。

母亲曾告诉我说,每一份等待都来之不易,都应该被珍惜,我不知道,是否这样的月光,这样的哀哀孤鸣,这样的折磨,都该被我珍惜,好好体验它给我带来,关于生命的感觉。

我起身,把手伸到月光底下,那一手心的泪水就在月光下发出些微刺目的亮光,看起来澄澈无比。它们从我手心渐渐流失,落到尘埃遍及的地上,没有月光的地方,看不见它们还以为是消失了,其实只是,躲起来了而已。

我的房间在天楼上,仅此一间,房外是我精心布置过的小花园,种着一些我喜欢的花。我走出去,放出声音来哭泣,这声音很快引来照顾我的姑姑,但是我不想她看见我,不要她的无谓的安慰。

长大后的哭泣,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得到实实在在的物质类似的安慰。长大后,不知要怎么安慰,只是悲伤,知道它的由来它的一切,却无法阻止。看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也有没用的时候。

我躲进花丛里,那是虞美人,在夜里不再像白天那么艳丽的大红色,多了几分安静的气息,细细的绿色的茎支撑着大大的火红的花朵,该多么吃力。

她走后,我依然蹲在花丛中,没用力气起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个人叫我。

罗可洛,起来,到这里来。

抬头看见一个穿黑斗篷的男子趴在一人高的我们家与邻居家的隔断墙,那房子是我们家送出去的,其实塔岗半条街原来都属于我们家。

那是我们家族的鼎盛时期,那时我们还有一个古老的名字,我本应该叫邦普德?罗?可落。后来邦普德?罗家族不再是独立的一部分,在解放后属于中国了,为上户口,只好取个名字,改姓罗。

塔岗原址不在这里,这里原是邦普德?罗家的一处别院。

在大概三四个世纪前,塔岗突然降大雨,几百年难见的暴雨形成山洪,冲下三面环山的马蹄形峡谷的塔岗,本应该是缺口的南面却因为西边山体滑坡,堵了起来,塔岗被淹没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除了塔岗的标志白塔,其它建筑全都淹没消失。

逃出来的人在邦普德?罗家族带领下来到现在的塔岗集镇,邦普德?罗家族的人将房子分出去给难民住,后来大家就陆陆续续在这里筑屋,定居下来。

邦普德?罗家族没有收回房子,就住在剩下的两所古旧木屋里。上个世纪,父辈们在木屋后面修建了水泥楼房,因此我有了这个楼顶房间和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