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塔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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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时年少那时歌

而隔壁这个人,简直是个怪人,也不知是一个人还是一家人,总之很少有人看见,即使看见也是在家中,没有人看见他们出去过,买东西都是在楼上用一个篮子吊下来钱,再收回要买的东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父亲说从他小时候开始就有这个人,那么应该很大年纪了才对。

可是从他的声音听来,不过三十。

就是这样一个怪人,一声唤,我竟然,不自觉的就走了过去,站在墙下望着他。他伸出手来拂我的头。

没有多温暖多有力的手,却有一种很安定的力量。我的眼泪渐渐停止,内心的哀伤渐渐消失,但我知道那只是暂时的隐藏了,就像那些从手掉到地上的眼泪,如果有光亮,还是看得见它存在那里的。

他开始说话,用一种很沉稳的却有一丝调侃意味的声音,像是穿过了几百年的时光传到我耳朵里一样,我可以感受到声音里斑驳的岁月曾带来的各种感受,悲伤有时变幻成快乐,绝望的浓烟升到一定程度渐渐看到希望,平淡的日子总是为等待激情的到来。

“我以前,也有过很多悲伤的时刻,心里难受得不得了,甚至绝望的想,从今往后,我再也笑不起来了。”

“可是真的到了明天呢?许多令人开心的事都在发生,发生在你或者其他人身上,你就会感觉到不由自主的快乐的感觉,你还是要笑,这一天你还是要过。”

“就是这样贱的命,就是这样贱的德性。”

他说,“哭,没关系,哭过之后,眼睛会更明亮,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哭得越厉害,就看得越清晰。”

我觉得他有一个世界,很强大,也很神秘,像是经历了很多个世纪几百年的风霜,撑到今天来到这里,已是非常不易。而他看事情的无比宁静的心态,更让我着迷,我急切的想要到他的世界看看,在那里,自己是否能得到更多安宁。

他说起很多经历过的事情,长久的远游和沿途的风景,总是贯穿着无尽的孤独等待的意味在其间,时间这种东西他似乎有很多,生命也因此变得不甚在意。

“那是在普罗旺斯的时候,看着山丘间延绵数公顷的紫色熏衣草,我徜徉其间,落日时分的昏黄让我不甚失落和感伤,我想起了雅拉,若是有她陪在我的身旁,即使这一刻世界都充满哀伤而不只是我一个人,那么,我也会很有勇气去看一看那时火红的夕阳和晚霞,去预测下一个晴天会发生些什么。”

“而我只能够行走那么几步,无尽的感伤让我无法动弹,空荡的胸口突然间就塞满让人沉闷透不过气的东西,我就走到靠近树林的地方,在那里停下,听听来自林间的鸟叫声和虫鸣,然后就这样站在田野里,在夜空浩瀚星河之下,展眼望尽普罗旺斯之美,然后静静等待天明。”

“我很迷恋欧洲西海岸的风光,喜欢在挨着大海的悬崖上立着,然后听着海洋宽广伟岸的嘶吼,海鸥尖锐遥远的嘲哳,一夜都在风中飘摇。”

“有一次我在印度附近掉进海里,顺着洋流飘了几个月,竟然到了好望角,当地的土著把我救起来,将我立在树林中的开阔地上,因为在那里还没有像我这样的、、、人,他们在夜幕下点起篝火,身上涂满黑白相间的花纹,穿得很少的只够遮羞的兽皮衣裙,带着贝壳和兽骨项链,一些男子腰上别着象牙鼓,男人女人们一起狂欢似的跳舞唱歌,扬起火花和灰尘。”

“他们都用尽了全力的唱啊跳啊,似乎那不是舞蹈,不是唱歌,就是生命里最值得去努力做的事,是一生仅有的一次狂欢。就是这样的歌舞,让我感到生命的热火似的激情,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生不仅只有平淡的优雅,还应该燃烧,燃起熊熊火焰,我的一整颗心,都为此快乐,为此亢奋。”

他说自己的存在应该是个秘密。

我牢牢的记住这一切。守住这个秘密。

回神片刻,望着眼前的人,明知不是他,但心中就是有那么一丝侥幸,一定要别人亲口告诉我,它才能像风中明灭的灯火,渐微熄灭。

我呆立在楼梯口,望着他一身的风尘仆仆和满满行囊,还以为,仅仅是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以为,他不过曾经远行,而如今,他又重回我的身旁。

那些心中的痛和伤,我们可以一起,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抚慰对方。

修薄夏。

我轻声的唤,害怕这是一个好梦,声音太大,轻易的就将它吹碎。即使是梦,那我不醒,也很好。

他眼里呆滞的一愣,放下右手里的行李,向我伸了过来。我为这久等的拥抱泪盈于睫时,他却停住,张开手掌,说:“你好,我叫梁晨,是刚来的支教老师。”

果然,轻易地破碎,好梦的时光。

我望着那张与他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成熟一些的脸,突然就没了力气,站到旁边靠着墙,把路让了出来。

他尴尬的收回手,噔噔的就跑上楼了,在将要转弯的地方,他问我:“诶,你就是罗可洛吗?”

那句话,那声音,那语气,甚至在我回过头的瞬间看到的表情,都跟他第一次跟我说话时一模一样。

老天,你为什么要让我再痛一次?

是否我前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呢?痛苦折磨都是我今生该得的,反复的报应,是吗?

那是初二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也是这样,站在花园旁的阶梯转角处,对着坐在龙爪槐树下的我说:“诶,你就是罗可洛吗?”

微微的红了脸,想告诉你是啊,是啊,心里却又叫着,修薄夏,修薄夏,修薄夏、、、

无数的凌乱的想法,是我那时心里激荡的快乐,原来他也知道我的名字啊,那个在无数日子里,我默默想念的名字,如今都幻化成真真正正的人,让我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想念。

忘记了回答,就那样傻傻的望着他,少年的白衣白鞋,微囧的神态,和身后教学楼上的蓝天,都是我这一生想要铭记的,不管今后快乐也好,悲伤也好,就算只是发着呆微微笑,我都要记得,哪怕忘记一秒,今后想起来都不完整了。

旁边的女生小声锐叫:“是他诶,校草修薄夏诶,听说他这次又是校第一诶,好厉害诶!”

于是在他离开后,身边的女生开始讨论起关于他的事,还不时打趣我。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那天要那么突兀的问我的名字,还在那么多人的时候。

他说:“因为我觉得那天你特别可爱,再忍不住不跟你说话了。”

我终不可忘,他的每一句话。那时一起听过那首《爱笑的眼睛》,他说我也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我想告诉你啊修薄夏,我爱笑的不是眼睛,而是看见你时,那颗无可抑制的,爱上笑容的心。

和那颗,久不见你的,爱上哭的心,爱哭的眼睛。

梁晨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只好提着行李上楼了。

从捂住脸的还没被眼泪浸满的双手缝隙间,我看到姑姑跑了过来,她脸上的心疼更让我揪心,我抽泣着说:“姑姑我、、、我也不想、、、不想这样啊、、、可是、、、可是我就是、、、好难受、、、”

“乖孩子,姑姑都知道,过段时间就会好的,塔岗集镇上,如今就我们一家小旅店,学校只能安排他来这里了,你不会经常看见他的。”她拥住我的一只手轻抚我的头,眼泪是那么可怕,可世上,总有东西可战胜或片刻的止住它。

我将头深埋进姑姑怀里,那些温暖的地方,让我久久在其间徜徉徘徊。

他搬来那天晚上,是个雷雨夜。

那些闪电的光比月光厉害百倍,生生将我的房间照的没有半点黑暗,可它,为什么不肯照进我的心里呢?

那里有大片的,在常年没有日光的天底下,腐烂发黑的沼泽,每一次我试图去探索,都会身陷其中,无法自拔。

就像今夜,我立在雷雨之中,然而已没有任何想要动弹的想法,身心俱已腐烂,身心早已不由自己。

起初还没有打雷时,我听见有人在楼下放着歌,隐隐的,在沙沙雨夜里,披头四唱起:

WhenIfindmyselfintimesoftrouble,motherMarycomestome,speakingwordsofwisdom,letitbe

是披头四的letitbe。

是初中时候,每次吃午饭都会放的一首歌。正好我们打完饭,带着饭盒跑出食堂,到学校后山,在那一片茂密的槐树林之后,是一片及膝深的荒芜白茅草地。

那是一个斜坡,坡底下是围墙,围墙外是不很高的悬崖。在那里可以看见山下的小镇,红屋顶,****墙,狭小的道路两旁高低错落的房屋店铺,游走在车水马龙之间的居民,周围都是绿油油的田地。热闹的时候,甚至可以遥遥听见山下的叫卖声,吆喝声,以及各种俗气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