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塔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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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无处话凄凉

暗处奔出两道暗影,飞檐走壁,快速轻行于林木间,追着几匹马而去。

我在急速马蹄声中,听到铮铮几声琵琶,与之相和的是轻柔的琴声,我问道:“梁晨,你听见没?好像是你青楼的老相好。”他无语,只是专心的驭马,并不理会我。

明知此时是在逃命,但是连着几天的奔忙,我有些心累,并不害怕反觉得无聊。抬头望向天空,一轮皓白明月当空,忽然明月之上降下来一支箭,速度很快,追着我们,马往哪里走,它便往哪里来。我看得奇怪,却听见白长秋叫道:“小心!捕风捉影!是锦衣卫里的狠角色!”

梁晨回头去看,眼见着箭就要射中他了,他将马一侧头,奔进林中,那箭跟着我们,但速度太快避之不及,猛扎进一棵树里。他又策马出来,追上雅拉,将我抛到她马背上,猛一策雅拉的马,叫道:“带着她快跑!”

他是说给雅拉的,但同时白长秋也将他爹的尸体扔过来,大概是接我接顺了手,她也没看是什么就伸手也接了过来,白长秋道:“照顾好我爹!”

幸而我坐在她身后,并不知道什么,只听到她尖叫了一声,感到她的身体都僵直战栗起来。我探头去看,正好头顶到尸体的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过来,吓了个半死。

我们两人都在马背上惊慌失措的惊叫,并未注意到身后划破长空的一枚羽箭和白长秋喊的小心。

突然感到有个什么东西猛地贴到我背上,耳畔突然温湿一片,浓重的血腥味儿凝在鼻间,我回头去看,却只在月光之下见及一抹银白寒光,寒光的锐利锋芒只差那么一点就刺进我眼中,而我眸中瞳孔为之骤然缩小。

然后贴着我背部的人摔下马去,我忙叫雅拉停下,跳下马去,将梁晨翻过身来,平时冷然俊美的一张脸上只余痛苦的皱眉和一脸尘灰。

那两人追了上来,高高的站在树枝之上,冷眼打量站在树下背贴着背的白长秋和雅拉。

在他们对峙的当口,我将梁晨挪到一棵树下靠着,他叫我将他肩上的剑拔去,奈何我偏不是那种硬得下心的人,连碰都不敢一碰。他只好自己动手,叫我别开脸去。

我转开脸,只觉得自己的没用,在这个时候不能帮上任何忙,还害得梁晨受了伤,受伤就算了,还不能帮他把箭拔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难受。听见他闷哼一声,我回头去看,他已将箭扔掉,只手按着肩头。我忙扯下裙子上的一块布来,将他的肩缠住。

缠完之后他倒是没了什么表情,悠然望向远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几人已在林中交起手来。

来人一个使鞭,一个使棍,雅拉前去对付使鞭的人,那人好像很厉害,一套鞭法随意使下来,雅拉只有招架的余地,并无半点还击之力。白长秋对付使棍的人,他倒是刀法娴熟,几个进退将那人逼开老远,又折回来帮雅拉。

刀光剑影中,四人又混战做一团,林中一时只能听见打斗之声,扬起的漫天沙尘遮天蔽日,仿佛万物都与之俱静,天地都为之无光。

梁晨奇怪的问我:“你怎么哭了?伤的又不是你。”

我泣不成声的道:“我哭的是我没用,还偏偏拖你们进这个梦来受苦,要是你死了,我会愧疚一辈子,但是愧疚又能怎么样?我也还是只会哭,还是只能哭。”

他笑道:“别哭,更不要内疚,你要知道,这世上的人生死并不由别人,一切只是命数,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死而愧疚,再说,这点小伤,也不见得我就死了,你不要咒我好不好。”他的声音里是久违的温和,听得我迷迷糊糊,倒不是为他安慰的理由,是为他如情人软语般的声调。

我抽抽搭搭的说:“可是我这辈子都没见到过一个人流这么多血、、、”

话还没说完,身后响起一声炸雷,天地顿时为之一亮,我回头看去,白长秋躲在雅拉身后,雅拉立在阵前,而面前一个大坑里躺着一个焦黑的人,另一个人站在很远的地方,似乎想逃又被镇住不敢动弹。

良久,白长秋说道:“原来你对我真是手下留情了的。”

雅拉偏头来给他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白长秋的爹就在这时从马上掉了下来。虽然我也很怕尸体啦,特别是在这种月夜下,气氛诡异又阴深,但是出于对死者的尊敬,又考虑到我是个百无一用的人,为体现自己有点用处,我决定去扶他一扶。

刚走出树荫,那黑衣人的长鞭便如虎狼般呼啸一声冲我飞奔过来,快到所有都觉得大局已定大势已去的人都只能震惊,而我也只能想到“死定了”这三字。

却在我们都停顿的须臾之间,黑衣人消失不见,他的长鞭也只是触及我身旁的地下,并没有伤到我,就随着他一同消失了。

吓得我瘫软在地,他们也迅速围上来,东问问西看看,确定我没问题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就在大家打算快马赶回去的时候,白长秋突然惊叫出声:“你的影子!”

我低头看去,哪有什么影子,白晃晃的月光之下,只有他们三人的影子和道旁树影,无论我怎么动作,地上就是没有我的影子。

想起以前电视剧里面说鬼就没有影子,我立即恐慌起来,莫非,我刚刚已经被他这一鞭子给打死了?莫非我此刻,不过是个鬼?

“这是捉影的一门绝技,他可以捕捉到别人的影子,通过影子来找人,因为只要有光,每个人的影子都会自动找到自己的身子。”白长秋解释着,牵过马来,说:“我们要早点离开这里,免得他们找来援兵。”

面对他这迟来了一两秒的解释,我了然的松了口气,环视一圈,居然看到雅拉跟梁晨都是大大松了口气的样子。雅拉我倒是能明白,毕竟她说她很喜欢我这个人的,我也真真实实感受得到她的喜欢,只是白长秋么,我不太明白了。

一起走了这么久,与他仍算陌生吧,想来我们之间确实只有很浅薄的情谊,都不过像是结伴同行了一段时间的人。虽然我以前确实因为想薄夏的时候想得想见见他就觉得满足了,可是他呢?对我似乎并没有多上心吧。

回塔岗的路上,白长秋父亲的尸体越来越臭,经过我们的大力建议,他便将他父亲葬在了一处坟堆较多的地方。

他不让我们帮忙,自己一个人徒手挖好了坑,将他父亲埋下去,想立个碑,却终究害怕被人发现,只得作罢。他跪在坟前许久,站起身来,望向无尽的坟包,吟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父亲,孩儿不孝今日只能将您葬在这异乡荒野之中,若有来日,孩儿必定回来捡骨重葬。”

那时我们已经走到平原地区,明晃晃的日头下,对着这场景,自然无限感伤。我看着这浩荡天地间,竟觉得虽是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的孤独感。

忽然想起那首很老的歌,唱的是:“走四方,水迢迢路漫漫,天不老地不荒,岁月长又长。”

我们重新上路,迎着夕阳,我哼唱起这首歌,我想要是真正的唱出来,应该是要荡气回肠,天地间只能有这浩荡雄浑之声。

抬起头的刹那间,我仿佛在他眼中,看见一抹熟悉的光彩,那冷然的眸子里,似乎另有一双温柔得不像话的眸子。

那是,薄夏的眸子。

我静静看着他,想分辨出只是自己的错觉,但我只能越来越确定,那是,他的眼睛,我不会忘记的一双眼睛。猛然间,有种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寻了他那么久,他好像就在我身边。

是错觉吧?他明明,就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