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上最看不透的7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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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隋炀不幸为天子

隋炀帝杨广是隋文帝杨坚的第二个儿子,杨坚建立隋朝后,杨广被封为晋王,当时他只有13岁。公元588年,晋王杨广率军浩荡南征,一举平定南陈,结束了自“永嘉之乱”以来将近300年的分裂割据局面,实现了秦汉之后的又一次大一统。灭陈一战,刚满20岁的杨广表现得很有气度:杀掉了陈后主陈叔宝的奸佞之臣,封存府库,不贪钱财,最后将陈叔宝及皇后等人押回京城。此后,杨广也是屡建战功:在公元590年,奉命到江南任扬州总管,平定江南高智慧的叛乱;公元600年,北上击败突厥进犯。

到此,战功赫赫的杨广不由让人联想到之后开创唐朝贞观之治的一代明君李世民。同为次子,屡立战功,抢夺皇位,然而,身后的评价却大相径庭。杨广之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声名狼藉,其谥号“炀”也是后人诟病的一大依据。谥号是后朝加的,依据《谥法》,“好内远礼曰炀,去礼远众曰炀,逆天虐民为炀”。

其实,隋炀帝并非一个昏庸无能之辈,《隋书·隋帝纪》说他“少敏慧,美恣仪”,弱冠平陈,显示了其马背上的功力;《隋炀帝集》则显示了其深厚的文学功底。唐太宗李世民翻阅之后说:“朕观《隋炀帝集》,文辞奥博,亦知是尧、舜而非桀、纣,然行事何其反也!”《资治通鉴》中说杨广自负其才学,每每傲视天下之士,曾对侍臣说:“天下人说我当皇帝纯粹是因为血统吗,假设令我与士大夫们考试选拔,为天子的也一定是我。”南怀瑾先生在提及隋炀帝时,曾引述了一首诗作慨叹杨广的才华与命运:“隋炀不幸为天子,安石可怜作相公。若使二人穷到老,一为名士一文雄。”

文武双全,才华出众,作得帝王,反误了平生,换来的是千古骂名。有后人为隋炀帝翻案,说杨广其实是被大业压垮的,或许是操之过急,或许是好大喜功,然而终其一生,他的确有不少有利于中国古代经济、文化发展的功绩:开凿了京杭大运河;建立了“过于秦汉”和唐宋的疆域;颁布了“无隔夷夏”的开放政策,接待外国使者;废除了刑律中“十恶”之条,宽减了刑罚;规定了藏书分为甲、乙、丙、丁四目,分经、史、子、集四类,即后来一直沿用的四部分类法……连对隋炀帝成见很深的司马光也不得不承认:隋氏之盛至隋炀帝极矣。

五代的胡曾用一首《咏史诗·汴水》点出了隋朝灭亡的直接原因:“千里长河一旦开,亡隋波浪九天来。锦帆未落干戈起,惆怅龙舟更不回。”或许,在当时,大运河的开凿是一项惨无人道的工程,是专制体制下对劳动人民的又一次野蛮摧残,但这毕竟是一次历史的智慧决策,用一个王朝的覆灭换来了后世的润泽。春秋战国、汉、魏晋南北朝都不曾停止过对地方运河网络的建设,而杨广则是以一种超强的眼界和气魄将它们勾连了起来,而这项宏大的工程前后只用了171天就完成了。罪在当时,功泽后世,本是一项功在当代、立在千秋的丰功伟业,没想到却成了隋王朝轰然倾覆的丧钟。

杨广在称帝之初所建立的那些开创性的功业,复开学校、整顿法制、重设郡县制、改革官制、强化府兵制、政治中心东移、经济中心南移等举措,并非一个无能之主所能做到的,只不过,杨广只是做了个开头,他的暴政来不及收获就亡国了。

运河岸边是数不尽的百姓的白骨与鲜血,运河沿线则遍布着杨广雕梁画栋的行宫;远征高丽,造船的工匠被迫在水中不分昼夜地劳作,以致腰部以下都生了蛆,亡者十之三四;补给运粮,由南至北,船只前后相继,长达一千多里,奔走在路上的民工和兵士多达几十万人,很多人倒毙路旁,尸臭不绝。

同普通人一样,皇帝也摆脱不了骨子里的虚荣。杨广为了表示隋朝的富足强盛,利诱西域使者和商人入朝,沿途郡县奉命耗费巨资迎送。公元610年,西域各国使者和商人齐集洛阳。从正月十五夜间开始,杨广命令在皇城端门外大街上置设盛大的百戏场,为西域人演奏百戏,奏乐人多至18000人,几十里外都能听到乐声,灯光通明如同白昼,直到正月底结束。

西域人到洛阳东市做交易,杨广命令本市商人盛饰市容,广积珍货,商人都着华美服装,连地摊上的卖菜人也得用龙须席铺地。西域人经过酒食店门前时,店主都得邀请他们入座吃饱喝足,不收分文,还说隋朝富饶,酒食照例不要花钱。市内树木也都用帛缠饰,以示富足。西域人问道:“你们隋朝也有赤身露体的穷人,为什么不用这些帛给他们做衣服穿,却白白用来缠树?”市人无言以对。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所有的一切堆积于“面子工程”,内在的土崩瓦解便在所难免了。

隋朝是在中国经历长期分裂之后建立的统一王朝,其情况颇似秦朝,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外表强盛至极,在大一统的表象下却涌动着各种暗流,或兴或亡,历史的瞬间转变有时的确是人力所不能挽回的。

到此,不由想到了隋炀帝的一首诗:“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漠漠余晖中的萧瑟与凄凉,寒鸦点点,黯然销魂,笔墨之间无意流露了行将末路的帝王不能力挽狂澜的彷徨与绝望。

杨广是个才华横溢的皇帝,是个暴君,而非庸君。庸君即便想要亡国,偌大的家底,一时也难以败尽,比如二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杨广的“大手笔”则在王朝兴衰中挥洒得淋漓尽致,只十多年,不仅将可能出现的盛世摧残殆尽,而且连前人的基业也一同葬送掉了。

最看得开的皇帝,自我得之自我失

人总是患得患失的,皇帝也不例外,如果要评选历代最看得开的皇帝,只怕非“皇帝菩萨”——梁武帝萧衍莫属了。他临死前的叹息:“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倒颇有几分洒脱。

萧衍既是南朝梁的开国君主,又是亡国君主。他前半生与后半生的作为同许多有为君主一样前明后暗,判若两人。

萧衍自幼勤奋,博学多才,年轻时常与社会贤达交往,与文坛新秀沈约、谢朓、范云等七人共游,号称“竟陵八友”。除了诗赋文才之外,他的文学成绩则以经学、史学的研究著称。在经学方面,他撰有《孔子正言》、《春秋答问》、《周易讲疏》等二百卷之多;在史学方面,主持编撰了《通史》六百卷,并为之作序。不过,八友当中萧衍最厉害之处要数胆识。

萧衍曾任雍州刺史镇守襄阳,后乘齐内乱,起兵夺取帝位,建立了梁朝。在南朝的四个开国君主里面,刘裕、萧道成、陈霸先都是武将出生,晚年取代旧主建立新朝,他们三人当皇帝的时间都很短,刘裕和陈霸先都只有3年,萧道成则只有2年。然而,萧衍38岁登基,86岁死,成为南朝君主中难得的长命者。48年间,他目睹了北魏的分裂,东魏的覆灭,也一手造成了梁朝的灭亡。

萧衍称帝后,初期的政绩倒也十分显著。他平息了东昏侯即前朝皇帝萧宝卷残部的叛乱,放遣后宫、乐府、西解、暴室中的被幽闭者,分遣内侍,周省四方,招集流民,亲耕劝农,推行屯田。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江南一带,沃野千里,一派繁荣景象。与此同时,他大力兴办学校,以文治国。

中国历史上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自己打下江山的皇帝往往都是劳模,一个人当几个人来用,不分昼夜,萧衍亦然。他吸取了齐灭亡的教训,勤于政务,不分春夏秋冬,总是五更天起床,批改公文奏章,在冬天把手都冻裂了。他为了广泛地纳谏,最大限度地用好人才,下令在门前设立两个盒子(当时叫函),一个是谤木函,一个是肺石函。如果功臣和有才之人,没有因功受到赏赐和提拔,或者没有良才使用,都可以往肺石函里投书信。如果是一般的百姓,想要给国家提什么建议,可以往谤木函里投书。

萧衍的节俭也是出了名的,史书上说他“一冠三年,一被二年”。他不讲究吃穿,衣服可以是洗过好几次的,吃饭也是蔬菜和豆类,而且每天只吃一顿饭,太忙的时候,就喝点粥充饥。只可惜,萧衍的节俭只是针对他本人和功臣们的,对其皇室族人却又大方到了徇私护短的地步。

偏偏他一心袒护的宗室至亲却不买账,其中对萧衍冲击最大的便是他的六弟临川郡王萧宏和次子豫章王萧综,或许这也是他后来要在佛经中寻求解脱的一大原因。

萧宏是萧衍的异母弟弟,萧衍对其十分庇护,就连窝藏杀人犯也能不获任何惩处反而加官晋爵。谁料,萧宏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竟和自己的侄女,也就是萧衍的大女儿乱伦通奸,两人还谋划着要篡夺萧衍的皇位。结果在派人行刺萧衍时,刺客被抓处死,事情败露。萧衍的女儿畏罪自尽,后萧宏病死,从其生病至临死前,萧衍还曾先后七次亲临看望。

萧综是萧衍的次子,其母吴淑媛原本是萧宝卷的妃子,跟了萧衍后,仅七个月就生下了萧综,好事者都怀疑萧综是东昏侯的儿子,但萧衍却对这个来路有些问题的儿子十分宠爱。不过,随着吴淑媛的失宠,萧综同萧衍渐渐疏远。据说,吴淑媛曾向萧综讲述过其身世疑问,因此,萧综便认定自己是东昏侯的儿子。后来,梁和北魏在边境发生冲突,萧衍让萧综领兵,督率各军作战,萧综却投奔了北魏,改名为萧缵,还为东昏侯服丧服三年。萧衍得知大怒,不但撤销了萧综的封号,还把其母吴淑媛贬为庶人。不过,之后当萧衍听说萧综有回转的意思时,又让吴淑媛给他送去小时候的衣服,但萧综始终没有回心转意。不久,吴淑媛病逝,萧衍又起了恻隐之心,又下诏恢复萧综的封号,给吴淑媛加了谥号为“敬”。

萧衍对家庭成员的宽容乃至纵容没能换来他想要的天伦之乐与温馨和谐,却导致了一再的背叛。后来,萧衍也慢慢看开,只不过看得又太开了。他沉浸在佛学中不能自拔,但又没能深入至境,只是做着成本巨大的表面文章。他大力倡导佛教,耗费巨资修建庙宇,当时全国有大小寺庙2846所,其中以大爱敬寺、智度寺、解脱寺、同泰寺规模最大。唐朝诗人杜牧曾感叹:“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他还创立了儒、佛、道三教同源的理论,认为儒教、道教皆来源于佛教。他还提出佛教徒不可以吃肉的戒律,以前佛教中无此规定,他根据《涅经》等上乘佛教的内容写了《断酒肉文》,从此,以身作则,过着苦行僧的日子。

他还曾三次出家为僧:大通元年(527年),他突然跑到同泰寺当住持和尚,与众僧一起生活,可是国不可一日无主,群臣只好天天去寺里恳求武帝回宫。梁武帝开头怎么也不肯答应,直到群臣用一亿钱的代价向同泰寺奉赎,梁武帝才勉强回宫;两年后,又跑到同泰寺去了,大臣们只好“旧事重做”——集资一亿钱,替武帝赎了身;太清元年(547年),84岁的他第三次舍身同泰寺,且坚持待了一个多月,三次“赎回”武帝耗费四亿钱之多。后来,他就精心研究佛教理论,这使得他没有精力再理朝政,重用的人也出现了奸臣,造成朝政昏暗。然而,就是在这位“菩萨皇帝”在位的朝代,刑法苛刻却也十分出名,南梁每年都会有大量的人被处斩,萧衍只是闭目默念“阿弥陀佛”。

就在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时期,在南朝梁武帝萧衍末年,即548年,爆发了一场长达四年之久的叛乱,因这场叛乱的发动者是投降梁国的东魏将领侯景,史称“侯景之乱”。

据说,最后侯景带着五百甲士去皇宫里抓萧衍时,曾发生了这样一段很有趣的对话。萧衍见侯景来,镇定自若地问道:“你是哪里的人,竟敢作乱,你的妻子、儿女还在北方吗?”侯景这时害怕得汗流满面,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旁边的部下替他说:“侯景的妻子和儿女都被高氏杀了,现在只有一人归顺陛下。”萧衍问道:“你过江时有多少兵马?”侯景答道:“千人。”萧衍问:“攻城时多少?”“十万。”“现在呢?”“率土之内,莫非己有。”最后,萧衍安慰他说:“你忠心于朝廷,应该管束好部下,不要骚扰百姓。”侯景居然一一答应了。

见过萧衍后,侯景对身边的亲信王僧贵说:“我多年征战疆场,从没有胆怯过。这次见萧衍竟然有点害怕他,莫非真是天子威严不容侵犯吗?”其实,那时的萧衍已经80多岁,经历了人生的沉浮,坐久了金字塔的顶端,或许真的看开了一切。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无奈何!在侯景的禁锢下,临危之时的萧衍便说出了那句“自我得之,自我失之”的遗言,有人笑他糊涂,有人说他明白。由他开始、由他结束,倒也是一个完满的圆圈。