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上最看不透的7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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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能流芳百世,也当遗臭万年

提起桓温,大家或许不太熟悉,但是如果说到“不能流芳百世,也当遗臭万年”这句话恐怕许多人都知晓。话比人出名,或许是桓温当初没能想到的,不过他凭借这句话倒也博了个“枭雄”的名声。

《晋书》中对“枭雄”桓温的评价是:“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想当年,桓温还在襁褓中时,权臣温峤便很看好他,说:“此儿有奇骨,让他哭两声我听听。”听到啼声后说:“真英物也!”也正因如此,桓温的父亲桓彝将他改名为“温”,温峤笑着说:“如果真的如此,恐怕以后我的姓都会被更改了。”温峤的话隐隐透露了几分信息,的确,如果后来桓温果真改易了江山,天子名讳岂不是要避讳的吗?

东晋是个出轨的王朝,这段历史也是段难读的历史。划江而治的东晋政权,全赖荆州上游地区为屏障。荆州这个西陲重镇是抵御北方强敌入侵的兵家重地,因此,凡是为东晋王朝镇守荆州的人,既手握重权,又难免猜忌。建康城内,即便是士族重臣,不论用过多少阴计阳谋,或许都能落个好名声;边陲屏障,无论如何忠诚,都难免被人怀疑有“不臣之心”,更不要说权力本身的诱惑了。

从当初温峤的称赞到为父报仇手刃仇人,再到后来在士族倾轧中得利成为皇室驸马,再到坐镇荆州、西平巴蜀、北伐河洛,桓温慢慢成为新一代的政治明星。掌权期间,桓温行土断,丰国用,于国于民,不能说毫无建树,然而,一个专权的恶名却让他的英雄面貌扭曲了不少。桓温更换皇帝,提高了声望,也招来了骂名;三次北伐,有成有败,赢了权威,输了主动。

人言:兵遇良将,棋逢对手,或许桓温这辈子最郁闷的事就是遇到了强劲的对头谢安。桓温与谢安间的权场博弈也是一场门第之间的纷争。桓温的出身同谢安相比,算是输在了起跑线上。东晋的门第之见是根深蒂固的,王、谢是上层士族,“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便是琅玡王氏和谢家一族。同谢安等人相比,桓温的门阀出身无疑差了不止一个台阶。他曾有一个官场见解十分有创意:整天闲谈不干事的官员,是高贵的士族门阀代表,因为他们经常搞清谈,所以称为“清官”,清官里面还要分一清、二清、三清等;而对于那些成天忙里忙外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员,大都是寒门出身,因为他们做的事情都是所谓“尘世间的浊事”,被称为“浊官”。就此而言,谢安就是清官的典型,桓温则算是东晋的第一个大浊官。

尽管起点低下,桓温还是靠自己的“雄豪之逸气”、“文武之奇才”一步步走到了权力的顶端。史料记载,桓温长期掌握大权,素有不臣之志,颇羡王敦之举。有一次,他抚枕而叹:“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覆遗臭万载耶?”他没做到前者,是因为他实有野心;他没做到后者,是因为他野心不够。

借北伐兵权在握的桓温原本已经占据主动,毕竟,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不过,野心在这里却败给了小心。这位并不害怕遗臭万载的人行事却出人意料的持重,他始终高唱北伐以保持政治优势,自己却在一段颇长的时间内引而不发,不敢贸然行事;他蓄意消灭对手,但并没有直接诉诸战争,而是以北伐丧师失地为罪名,慢慢蚕食。

北伐期间,桓温曾一度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第一次兵至灞上,汉人百姓见了晋国的官军痛哭流涕,扪虱谈天下的王猛力主桓温一举拿下长安,只可惜桓温醉翁之意不在酒,北伐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实力折损太多怎么威慑朝廷啊。看透了桓温心思的王猛偷偷撤了,转眼投靠了苻坚。第二次北伐,收复了洛阳,桓温顺势以迁都为要挟,逼得朝廷给他加官晋爵。

第三次北伐一败一胜,败于枋头,胜于江左,但桓温的收获却不小。北伐前,除了徐州和豫州,晋国的所有重镇几乎都被桓温掌控了,桓温北伐的算盘便打在了剩下的这两州上。徐州刺史桓温死党郗超的老爹郗愔父子两个一合计,索性直接请辞,桓温很高兴:“挺识相的嘛。”郗氏一族由此得以保全。豫州呢?刺史袁真奉命跟着去打仗了,不料,成为败于枋头的替罪羊。

被贬为庶人的袁真一怒之下,据寿阳发生叛变,暗通前秦、前燕,桓温领军出战,于是便发生了著名的淝水之战前的一次淝水之战,同一地点的不同战事,指挥官是桓温而非谢安。当时袁真已经病死,其子袁瑾倚仗前秦和前燕的援助固守寿阳。桓温遣都护竺瑶击败前来救援的2万燕军。自己带了2万人马围攻洛阳。苻坚随后派大将张秏、王鉴前来救援,秦军5000前锋布守在淝水北面,桓温派桓伊急速猛攻,大破秦军,光复寿阳,活捉了袁瑾。两次淝水之战,前后辉映,但人们只记住了谢安领导的那次,却将桓温丢进了历史的旮旯。

也正因为桓温的谨小慎微,他取得了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的职位,却不相信自己能够掌握全局,因而不敢在京城久留。既自信又自卑,这或许是桓温的致命弱点。明明在别人眼里是个说一不二的大权臣,自己却畏首畏尾,总在怀疑:“我到底行不行啊?”

桓温后来推立的简文帝司马昱病危之际,原本是个机遇。司马昱胆小懦弱,惧怕桓温,原本想要立下诏书,让桓温“周公居摄”。只可惜,桓温在这个紧要关头又走错了两步棋:其一,没有在司马昱病重之时返回权力中心,抓住摄政大权,让王谢一族掌握了主动;其二,引兵入朝之际,世人皆知其意在于“诛王谢,移晋鼎”,孰料,他却在新亭的鸿门宴上被谢安一句话给将住了:“桓公!我听说那有道的诸侯,当为国家守卫四方,您却为什么要置兵于帐后呢?”

原本以为谢安必遭杀身之祸的大臣们瞠目结舌,因为桓温畏惧篡逆的恶名,不但没有杀害谢安,反而听从了王谢士族的安排,由“摄政”变为“辅政”。由此而看,在这场个人较量中,名门出身的谢安无疑赢得十分漂亮,看来“清官”也不仅仅只会“清谈”啊。

桓温究竟败在哪儿呢?个人的性格因素,谢安的个人能力,还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呢?应该都起着不小的作用。门阀政治的约束还真是桓温夺权的最大障碍,想当年王敦面临的局势就是这样。王敦一下建康,以清君侧为名,标榜维护受到刘隗、刁协威胁的门阀政治格局,得到大多数士族的同情,因而势如破竹;王敦再下建康,改变了初衷,要求以王代马,破坏门阀政治,因而遭到大多数士族的反对。桓氏权力的积累,虽已超过当年的琅玡王氏,但仍慑于门阀政治格局而趑趄不前。桓温何尝不想独吞天下,但他又怕因此引起其他门阀士族合而攻之。因此,当士族队伍中出现了才能卓著的谢安,桓温无疑没了底气。

40岁出山的谢安,巧妙地周旋在权力的缝隙之间,维持了东晋政局的平衡,至主持取得淝水之战的胜利,天下苍生望谢安,历史给了他桓温无法得到的美名。一个宽袍大袖、携妓吟啸的风流名士,一个扭转乾坤波澜不惊的政治高手,究竟是苻坚以一世英名成就了谢家风流,还是桓温以一己之失成就了谢安的名相美誉,不得而知。

不能流芳百世,也当遗臭万年,桓温说到了,但并没能做到。桓温最终没能站在历史的潮头。权臣距君主,一步之遥,成则为魏武、晋宣,流芳百世;败则为王敦、苏峻,遗臭万年。虽然桓温口中说得十分洒脱,但真操作起来,他还是少了几分魄力。

玩权术者终被权术玩弄,眼见盛世繁华凋零

人总难忍受繁华过后的落寞,因为习惯了高处的风光,一旦走下权力的高台,总是难以抑制心头的失落,况且,人走茶凉的现实有时残酷得让人胆战心惊。如今,病榻上的大唐权相李林甫便是此种心情。

玩弄权术的一代奸相掌控朝权数十年,最后败在了裙角宠臣杨国忠的手里。病情严重的李林甫已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他如今最为担心的便是家人的安危,数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人坏人不知害了多少,仇家遍天下,一朝失势,结局可想而知。

此时,在朝权争夺战中大获全胜的杨国忠假惺惺地来到了李府探病,李林甫老泪纵横,苦苦哀求:“我死后,我们李府的家眷就要拜托你照顾了,大唐的万钧重担今后要压到你身上了,你要好自为之啊!”杨国忠表面答应,内心却既高兴又不甘。高兴的是,这只狡猾的官场老狐狸终于要一命呜呼了,自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不甘的是,原本想要好好折磨他一番的,可人一死便一了百了了,有些便宜他了,那我就替你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吧。

杨国忠满心想的是如何将行将就木的李林甫再从厚葬的棺材中拉出来,如何“照顾”李府的家眷,却将李林甫的最后一句话忘了个一干二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林甫的江山之托倒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在里面,只不过他为的不是自己这位无才无能的宰相接班人,而是大唐岌岌可危的命运。

在李林甫当宰相的数十年,大唐的天下被他弄成了一棵掏空了根基的老树,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表面繁华无比的画船已经经不起任何风雨了。想当初,他为了一己之私推荐番人为将,因为之前的宰相郭元振、张嘉贞、张说、萧嵩、李适之等人,都是从边将、节度使等职升至相位的。为了避免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李林甫对李隆基说:“以陛下之雄才,国家富强,而番之未灭者,由文吏为将而怯懦不胜武也。陛下必欲灭四夷,威海内,即莫若武臣,武臣莫若番将,生时气雄,少养马上,长习陈敌,此天性也。陛下抚而将之,使其必死,则夷狄不足图也。”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既捋顺了皇帝的胡子,又保住了自己的帽子。

然而,任用番人的弊端他却了然于心。他在位时,尚且凭着绝代的权术手腕震慑住各路各怀鬼胎的藩镇,他一死,仅凭着平庸的杨国忠是无法制住天下枭雄的。

那个扮猪吃老虎、视天下如无物的胡人安禄山,平生唯一惧怕的人就是李林甫。想当初,杨国忠借着贵妃的裙角风官至御史中丞之时,风头渐盛,然而对安禄山却总是曲意奉承,安禄山每次上下宫殿的台阶,他都要亲自上前搀扶。安禄山见皇帝宠臣尚且如此,便愈加骄横,见到李林甫时,态度颇有几分不驯。某日,李林甫传见安禄山之时,假装忽然想起了重要之事,差人传王鉷来见,王鉷和安禄山同为御史大夫,不过,王鉷还身兼数要职,论起来权力与地位远在安禄山之上。片刻,王鉷即到,在李林甫面前毕恭毕敬,安禄山不由大吃一惊,收敛了许多。

此后,李林甫每每与安禄山说话,必然能揣测出安禄山心中所想,便先行说出,安禄山大为惊叹佩服,以之为神,敬畏之心日积月累,以至后来每次李林甫传见,即便是隆冬腊月,也常常汗流浃背。一次,李林甫与他在中书省大厅同坐,很温和地慰问、安抚他,还解下自己的袍子披在安禄山身上。安禄山极为感动,自此后与之无所不谈,毫无保留。因李林甫排行第十,所以称之为“十郎”。后来,安禄山回到范阳,每次驻长安的部将刘骆谷回来,安禄山必定问他:“十郎可有什么吩咐?”若是听说李林甫对他有所夸奖,那就兴高采烈,大为欢喜,若是听李林甫说:“回去告诉安大夫,要他检点一些!”他就反手按在床上,大叫:“完了,完了,我死定了!”

因此,当安禄山听说李林甫一死,杨国忠居然当了宰相,便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声道:“我原先以为大唐的宰相何等天人,不料杨国忠这样的无赖居然也能担当!”

李林甫是个小人,也是个俗人,但他对于权力的掌控力却是无人能及的。他是个奸相,也是个佞臣,但确实能控制住天下的藩镇。虽然大唐由盛而衰之时的种种问题不断在王朝的火山底部翻滚沸腾,但在李林甫掌权时,问题始终没有爆发。

说到李林甫的发迹史,便不得不说说前明后暗的唐玄宗,早期的励精图治,后期的奢靡享乐,皇帝对自己的用人眼光过于自负,没想到他能认得出宵小之辈,却认不出奸佞大恶。司马光曾评价玄宗的用人,“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竑、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陵尚直,各其所长也”。然而,到了后期,当风度优雅的张九龄败给精于权术的李林甫之后,大唐的下坡路就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玩弄权术的国手最终陷入了报应的轮回,权术是把双刃剑,曾经所向披靡,最终却让自己也遍体鳞伤。其实,李林甫在世时便考虑过自己的下场。《资治通鉴》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李林甫结怨甚众,他儿子李岫对此非常忧虑恐惧。某日,李岫陪李林甫游后花园,看到有个下人正在拉很重的东西。李岫指着下人对父亲说:“人久处钧轴,怨仇满天下,一朝祸至,欲比此人得乎!”李林甫听了,烦躁地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呢?”

李林甫无奈之叹,让人想到了两个人的临终遗言。三国时的陆机临死时慨叹:“华亭鹤唳,岂可闻乎?”秦朝李斯临终悲言:“牵犬东门,岂可得乎?”陆机和李斯一生玩政治权谋,临死时才悔之不及,李林甫倒是领悟得早,不过他更明白权场之上的骑虎难下。

见大唐的盛世繁华在自己手中慢慢消殒,心系着自己家人身家性命的李林甫在咽气时的悲戚可想而知。玩弄权术者终究会被权术玩弄,无论你如何嚣张不可一世,无论你如何辉煌令万人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