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雪,咱们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张雨蝶突然的提议让秋雪愣了一下,不过她旋即就同意了。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她接近的机会,当然,秋雪本身也很喜欢跟她在一起,喜欢她美丽、安静的气质。
晚上九点多,校园里几乎空旷无人了。只是偶尔有一两对情侣从柳树林方向腻腻呼呼地走出来,向寝室方向走去。然而,当她们两人一路散步至柳树林的时候,周围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们来到了六角凉亭,聊了一会儿,张雨蝶提议到人工湖那边走走,问秋雪怕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呢。”秋雪笑了笑,率先走出凉亭,踏上那条镶着圆溜溜的卵石的小路。
月光下,宁静的湖水呈现出一派碧绿的颜色,像一块翡翠般镶嵌在大地上——湖水总是很清,因为上游有条小溪一直穿过学校院墙,连接着十几里外的淮河,下游同样有条与淮河相连的溪流,这样湖水就活了,虽然经常有在湖边游玩的学生往里面扔垃圾,但它常年都保持着洁净。但每天夏天,随着淮河涨水,人工湖的水位也会升高,于是学校在四周建了一道堤坝,大约两米多高,是用巨大的花岗岩建成的,不是很陡,一年四季都有学生在堤坝的斜坡上闲坐。就像今夜,秋雪跟张雨蝶也散步到了湖堤,在斜坡上并肩坐了下去,湖水就在她们脚下一米远的地方荡漾着,一阵阵清凉的水气扑鼻而来。
“就在那里。”张雨蝶指着下方不远处的水面,“那天晚上,我下班比较迟,正门关了,我只好从柳树林后边的小门进来,沿着湖堤走到这附近,就看见胡静在水面上飘着,当时月亮挺亮的,所以看得特清楚,她当时就……秋雪,你不害怕吧?”
“不怕。”秋雪硬撑着说道。
张雨蝶笑了笑:“我还是不说了吧。”
沉默了片刻,秋雪为了调和气氛,笑着说道:“以前她们都说我胆子大,我今天终于找到个比我胆子还大的了。”
张雨蝶朝周围望了望,道:“我们胆子确实不小,大晚上的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周围只有两个人。我是经常走夜路习惯了,你就不同了,好啦,我们回去吧。”
秋雪巴不得她这么说,虽然很想知道胡静死亡时的详情,但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尤其是胡静死亡的地方说这个话题,心里不免有些毛烘烘的,于是连忙站起来,朝堤坝上走去。
“哎呀!”已经走出数米远的秋雪听见惊叫声,回头一看,张雨蝶竟然倒在地上,顺着堤坝向下滑去!她还没反应过来,张雨蝶已经“波”的一声跌入了湖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张雨蝶!”秋雪叫着冲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她也滑到了,很自然地跌进水里——就在张雨蝶的身边!
一阵寒意刺激着她打起了哆嗦。夏天的湖水没想到竟会这么凉,而且水很深,秋雪到这时才知道,湖水并非是按堤坝的走势循序深入,而像是悬崖似的,在堤坝到头后,猛地一深。她们两个人像是跌进了无尽的深渊。
慌乱中,张雨蝶抓住了堤坝上的石头,但却紧张地怎么也爬不上去,也许是手抓的不紧,向上爬时用劲又太大,总之她再次跌进了冰凉的湖水里,而湖水像是有吸引力似的,拖着她远离了湖岸,这一次,她再也抓不到石头了。
一番无力的挣扎,身体还是沉了下去。在湖水淹过耳鼻的瞬间,她听见了秋雪呼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晚上十点钟,寝室准时熄灯了。
张雨蝶安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虚弱地睁着眼睛,回想着半个小时前自己掉入人工湖后发生的事情,仍旧是后怕连连——当时,要不是秋雪及时抓住了她,又艰难地将她拉上了岸边,她现在大概已经躺在冰冷的湖底了,天知道那个湖有多深,一想到自己差点溺水身亡,张雨蝶连忙打起了哆嗦,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两人在岸边喘息了足有十分钟,然后相互搀扶着,筋疲力尽地回到寝室,冲过热水澡之后,躺回各自的床上休息。
“秋雪,谢谢你……”张雨蝶由衷地轻声说道。
也许是大难不死后的庆幸,秋雪难得地开起了玩笑:“你应该感谢我爸,从小就教我游泳,不然的话咱俩现在怕是都成水鬼了。”
过了会儿,秋雪好奇地问:“真奇怪,堤坝又不算陡,你当时怎么能滑下去的呢?”
张雨蝶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当时……我刚站起来,只感到有人猛的推了我一下,就滑下去了……”
秋雪心神一凛,想到了小时候父母警告自己不要水边玩时,不止一次讲过的水鬼拉人下水当替死鬼的传说。胡静就是在那个人工湖里淹死的,甚至就在她们落水的位置!难道,是她的鬼魂在作祟?可是为什么要拉张雨蝶呢?她又不是凶手。
“秋雪,我……说了你别怕啊。当时,我第一次快爬上岸的时候,感到有人在背后拉我……当然不会是你。我……”
张雨蝶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已经填满了她的胸膛。而秋雪在上铺听着,身体也不由颤抖了起来。
经过这件事,张雨蝶对秋雪的态度又亲热了很多,两人在一起话也多了起来,每天一起去吃饭、一起去上晚自习,然后一起回寝室睡觉。虽然还是不时有同学善意提醒秋雪跟她保持距离,但秋雪只是一笑而过——她也已经把张雨蝶当成了好朋友,只是,那层挡在两人中间的无形的隔阂仍然存在。
秋雪决定主动打碎它,为了她们的友谊能够更进一步,也为了揭开自己心中那些困惑已久的谜团。
这个机会很快到来了。
又是一天晚上。
最近几天蚊子越来越多,好在秋雪已有准备,睡觉前点了一盘蚊香放在窗台上。然而尽管如此,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只不怕死的蚊子前来捣乱,而且每次都是在秋雪快要睡着的时候来到,“嗡嗡”的叫声令秋雪精神紧张,只好烦闷地坐了起来。
“张雨蝶,睡着了吗?”
“没有。蚊子太多了。”张雨蝶也坐了起来,接下来,两个人隔着一张床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话题很自然地又落到那几桩凶杀案上,张雨蝶突然问秋雪:“我听说那个叫高飞警察是你表哥?”
“嗯。他是刑警队的,最近这几个案子都是他负责的。”
蚊子不断的骚扰弄得秋雪睡意全无,索性从上铺翻下来,坐在秋雪的床铺上与她面对面聊起来——经过上次的“患难与共”和近几天的相处,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了,晚上睡不着时经常这样坐在一起聊天。
张雨蝶道:“他是个不错的警察,虽然找过我好几次,但从来没就一个问题纠缠过我。甚至我的解释那么荒谬,他还是没有为难我。”
“荒谬?”秋雪来了兴趣。
“就是关于胡静的死,是我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但我没告诉他我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柳树林里,”张雨蝶拢了拢额前的刘海,继续说道:“其实,我是不想解释而已。我对警察有种本能的讨厌,反正我又不是凶手,怕什么。”
“这件事……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还有你老是深夜回来,甚至有时候一整夜都不回来,我挺好奇的。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作为朋友的好奇,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没有关系的。”秋雪一口气道出了心中的谜团,然后友好地笑了笑。
张雨蝶也笑,“我知道你们都很好奇,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校外有份兼职——在一家酒吧当学生工,每天放学都要去工作,所以总是半夜回来,有时候实在太晚,赶不上地铁就只好在店里睡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秋雪恍然大悟,多少天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至于我从来不解释,除了对警察的讨厌,还有就是……自卑,”张雨蝶低头的同时抓住了秋雪的手,轻声说道:“我知道高飞是你表哥,也知道你在打听这些事,所以,我当时害怕告诉他实情,他会告诉你,然后事情会在同学间传开,被人笑话……”
原来她这么敏感,秋雪用力握住她的手,笑着安慰道:“不会的,现在又不是九十年代了,大家即使知道了也只会佩服你,怎么会笑话你呢?”
“也许是吧。”张雨蝶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可爱的浅浅的笑容——最近她在秋雪面前经常会笑了。“不过你还是要替我保密,我是把你当成朋友,才跟你说的。”
她把“朋友”两个字咬的很重,秋雪突然有些感动。
“嗯,你放心吧。”她说。继而,秋雪看到她苍白的面孔,终于问出那个担心已久的问题:“你的脸总是很白,会不会是因为……对不起,我就是问一下。”
张雨蝶突然低下头,目光变得有些闪烁。片刻,她重新抬起头,迎着秋雪的目光略带着伤感,静静地说道:“是的,我从小就有肺病,皮肤白得就像死人一样。虽然不会传染,但所有人都还是不敢跟我接触,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逐渐养成了自闭的性格,但是,我一直希望能有个真正的朋友……”她望着秋雪的眼神突然有些怯然,但却充满了期许,同时她抓着秋雪的双手更加用力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嫌弃我的,对吗?”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嘛。”
“谢谢你,秋雪。在最后时刻,能够交到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我很幸运。”
秋雪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最后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